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沒到?”吳立駿站在後臺有些抱怨,這天氣,越來越冷了,風,很大。“忍忍吧,少野應該就快要到了。”王靖天靠在化妝臺上,無力的說道。他們不需要化妝,其實,每個人都在演戲,每個人的生活就是在演戲。而諷刺之處在於,今天,王靖天他們一夥要本色上臺,卻偏偏有人認爲他們是在演戲;而平時,他們在學校裡裝扮成好好學生,卻偏偏有人認爲這纔是他們的本性。
要判斷一個人是否在演戲,不僅僅只是依靠這個人自己的感覺,更多的,卻是在他生活中其他人的看法。三人成虎,當一種說法以絕對優勢出現的時候,這就是“真相”,不要讓事實妨礙真相。“好無聊啊,哈欠......”周長影是個精彩的人物,而越是精彩的人物,就越難容忍把時間白白的耗費於平淡的生活,他們,天生就是主角。
“爲什麼我們要選擇來表演話劇呢?”寧蒙站在後臺的角落,可以說,在王靖天這一夥人之之中,也只有她會心存緊張。“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既然大家都覺得生活貧乏無味的話,那爲什麼不去換一種生活方式試試看呢?”王靖天爲他的主意解釋道,有時候,他真的想成爲一名影視演員,這樣的話,每一部電視劇的拍攝,就相當於經歷了一個世界的輪迴,可以用不同的視角來審視自己。
不過,這個想法暫時還只停留在王靖天的腦海裡,沒有機會,王靖天現在覺得只要給他一個小小的機會,他就一定會一飛沖天化而爲龍的,一定!在我們的國家裡,無論是戰爭歲月還是和平年代,話劇表演都是一種經久不衰的舞臺藝術。不論是鍾愛經典劇目的中老年觀衆,還是鍾情於原創劇作的年輕學生,不論是專業的演出團隊還是業餘的職工團體,總有各式各樣的人不斷的加進這古老的行當,令它煥發生機。
“很抱歉,我來晚了。”震少野急匆匆地衝進後臺,他來的時間正好,搶在了初二(2)班的登場之前。“就算全世界都要與我爲敵,那又如何?毫不畏懼!”震少野的腔調拿捏的絕佳,這個劇本便是由他主寫,量身打造的角色不需要演技,只需要真情實感。“你把自己瞧得太高了,沒有人天生便是小人物的。”王靖天從舞臺的另一邊站出來,一身白衣穿在身上,恰恰與震少野的火紅風衣形成強烈對比。
《驚蟄》是一個節氣的名稱,在這裡被震少野用來當作話劇的題目。《驚蟄》說的是一個窮困的學生升入中學,被周圍的同學們欺壓,然後爆發進行復仇的故事。“越墮落,越瘋狂;越瘋狂,越墮落。你們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懲罰!”聚光燈中震少野的笑聲狂野而猙獰,他的記憶似乎回到了過去,他在小學裡遭遇的一切。
他從不欺負弱小,震少野不需要那樣懦弱的行爲來襯托自己的強大,他需要有更加強橫暴戾的對手作爲敵人,只有這樣,他纔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你會死的。”在舞臺上,所有人的角色都是被打亂的,雖然仍舊是他們的曾經經歷,但他們扮演的卻未必是自己。“周長影,你又算得了什麼?你能夠明白我內心的痛苦嗎?不能,你不能!”震少野的眼神裡帶着化不開的悲哀。
校園,其實也是一個社會,或者說是社會的縮影。心智不全的幼稚少年,被金錢所腐化,生命的等級化從小便在這空白的紙張上一遍遍的書寫重複。“哈哈,你這鄉巴佬,見過錢沒有?”周長影故意掏出自己的錢包,在震少野的眼前晃盪着。“你以爲這樣的把戲,就可以激怒我麼?”震少野不屑的轉身要走。
震少野的書包在空中被吳立駿和周長影扔來扔去,在他們的眼中,再沒有比欺負弱者更能激發他們自豪感與優越感的了。“因爲你窮,所以活該受欺負。”王靖天平平淡淡的話徹底令震少野失去理性,他揮舞着拳頭,想要把舞臺上的人一個個撂倒。看着這些平時在他的眼裡和惡魔無異的敵人,在自己的拳頭下**,震少野驚喜的發現,原來,對付罪惡,暴力纔是最直接的方法。幸運的是,他天生,便有着過人的格鬥天賦。
“砰”舞臺的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大會場裡的學生有些躁動不知所措。“不要緊,繼續看錶演。”出乎意料的是嚴校長根本沒有一點結束演出的意思,舞臺上的話劇帶給他的是深深沉思。這話劇太真實了,只有真實的東西,纔可以給人以反思。四周的環境都是黯淡的,只有額外的一束燈光,照射在震少野的身上。陰影處,王靖天一夥羣聚成團;光亮下,震少野孤獨一人。
暴力,可以令人恐懼,但也會帶給人憎惡。很多人,是隻看表面現象的,運用暴力的人,未必是加害者;遭受暴力威脅的人,也許纔是始作俑者。燈光下,一道倩影飄過,震少野隨之舞動,寧蒙與震少野的舞姿搭配非常完美,就連臺下的初二(2)班同學都幾乎以爲寧蒙甩了周長影,和震少野好上了呢。
“你要世界,我便給你世界!”舞動完最後一個動作,震少野半抱着寧蒙,深情地說道。“他們想要讓你死。”寧蒙的話音落下,四周的燈光驟然全亮,照射的四周纖塵不染。“哈哈哈,鄉巴佬,你真的以爲寧蒙會愛上你嗎?”王靖天從舞臺後面走了出來,在黑暗中,背景就已經被人悄悄更換過了,現在的場景是高樓之巔。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周長影手持道具刀,站在震少野的面前嘲笑道。“爲什麼,人要分地位高低?爲什麼,人要分貧富貴賤?”震少野雙手抱頭跪在舞臺之上,狀作痛苦。“嘻,你是什麼人,也有資格說愛我麼?”寧蒙走到震少野的面前,輕聲嗤笑。“愛,也有錯?”震少野低沉着聲音,他的話語通過舞臺下的麥克風傳遍整個會場。
“這太不像話了!”咼勇站起來就要去阻止話劇演出。“不,我覺得很好,這幫孩子的表演讓我感觸很深。”嚴校長是這裡職權最高的人,他的話,沒有人敢不聽。“現在的學校,欠缺了精神文明的道德教育,拜金主義在我們的學校裡,難道真的便不存在嗎?”嚴校長的話像是在問咼勇,又像是在自問自答。
舞臺上的表演進入最後一段,震少野被逼在舞臺的邊緣,這個世界很大,但是不屬於他。“哈哈哈!”燈光復歸黑暗,只有震少野淒涼的笑聲傳遍全場,所有認真看戲的人都知道,舞臺上的震少野的死了。震少野這個人物,不管怎麼個演法,即使如同流星般璀璨,可是,他都是死路一條,無論如何,震少野是不應該存在在舞臺上的。他的死,是偶然,也是必然。
......
“唉。”面對着眼前的期末試卷,王靖天還是有些惆悵的,想不到又一個學期就這樣混過來了,現在細想起來,似乎認真學習的記憶真的少到極點。是學習太過無聊,還是自己根本不曾放在心上?也許兩者都有吧。隨手給英語試卷上的選擇題勾畫一個看得順眼的答案,王靖天悲嘆一聲,這一年度的藝體節冠軍與初二(2)班完全無關,別說是第一名了,甚至就連第二、第三名也沒能夠撈到。
這一場話劇表演,外行看的是熱鬧,看的是周長影和震少野的恩怨情仇,但又有幾個人能看懂震少野深埋在話劇背後的含義呢?這不是話劇,這是現實,震少野的童年真的就是這樣過來。沒有人願意學壞,除非,但作爲一個好人而無法保障自己應得的權利之時;當一個好人被剝奪了善良的權利之時,壞人,便應運而生了。
私下裡,王靖天對震少野爲他自己安排的結局還是很不贊同的,死亡,畢竟太過沉重,怎麼可能在藝體節的評審上獲得高分?死亡,離他們這些孩子還太遙遠,王靖天到現在還弄不明白震少野究竟是如何把瀕死的淒涼刻畫的那麼生動。一個學期嗎,時間過得好快啊。王靖天感慨着,在英語試卷上恭敬的簽上自己的大名,他實在是怕了這英語,也服了這英語。所謂敬而遠之,大概就是這麼個道理吧。
“快要過年了。”震少野望着教室之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沉思些什麼。“呵呵,過年的時候,來我家吧。”王靖天走到震少野的身邊,陪他一起看天。天空,好遠,天地之間,充滿了烏黑的罡風肆虐。“過年,我就不打擾了吧。”震少野的聲音很少有大的情緒波動,一如既往的平淡。
“不會的,過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出去玩。”周長影和吳立駿跟了過來,再來之前,他們已經和王靖天商量了很久。他們是兄弟,拜過把子的親兄弟,有福同享,有難自該同當,他們願意在過年的時候和震少野在一起。“你們......”王靖天驚訝的發現震少野居然有些哽咽,他呵呵的笑了幾聲:“不礙的,過年嗎,大家在一起才更開心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