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寧拂塵如何修煉靈魂,突破囚籠,暫且不表。
寧大軍和柳梅的日子大家可想而知了,首先鉅額的醫療費用,壓得兩人擡不起頭來。
剛進院那陣自然不用說,每天是ct掃描,核磁共振,腦電圖,心電圖,錢就像流水一樣。
重症監護室更不用說,每天大幾千,頭兩個月幾乎用光了家裡所有積蓄。
夫妻二人開始借錢,這可是救命錢啊,剛開始寧大軍把寧家農村老家親戚借了個遍,老家的父老鄉親還捐了一些錢,可畢竟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第四個月終於輪到柳梅回孃家借錢了,兩人苦苦支撐到第五個月,終於借無可借,醫院欠了幾千塊,醫生護士臉色開始不好看了,最後連小女寧夢雪的學費都欠了。
醫院最終想了個絕招,提出讓寧大軍夫妻再湊幾千塊錢,把整個寧城著名的腦科專家全部邀請過來,給寧拂塵做了一次全面會診。
寧大軍一看有希望,二話沒說,把家裡一套老木傢俱賣了,家電都當廢品給了廢品公司,湊足了三千,希望奇蹟出現,最後專家團診斷爲,永久性不可逆性腦損傷,俗稱植物人,建議馬上出院,家屬可以把寧拂塵接回去自己護理,按時鼻飼餵藥喂水以及營養液。
寧大軍和柳梅當然知道,這等於放棄希望了,兩人猶豫了幾天,最後無可奈何,只得接受醫院建議,把寧拂塵接回家裡。
柳梅不再掃街,專門在家護理寧拂塵。
柳梅望着牀上的寧拂塵,雖然臥牀近半年,身上也僅僅是略顯消瘦,眉骨和嘴脣更加顯得菱角分明,柳梅越看越覺得自己的兒子特別帥氣,絕對不會永遠就這麼昏迷不醒的。總有一天,她會把他的靈魂從很遠的地方叫回來。
柳梅一邊撫摸着兒子的額頭,一邊輕輕的叫喚:“塵兒,塵兒,你回來吧。”
也不知叫了多少遍,柳梅口也幹了,嗓子也啞了。
寧大軍唯有起早貪黑,一天做兩天的事,可寧城也就這麼大,寧大軍每天走上幾條街,幾天下來也就走完了,平時每家每戶寧大軍基本上一個月一趟,現在半個月一回,走得勤了可能收的破銅爛鐵也就少了。
天又黑了,寧大軍看着三輪小車上還不滿一半的破爛,嘆了口氣,如今生意越來越差,收個破爛還有競爭了,幾家廢品回收公司都直接派業務員上門收購了。
發動車子,寧大軍準備收工回家,剛起步不遠,衚衕裡突然鑽出一個人來,那人揹着一個麻袋,麻袋一把撞在三輪車前面,那人順勢往路邊一倒,躺在地上呻吟不止。路邊一下子圍了一大圈人。
寧大軍一看大事不妙,急忙下車,準備扶起那個人,不料那人大喊道:“別動,我腿斷了,腿斷了。”
交警過來,查看寧大軍的駕駛證,寧大軍一個下崗職工收個破爛,哪裡會有那玩意,交警二話沒說,直接連車帶貨一起拖走了。
這邊地下躺着的男人死活不肯起來,非要寧大軍賠償一千元,寧大軍翻開所有口袋,找出四百多塊錢,那人一看,確實沒有油水,財罵罵咧咧的走了。
寧大軍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街頭,欲哭無淚。想起家裡的妻子和昏迷不醒的兒子,寧大軍不得不咬緊牙關,挺直胸膛往回走。到家又是八點多,輕輕的打開門,發現妻子竟然趴在兒子牀邊睡着了。
寧大軍躡手躡腳走進廚房,果然,飯菜都在鍋裡熱着。
明天改怎麼過呢?
柳梅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也是個晚上,柳梅一手牽着七歲的寧拂塵,一手抱着三歲的寧夢雪,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她正哼着一首叫魯冰花的歌,寧拂塵跟在後面一唱一和。
小夢雪在媽媽的懷裡睡得很香,柳梅抱得實在累了,準備在路邊休息一下,寧拂塵走過來,一定要抱妹妹走,柳梅熬不過,只好把寧夢雪放在寧拂塵的背上,自己在後面扶着,一邊拍着小夢雪,一邊哼着那首魯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
地上的孩子想媽媽,
夜夜想起媽媽的話,
閃閃的星光魯冰花。
後來這首歌就成了他們兩兄妹的催眠曲。
今天,柳梅吃完晚飯,就坐在寧拂塵牀邊,輕輕的吟唱着這首老歌,不知道唱了多少遍,也不知什麼時候趴在兒子的牀邊竟然睡着了。
廚房傳來碗筷的叮噹聲,柳梅睜開了眼睛,望着牀上的寧拂塵,輕嘆一聲。
寧大軍看着妻子,三十幾歲,眼角已經有了深深的魚尾。
柳梅道:“今天怎麼這麼晚?”
“車子撞了個人,被交警扣了,錢都給那人了。”
柳梅感到一陣眩暈,咬了咬牙道:“人沒事就好。”
寧大軍一把抱住柳梅,忍不住痛哭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呀。
柳梅不禁也跟着淚如雨下,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點不假呀。
過了許久,柳梅才拉着丈夫的手,來到兒子牀前。她一直喜歡在兒子面前唸叨,兒子一直是她真實的傾聽者:“塵兒,你知道嗎?今天你爸車子撞着別人了,不過沒關係,已經處理好了,你不要擔心,好好睡。”
突然,寧大軍睜大眼睛驚叫道:“梅,快看,兒子聽見我們說話啦。”
柳梅猛地回頭,發現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寧拂塵的眼角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