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今年五十八歲,原來在N市任副市長,今年五月份纔剛剛調任省扶貧辦任主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從一個手握實權的行政級別爲副廳級的副市長調任爲一個類似於清水衙門但是行政級別卻是正廳級的省扶貧辦主任,更像是對高鐵臨近退休前的一種慰藉和獎勵。讓高鐵在行政級別躍升半級的同時,安心在省扶貧辦養老。
可是高鐵卻不這麼看。他認爲省扶貧辦不但是他的新崗位,更是他的新舞臺,所以他要雄心勃勃地幹出一番事業來。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高鐵非常欣賞曹操的這番話,他絕對不會讓自己臨近退休的兩年時光白白虛度,掛一個省扶貧辦主任的空銜提前來頤養天年。
但是高鐵這番雄心壯志在省扶貧辦卻遭到了或明或暗抵制,這種抵制不大不小,能恰好讓高鐵感受得到,但是卻又不至於和高鐵發生激烈地對抗。給高鐵的感覺好像是他在森林中行走,森林中到處都是蜘蛛網,這些蛛網蛛絲雖然不能阻擋他前進的腳步,但是密密麻麻當在前面、黏黏噠噠沾在身上,總是在阻擋他的視線,總是在影響他的行動,讓他不得不經常停下來把沾在身上這些討厭的蜘蛛絲除掉。
高鐵清楚的知道,這些蜘蛛絲就來源於他的兩個副手,省扶貧辦的兩個副主任。
按照省扶貧辦以往的慣例,只要扶貧辦的正職升遷或者調走,空缺總是由扶貧辦內部提拔的人來補上。這種慣例也給了扶貧辦的領導幹部一些安慰:雖然扶貧辦相對於別的廳級部門來說屬於清水衙門,福利待遇都有些差距。但是扶貧辦地幹部晉升較快,競爭對手也較少,所謂失之東隅。得之桑榆吧。
可是現在,省扶貧辦前任張主任調走之後。所留下的職位竟然不是在省扶貧辦地劉副主任和賀副主任之間產生,而是從幾百公里之外的N市調來一個副市長擔任,這豈不是讓本來滿懷希冀的劉副主任和賀副主任兩個人大失所望?在大失所望之餘,難免心生憤懣。或多或少地不配合新任主任高鐵的工作,或明或暗地給高鐵添一些堵,不大不小地給高鐵一點阻力,都是情理之中地事情了。
若是現在高鐵才四十出頭。或者再退一步,五十一二歲,哪怕是五十四五歲,還可以在這期扶貧辦主任任期到頭之後再幹一屆,高鐵一定做出一番禮賢下士之狀,熱情地去拜訪扶貧辦的一些老同志,虛心地向劉副主任和賀副主任兩位在省扶貧辦幹了七八年的兩位副手去請教。可是高鐵今年都五十八歲了,再過兩年的就要退休地人了,政治前途已經完全明確了,他怎麼又會去受這個鳥氣?再說了。只有兩年的工作週期,高鐵連考慮全中原省的扶貧大業都考慮不過來,時不我待啊!他有怎麼會去把這寶貴的夕陽無限好的時間去浪費在處理機關中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的人事關係上?
什麼勾心鬥角。什麼爾虞我詐!通通地閃開,我高鐵就是來幹一番事業來的!
如此一來,劉副主任和賀副主任更感到自己的意見和建議不受到重視,乾脆展開了一番非暴力不合作運動。你高鐵不是能幹嗎?一切都讓你幹好了。高鐵在會上拿什麼主意,做什麼決定。劉副主任和賀副主任都連連點頭。連聲說好。若是高鐵問他們兩個人的意見,他們地意見就是舉雙手贊成高主任的意見。
三個領導關係如此僵。讓下邊的幹部也不知道如何是從。
聽高主任地吧,他幹了兩年就要退休,到時候劉副主任和賀副主任中間肯定有一個人被扶正,那時候劉副主任或者賀副主任豈能忘了現在的事情?他們來一場秋後大算賬,那麼以後在省扶貧辦就別想有什麼出頭之日了,除非是有關係調離扶貧辦。話說回來,若是有關係,早就離開省扶貧辦了,又何必在這種清水衙門中苦熬呢?
那麼不聽高主任的,聽劉副主任和賀副主任的吧,高主任現在還坐着省扶貧辦一把手的位置,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劉副主任和賀副主任地秋後大算賬還需要等兩年,高主任地小鞋可是立刻都能讓你穿上的。
在這種情況下,省扶貧辦地工作幾乎陷於停滯狀態。什麼事情,除非高鐵親自去過問,下邊負責的幹部纔會向高鐵彙報這些事情,然後根據高鐵的指示去進行一些具體操作。否則,只要高鐵不過問某件事情,那些具體負責的絕對不會主動去找高鐵彙報工作的。因爲劉副主任和賀副主任都在旁邊看着。你每去找高鐵主任彙報一次,你的個人前途就會黯淡一分。
對省扶貧辦下面的幹部來說,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高鐵主任既然問了,那麼不彙報不辦理不行,否則小鞋立刻就穿上了。高鐵主任既然沒有問,那麼就樂得裝糊塗,以在未來主子劉副主任或者賀副主任眼中留下一個美好印象。
按照規劃,年初的時候省扶貧辦科教宣傳處已經和省電視臺聯繫好了,讓省電視臺做幾期扶貧節目,節目經費也已經撥出了。可是自從高鐵來到省扶貧辦任主任後,這件事情就放下了。省電視臺那邊節目專題組已經成立很久了,也不能一直掛着不去拍攝吧?於是就打電話給省扶貧辦科教宣傳處。科教宣傳處的處長就一直推脫。後來省電視臺就說了,再不拍攝,扶貧節目專題組就解散了,去做別的節目了。科教宣傳處的處長才讓手下送了一大堆扶貧資料過去,讓省電視臺在這些資料中任意選取一些扶貧點進行拍攝宣傳。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那個和陽江超相熟的記者纔會給陽江超透露這個信息,以扶貧的名義來宣傳伏牛山風景區。
回過頭再說高鐵。
高鐵在家裡打開電視,一看卻是扶貧節目,心中不由得大怒。當時就打電話給科教宣傳處的處長,問他爲什麼做這期扶貧節目沒有向他彙報?
科教宣傳處處長連忙說道,這還是張主任在省扶貧辦的時候和省電視臺聯繫的意向,當時就說了讓省電視臺自主選材。後來這件事情就由省電視臺的同志具體操作了,因爲張主任有話在先,他也不好去過問。
高鐵聽後倒是沒有責怪科教宣傳處處長,一個原因是因爲張主任現在已經是省裡一個實權部門的一把手,高鐵得罪不起;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爲這期節目是省電視臺自主選材,那麼就說明這期節目的可信程度比較高,畢竟沒有扶貧辦那些老油子參雜進去,全是靠記者的雙眼自己發現的。
於是高鐵就放下電話,興致勃勃地看起來了。
看了幾眼,高鐵猛然發現,電視中播出的竟然是N市F縣樑丫子鄉。他N市當幹部的時候,也曾去過樑丫子鄉扶貧。當時他就感慨樑丫子鄉山民的疾苦,於是就針對樑丫子鄉人多地少的情況號召鄉民們在山上開荒種地,增加耕地面積。可惜由於樑丫子鄉里的山勢陡峭,樹木被砍伐之後,存不住水土,他的向山林要地的扶貧計劃也失敗了。
怎麼,現在有人竟然想出辦法幫樑丫子鄉脫貧了嗎?
高鐵的眼睛隨着鏡頭的搖曳被帶入了樑丫子鄉的美麗景色之中,看着飛流直下,氣勢磅礴的瀑布、看着歡騰跳躍,一路歌唱的清澈小溪、看着碧藍如玉、波光盪漾的幽潭,高鐵第一次發現,樑丫子鄉的景色竟然如此漂亮。漂亮得幾乎讓忘記了樑丫子鄉的貧困山民,以爲這是南方的某座仙山。
鏡頭再搖曳至樑丫子鄉的鄉民,他們個個都穿着整潔的衣服,臉上掛着燦爛地笑容,對着鏡頭訴說着自從伏牛山風景區開發之後帶給他們生活帶來的巨大變化,那種發自內心歡樂笑容甚至比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天賜美景還要美麗。
鏡頭一搖,出現一個年輕人,樑丫子鄉的鄉長助理,省城下來的扶貧幹部趙長風。電視的旁白解說到,正是這個年輕人從外地引進了投資商投入巨資在樑丫子鄉興建了伏牛山風景開發區,才改變了樑丫子鄉貧窮落後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