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操這玩意兒就像那什麼,需要扔的時候千萬別猶豫,但平時也要珍惜,要明白節操之寶貴,否則關鍵時刻很可能餘額不足,望空流淚。
小道士認爲,自己並非爲私利不顧大局的人。
在個人利益得到滿足的同時,偶爾爲大齊考慮那麼一丟丟,頓時就有種人性昇華的巨大榮耀感。
土特產收完,也該辦點正事了。
一萬名壯年奴隸從各族被抽調出來,驅趕到契丹都城集中在一起,個個心中忐忑不安,搞不明白契丹人要拿他們幹什麼。
修建宮殿?別逗了,契丹人根本不蓋房子。
活祭?似乎也不可能。契丹人雖然野蠻,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們絕對沒有拿活人祭祀的習慣。
這裡有個誤會需要澄清。
很多人覺得契丹、蒙古、女真都一個樣,因此習俗應該差不多,其實不然。首先,女真屬於原始社會階段的漁獵民族,和契丹蒙古完全是兩碼事。同樣,蒙古雖然也是遊牧民族,可政治結構基本沒有,也非常原始。
這兩個民族都十分原始殘暴,沒什麼是非觀念,殺人對他們來講不算個事兒。契丹人打草谷,好歹是爲了搶東西,蒙古和女真很多時候連個理由都欠奉。
因此有和契丹人做生意的商家,很少有人敢去女真蒙古那種地方行商,除非要錢不要命,或者自信能震懾住對方。當然,商業活動越少,利潤肯定越高,一張鐵鍋換幾大車珍珠皮貨,倒手就是成千上萬倍的收穫。
蒙古和女真都有薩滿巫師,據說他們就有拿活人祭祀的習慣。
契丹已經建國,有皇帝有大臣,雖然以搶爲榮,可基本道德觀念還是有的——這是一個帝國存在的基礎,世上從沒有完全以燒殺搶掠立國的國家。退一步講,即使有,也不可能長久存在。
另外,契丹並沒有個統一的宗教信仰,他們對自身起源的解釋是“白馬青牛”。
騎白馬的神仙,形象其實和大齊神仙十分相似,至少不是凶神惡煞般的原始神靈。這樣的仙人,恐怕不會喜歡活人獻祭。
總之,契丹有自己的獨特文明,雖然這文明是以唱的形式傳承下來的。
奴隸們不怎麼擔心會被活祭,可莫名其妙讓人驅趕到都城,不幹活光吃飯,這待遇實在高得嚇人,一時間不免有些惶恐。
秦行之在大力營護衛下進入宿營地,正趕上奴隸們吃飯。一萬人聚在一起吃飯,那情景絕對壯觀。
二柱子不由得仰天長嘆:“以後誰說契丹人窮,老子抽死他!連奴隸都有肉吃,這日子,比當初咱們飛熊寨還闊哩。”
阿朵兒迷惑的問秦行之:“吃肉很了不起嗎?”
秦行之苦笑:“這話問的,貧道竟無言以對……阿朵兒,你讀過不少書,難道不知道‘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阿朵兒搖頭,她喜愛的是主要是詩詞歌賦,史書並不是她的菜。
負責看守奴隸的契丹勇士頭領懂漢語,陪着小心笑道:“左林牙有所不知,契丹最不缺肉,奴隸吃肉並不奇怪,若是他們吃菜,那才稱得上闊。”
奴隸被賜給新任左林牙,據說是作爲阿朵兒公主的嫁妝之一,現在見阿朵兒和秦行之在一起,頭領就更沒疑問了,對秦行之越發恭敬小心。
秦行之恍然大悟。
頭領繼續解釋:“其實奴隸平時只有早上一頓飯,今天之所以加餐,乃是陛下特別恩典。陛下說,奴隸養好身體,有了力氣,才能保衛左林牙大人。”
耶律宗全真正的想法當然不會告訴別人,這些奴隸肯定要交給大齊,他打算給這羣奴隸養成契丹貴族一樣的一日三餐“富貴病”,讓大齊人頭疼去。
“左林牙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召集他們聽訓。”
秦行之擺手:“別急,讓他們吃完飯再說。”
“哪敢讓左林牙大人等他們!”
“你正吃飯時被人打擾,急不急?”
“這個……”
“反正換成貧道,就算表面不敢說話,心裡也必須和他祖宗十八代女性發生點超友誼關係。老兄,這事兒你契丹人八成不在乎,我們大齊人不能不防啊。”
“契丹人也在乎……”頭領弱弱辯解。
秦行之有些意外:“你們也在乎,不能吧?貧道聽說,你們契丹人有父死子繼的習慣,老爹死了,兒子可以娶媽。”
“這是污衊!”
說話的是阿朵兒,她臉上帶着憤怒叫道:“這種荒謬事,只有蒙古那些野蠻人才會做。偏偏你們大齊人道聽途說,愣是把它安在契丹人身上。”
“哈,你叫蒙古人什麼,野蠻人?”
“不錯……不準岔開話題!別人這麼說也就算了,你秦聞道居然也誤會契丹人,我不允許,你必須道歉。”
“好吧,我道歉。”
秦行之感嘆,大齊說契丹人是野蠻人,結果在契丹人眼裡,蒙古人纔是野蠻人。由此可見,野蠻人的標準並非固定不變,說不定在某個外星文明看來,地球人全都是未開化的野蠻人呢。
等奴隸們吃完飯,被頭領召集到一起,先給他們介紹了秦行之,告知他們已經被陛下賞賜給左林牙大人,以後就是左林牙的兵馬。
奴隸們總算明白爲何被召集到都城。
不是要命就好啊。
做奴隸固然很悽慘,可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着,是人都怕死,不怕死的那是棒槌。
只不過從奴隸搖身一變成了士兵,這個轉變未免有些太快。而且左林牙大人是漢人,身板又弱得可憐,在以武勇爲尊的契丹能混得下去嗎?
不得不說,人的心思很奇怪,前面還在擔憂自己的性命,轉眼間居然開始爲秦行之的前途操心。
秦行之掃視衆人:“大家好,都吃飽了嗎?”
奴隸們面面相覷。
“呃,這話問得確實有點多餘。各位朋友,我呢,除了是契丹左林牙,在大齊也身居要職,妥妥的雙料朝廷重臣吶。貧道也不瞞着你們,我遲早是要返回大齊的,你們作爲我的兵馬,會跟我一起回大齊!”
秦行之頓了頓,等待衆人興奮的歡呼。
是人都知道大齊比契丹好,況且這些奴隸中,很多原本就是被抓來的漢人,能返回故鄉,當然是天大的好事。
可惜期待中的熱烈場面並沒有出現。
倒是有不少人抹眼淚,說是喜極而泣又不像,而且其中一些人根本就不是漢人。
秦行之不高興了:“你們這是幾個意思,做奴隸上癮了還是怎麼地?大齊啊,傳說中最富足、最人性化,天堂一般的大齊!你們難道不應該歡呼雀躍,對我這救世主一樣的道士,就不能表現出一些感激之情?”
契丹勇士頭領怒喝道:“敢惹左林牙大人不高興,來人,給老子拿鞭子往死裡抽!”
手下答應一聲,縱馬就要去教訓奴隸們。
秦行之連忙阻攔:“回來!”
別誤會,小道士並不心疼這些奴隸。他們固然可憐,但孽是契丹人造的,秦行之又不是悲天憫人的和尚,和他們又不熟,才懶得管他們死活呢。這些可都是大齊攻打恨天宮內定的炮灰,被鞭子抽死太浪費了。
頭領唿哨一聲,騎兵返回。
秦行之指了指前排某個漢人面相,正拼命擦乾眼淚的奴隸:“你,過來。”
那奴隸嚇得臉色蒼白,連連擺手。
頭領使了個眼色,一名騎兵縱馬過去,俯身抓起對方,返回秦行之身邊,把人扔在地上。
奴隸戰戰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擡頭看人。
這很正常,奴隸沒有絲毫人權,比大齊有錢人家買的家僕都不如。家僕被棒殺官府通常不追究,但前提是必須犯錯在先,錯誤大小不論,好歹名義上有個限制。
奴隸就不一樣了,頗有些契丹貴族,生氣了打死幾個奴隸出氣,高興了也弄死幾個奴隸消遣。
至於說年老體衰、得病殘疾,這都是光明正大清理奴隸的理由,契丹人自己都有掐死體弱孩子的習俗,何況是一羣和牛羊等價的奴隸?甚至收入不好的時節,幹掉一部分奴隸節約開支,這都是契丹的老傳統了。
秦行之看着奴隸:“漢人?聽得懂漢話?”
奴隸聲音發顫:“是,是……”
“告訴貧道,你爲何要流淚?”
“小人沒……不,小人是高興得,高興得。”
秦行之笑了:“明明愁眉苦臉的,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老兄,你是漢人,應該明白道士是做什麼的,我們不像和尚那麼虛僞,但也不缺悲天憫人之心,所以你不用害怕,把實話和貧道說說。”
奴隸擡頭看了一眼秦行之,又連忙低下頭。
小道士的面相俊美,完全可以靠臉吃飯,確實跟大部分殘忍暴戾的契丹人完全不同,要不阿朵兒也不會輕易對小道士動心。
當然,長得好不一定心眼好,可奴隸想不了那麼多,秦行之漢人和道士的雙重身份,其他民族的奴隸覺不出什麼,可對於漢人奴隸,確實容易取得信任。
於是奴隸咬咬牙,決定說實話:“小的自從五年前被抓到契丹,做夢都想回大齊,按說應該欣喜若狂纔對。但我剛剛有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回大齊,和親骨肉再也沒有相見之日……”
秦行之十分訝異:“奴隸還能成親生子?奴隸制也不是道爺想象得那麼差嘛。”
“娶親?不,道長誤會了。”
“可你剛纔分明說有了自己的骨肉。”
勇士頭領在一旁解釋:“左林牙,奴隸是財產,沒資格成親。但主人讓男女奴隸生孩子,也是常有的事,畢竟年景好時,小奴隸也算一筆能交易的財富。這個奴隸算是幸運的,至少知道自己孩子是誰。”
“咦,這種事都是身體力行,似乎很難不知道吧?”
“若是身體力行的不止一個人……”
“啊!這算是……廣種薄收?”
“左林牙不愧是讀書人,在下佩服。”
“佩服你個大頭鬼,這分明是把人當牲口對待。”
“呃,左林牙,奴隸其實就算做牲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