初夏,比斯坎灣鎮,瑞希公國邊境。
雖然名字裡帶着灣,但卻並不臨海,只是綿延無盡的森林當中開闢的一處空地,算是旅者稍作歇腳的聚居點。
長居此處的老人們口口相傳:千年之前這有一個內海,但在那一場曠世的人魔大戰中,一切都被摧毀,剩下的只有這一個名字,無聲地紀念着千年風光。
這個季節是魔物即將開始猖獗的預備期,也是狩獵魔晶的最佳時間。
太早,魔獸進化程度不夠,收穫寥寥;太晚,甦醒的加上進化後的魔物足夠讓任何一支狩獵小隊牢記自然的危險。
但並不是說這個時候就不危險,蔥鬱如林,厚厚的植被成爲魔獸的天然藏身之所,而充沛的降雨更將狩獵的環境惡化。
只是相比前後,這個時間段回報率最高。
經驗豐富的獵人各自尋上三五同道,在比斯坎灣作最後的整備,紛紛投入綿延無盡的叢林。或有大豐收者一夕暴富,但更多的卻是一去無聲,蹤跡不再。
這樣的環境下,鎮上的居民早已將生生死死看得淡了。
瑞希公國的富饒並沒有恩澤到這偏遠的邊境,無法進行農耕畜牧的鎮民只能選擇靠山吃飯,經營幾個月的旅店酒館便成了常態。
小小的鎮上一時間掛上了幾十個招牌。
住宿,吃飯。
更有甚者,尋歡之所也有一些投機者趁着時間開起來,合情合法地搜刮冒險生還的獵人帶回來的那一份收穫。
特殊的位置,帶給比斯坎灣鎮的就是這種畸形的繁榮和異樣的昌盛。
身形佝僂,年過半百的比爾•司麥德故土難離,一個人打理着這前前後後一共十個房間的小店。
雨綿綿,夜已深。
這是酒館今天最後的一批客人,邊上一方小桌上坐着一個孤身旅人,身着麻布粗衣,陳舊的竹笠蓋住半邊臉,膽小怕事地躲在一邊乾麪包就着馬奶進餐;大堂當中的大桌是五個孔武有力的粗豪大漢,大酒大肉地胡吃海塞,大劍戰盾之類的武器擱置在一旁,在酒精的作用下旁若無人地呼喝喧鬧着。
老比爾坐在桐木櫃臺後,不禁有些微微皺眉。
醉鬼已經是麻煩,全副武裝的醉鬼更是天大的麻煩。
希望不要鬧事。
拿着塊舊抹布反覆擦拭乾淨光亮的櫃面,老比爾心裡暗暗祈求上天的庇佑。
上天大概是被厚厚的烏雲遮蔽住,老比爾的祈禱並沒有得到迴應。
五個大漢閒極無聊,胡吹大氣一通後開始惹是生非。
“哐當!”
陶碗重重地摔在石板地面上,瞬間化作碎片四散開來。
老比爾一驚,忙從櫃檯後出來,躬身道:“這位客人,有什麼事情好好說,何必摔砸傢伙什?”
摔碗的那名大漢一張寬大國字臉,褐發黑衣,袒着胸肉,一道猙獰的刀疤露出邊角,無時無刻不在顯示其刀口舔血的生涯。
看到老比爾走近,褐發大漢醉醺醺地起身上前,道:“老傢伙,瞧不起咱兄弟們還是怎麼的?就拿出這種狗屁酸酒招待大夥兒?”
老比爾心裡咯噔一下,暗道糟糕,這酒水本就是農家土釀,當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這人酒足飯飽纔拿這個說事,明顯是借酒找茬。
老比爾偷眼瞄一眼桌下寒光閃閃的大劍巨錘,權衡一下自己這身板估計挨不起一下,忙拱手道歉:“對不住各位兄弟,小店確實沒什麼好酒,怠慢了衆位,這一頓小老兒做東……”
本是打着息事寧人的主意,不成想這褐發大漢不待老比爾說完,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嘴裡酒氣一噴,斜睨着眼道:“誰他媽跟你這老東西是兄弟?”
餘下四人起鬨大笑。
這褐發大漢愈發的得意,賣弄力氣,一使勁,把老比爾提離地面,就這麼懸空拎着。老比爾奮力掙扎,奈何人老力衰,怎麼會是這壯漢的對手?
餘下四人唿哨聲起,高聲叫好,一個勁地誇讚大漢力大。
“滾吧你!”
褐發大漢大笑,一把將老比爾丟開。
老比爾如同一個布袋般遠遠跌出,這一下若果摔得實了,恐怕他接下的幾天就要在牀上度過。
撲騰一下。
老比爾感到身子一沉,後跌之勢猛然止住,隨後後背一陣柔力傳來,腳下落地站穩。扭頭一看,卻是那名一直躲躲閃閃的竹笠旅客。
從下往上看去,這人年紀不大,也就二十歲上下的樣子,普普通通的眉眼,倒是皮膚光潔白皙,雖然穿着寒酸,但那一臉微笑卻不讓人覺得其身份低賤。
這邊褐發大漢看到這人接住老比爾,酒意上涌之下,大大咧咧地叫囂:“小子!你幹什麼的?打擾大爺我做事,找死啊?”
老比爾顧不得道謝,忙把這人攔在身後,向着褐發大漢這邊連連鞠躬道:“壯士,對不起,對不起,小老兒這就去換過好酒過來款待衆位。”
一聽說有好酒,這大漢闊氣地擺擺手,大聲道:“有好酒還不快送上來,還怕大爺付不起酒錢?”
老比爾苦笑,好酒他還真有一桶,不過那是他數年的珍藏,本是自己私下裡享受,但眼下這一關不過不成,只好顫巍巍地走到後院取酒。
這青年拉拉頭上的竹笠,緩緩挪到自己的小桌,繼續細嚼慢嚥。
大漢本是醉酒,這事揭過就算了,五人繼續天南地北地胡吹。
“三哥,你可是中階戰士,恐怕去戰士工會申請一次實戰檢測就能升級到玄級了。”
“對,三第這年紀,這天分可說我們哥幾個當中最強的,前程遠大啊。”
褐發大漢打個酒嗝,大笑道:“哥哥們擡舉了,兄弟我……”
吱呀。
木門突然被推開,一陣寒風帶着溼氣瘋狂地涌進小店。
藉着酒館的燈光,現出四個英武青年,全部身穿銀甲騎士盔,披着素色白袍,個個身姿挺拔,英俊不凡。
“晦氣,居然到處都客滿。”
四人陸續走進,尋一方桌坐下,既不拘束也不放蕩,舉手投足盡顯方家之氣。
褐發大漢的自誇被堵在嘴裡,支吾了半天說不出來,全因爲他認出這四人的來歷。全大陸的騎士有這樣的氣派和教養,還能成羣結隊地出現,除了威名遠播的光明聖教騎士團,不會有第二家。
天分?
人家騎士團的成員都是百裡挑一,天資出衆的纔有入選資格。每一個正選的聖光騎士那都是實力強勁,隨便一人起碼都是玄級中的高手。
尚未入級和玄級高手。
這褐發大漢一羣人當然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所謂酒醉三分醒,一個個聳拉着腦袋,低頭喝酒不言不語。自然是害怕自家的玩笑話被這四人聽到,萬一對方覺得是在挑事,自己這邊再來二十個也是白饒。
此時老比爾正一臉肉疼地拎着一桶好酒從後院走出。
並未覺出堂中氣氛不對,老比爾快步走到五大漢的桌前,拔下木塞將佳釀倒出,濃郁的醇香四溢橫飛。
“咦?”
五大漢立刻被酒香吸引,直勾勾地盯着老比爾手裡的酒桶,喉間咕咚咕咚地吞嚥之聲響個不停。
褐發大漢忙捧起一碗,正待飲下。
“好酒!”
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白光一閃,老比爾的身邊立刻顯出一名聖光騎士。
溫和有力的一雙手毫不客氣地接過褐發大漢手中的酒碗,也不見他如何使勁,碗中的酒水嘩啦啦地懸空飛起,這人引口一吸,酒水化作一道銀線跐溜一下落入他的口中。
“你!”
看到這聖光騎士如此挑釁,衆大漢拍桌而起,單單論到血性,他們倒還真不缺。
唯有那褐發大漢呆立不動,渾身的酒意化作冷汗流了個一乾二淨。
他端着酒碗,自然知道自己如何使勁,但眼這人伸手就隨隨便便地把酒碗拿走,更爲恐怖的是,他渾不知這人什麼時候動的手。
拿酒碗容易,拿自己的人頭會很難嗎?
聖光騎士砸吧砸吧嘴,自顧自地品評道:“弗戴千山幹釀,好酒,老闆你的存貨不錯啊。”
伸手一抄,施施然從老比爾手中把酒桶取走,自顧自迴轉。
老比爾當然沒問題,看清這人裝束,他還能有什麼辦法?
大漢們倒是怒氣衝衝,不過被褐發大漢死命攔住。
“天分?”
拿走酒桶的騎士忽地一聲冷笑,回首一瞥,擡手一揮,一道白華猛然襲過。
衆大漢頓感眉宇間寒氣森然,各人均不由自主地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這一記聖光斬,力道拿捏巧妙,運轉靈動,顯出非同一般的操控水準。
這名騎士自感滿意地點點頭。
“以後說話留點神!”
再次警告後,捧起酒桶爲自己的同伴滿上佳釀。對於同伴這樣的行徑,幾名聖光騎士混沒在意,自顧自的交談起來。
五名大漢酒意醒了七八分,各自訥口不言,實力不及還能說什麼?
老比爾眼角抽搐,今晚這是什麼天?幾位爺可千萬別再鬧騰了。
還沒等老比爾從騎士那一下中回神過來,木門吱呀一聲再次敞開。
門外。
一名銀髮黑衣青年傲然而立,肩上一隻綠髮碧眼的粉嫩精靈一臉好奇地打量着整個小店。
五名大漢連同四名聖光騎士豁然起身,桌椅板凳全數掀翻,武器劍盾盡數上身,聖光熠熠之中都是一臉的駭然。
“秦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