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姑是個敢做敢爲的女人。
想當初獨身一人跑到三江縣,從毫不起眼的小門臉做起,一步步逐步擴大規模,纔有了今天的百花閣。
雖說三江縣城小地方,原先沒有青樓,急需有人填補空白,也是八姑能成功的重要原因。但這個過程中,她吃了多少苦,做出多少犧牲,又多少次咬着牙賭上全部身家,外人根本沒法想象。
不說別的,哪兒還沒三五地痞無賴?八姑以一介女流身份,愣是頂住壓力,甚至最後把地痞收爲己用,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朝廷下旨宣百花閣進京排練話劇,八姑一聽就明白了,這絕對是小道士的安排。
這是個很簡單的邏輯。首先當初小道士就和她提過巡迴演出這件事。其次,八姑很有自知之明,百花閣在三江縣固然是唯一,放到大齊,甚至密州府,還遠遠不夠看。
如果不是小道士出力,朝廷要找人表演話劇,又何必巴巴跑三江縣這小地方,找百花閣這個三流青樓?
八姑八面玲瓏,很快就從傳旨官員那兒打聽到,百花閣不僅有朝廷全面支持,而且還是獨一份!
也就是說,全天下的青樓,唯獨百花閣有資格進行這次巡迴演出。別人學小道士發明的話劇,乃至直接山寨百花閣的表演,這無法避免。可那是民間活動,和百花閣在朝廷人力物力支持下巡迴演出,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感激小道士的同時,八姑也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放棄開發多年的三江縣市場,將百花閣搬遷到京城。
說這個決定大膽,是因爲以百花閣目前的實力,還沒法和京城同行相比。
但八姑堅信,藉助這次獨家演出的機會,百花閣一定能在京城站穩腳跟。
當然,要做到這點,小道士的幫助也必不可少。
畢竟天下青樓,如百花閣這樣老鴇就是老闆的,並不多見。人家有後臺,隨便搞點陰謀,百花閣毫無還手之力。但是,百花閣也有後臺呀,恨天伯就是後臺!
八姑甚至想過,乾脆把百花閣過給秦行之,讓他做百花閣的老闆。
以八姑對小道士的瞭解,他應該不會苛待姑娘們。
然而這事兒只能想想,連提都不敢提。秦行之是權貴沒錯,可同時也是道士。讓一個道士做青樓老闆,八姑擔心太上老君降雷劈了自己。
“原來如此。先前貧道還開玩笑說你們搬家呢,沒想到竟讓我說中了。您就這麼走了,那些文人富豪豈不是很難過?縣尊王好古恐怕也沒法高興,你這納稅大戶一走,嚴重影響三江縣的雞滴屁啊。”
“雞滴屁……”
“呵呵,沒什麼。百花閣是八姑一手創建的,您想到京城發展,誰也管不着。不過,想在京城找個好位置開青樓,恐怕不容易。嗯,這樣吧,到京城你們先住我家,那是皇帝‘送’給我的,寬敞得很。等貧道旅遊回來,再幫你們找一個好位置。”
八姑大喜,連聲稱謝。
瞧,這不就是後臺的作用了嘛。
秦行之掃了一眼正聊天的衆人,說道:“八姑,百花閣好像多了不少人吧?”
八姑嘿嘿笑:“小道長嘴上說不要,眼睛卻很誠實,百花閣有多少姑娘你都記在心裡了,經常惦記吧?”
“別瞎說。”
秦行之確實記不住所有人的樣子,也不知百花閣具體有多少人,但人羣中多出了好幾個姿色出衆、氣質上佳的女孩,想不發現都難。
假如百花閣原先就有這些女孩,花魁真不一定輪到白牡丹去做。
雖然做花魁,才藝比姿色重要,但姿色是前提,白牡丹的琴藝也不是頂尖水平。再說了,氣質這玩意兒,通常和才藝有極大關係。比如武功也能算作才藝,熊大當家的練武,氣質自然就變得豪爽灑脫,你讓她學別人忸怩作態,反而很恐怖。
果然就聽八姑說道:“那幾個姑娘都是花魁。”
秦行之由衷敬佩:“您商業頭腦確實厲害,若是放在後世,絕對是位女強人。還沒到京城呢,就開始下血本投資,準備花魁了。而且一準備就好幾個,這是打算玩個大的啊。”
“她們並非百花閣的花魁。”
“挖牆腳?更牛逼。”
“小道長你誤會了,她們只是跟隨百花閣的車隊入京,沒加入百花閣。”說到這裡,八姑臉上露出愁容,“這事兒讓奴奴挺爲難的……”
原來,百花閣準備入京期間,她們奉旨巡迴演出的消息,就在圈子裡傳開了。
這本來就不是秘密,再加上能開青樓的都有後臺,忽然之間朝廷找了個名不見經傳的百花閣搞獨家巡迴演出,讓許多人很不服氣,同行之間免不了吐槽一番。
得益於太祖皇帝定下的基調,大齊對煙花女子比較愛護,比如花魁賣藝不賣身就有朝廷支持,誰敢破壞這個規矩,多半沒好下場。
秦行之看過太祖日記,又覺醒了孫昊的記憶,十分清楚當時孫昊的說法:他之所以決定結束亂世,正是因爲亂世之中,花魁無法堅持賣藝不賣身。
真假先不說,太祖的意思很明確,逛青樓也講究你情我願,仗勢欺人可以,壞人清白不行。
花魁地位較高,甚至有資格“分紅”,這就造成了一個現象:花魁能爲自己贖身。
白牡丹當初就積攢了不少財富,她當時都想好了,如果小道士混不出樣子,她會替自己贖身,還能剩下一些,養活兩人不成問題。
花魁的人生追求也和普通青樓女子不同。
像白牡丹一樣追求身份認同的大有人在,也不缺真正癡迷於藝術的。對“青樓界”的成功人士花魁來說,單純追求金錢的反而很少。
百花閣接了獨家巡迴演出的聖旨,讓無數同行羨慕妒忌恨的同時,也讓有追求的花魁們蠢蠢欲動。
這可是朝廷公開支持的巡迴表演!
歷朝歷代從沒有過,即便在以逛青樓爲榮的大齊,也是頭一回。各地的花魁大賽,完全屬於民間活動,官府能來幾個有頭有臉的人做嘉賓,就已經是巨大支持了。現在倒好,朝廷出錢出力,可以想象這次表演有多麼重要。
不參加後悔一輩子有木有?
有些花魁心一橫,拿出積蓄給自己贖了身,隨後跑到百花閣,哭着喊着要求賣身入夥,幫八姑賺錢……
八姑嚇壞了。
實力增強是好事,但爲此得罪同行,傻瓜都明白沒什麼好果子吃。
花魁名氣越大追求越高,這些花魁都是成名的“腕兒”,如果百花閣收下她們,八姑敢肯定,不僅她們的老東家要找自己的麻煩,所有青樓都得使絆子。
而且聽說,還有更多花魁,要麼正準備自贖,要麼已經往百花閣趕。這口子一開,八姑還開什麼青樓?直接挖個坑把自己埋了更省事。
還別拿聖旨說事,全天下青樓下決心對付百花閣,聖旨不好使,小道士這後臺也不好使。
八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所有花魁。
可是能橫下心自贖的花魁,意志力也不是擺設。八姑的拒絕打消不了她們的念頭,賴在百花閣就是不走,一門心思盼望八姑答應她們賣身。
後來百花閣啓程,這些人也跟着上路了。
八姑還不忍心把她們趕走,都是嬌滴滴的美女,大老遠跑來三江縣就已經夠冒險了,若是因爲被趕走而出點事,八姑沒法原諒自己。
花魁們臉皮還挺厚,坐百花閣的馬車,每天和百花閣的姑娘交流感情,估計是想混個臉熟,讓八姑不好意思趕她們走。
“小道長你說這是有多想不開,既然贖了身,找個好人家嫁了多宜當,非求着奴奴再籤賣身契,這不是你說過的神經病嘛。”八姑滿臉苦惱。
“當然不是,相反,都是明白人吶。”秦行之讚歎道,“由著名藝術大師恨天伯創造的新表演形式,加上朝廷全力支持,這場巡迴演出誰參加誰受益,弄好了成爲國際巨星都不稀奇。”
“國際巨星?”
“是呀,全天下都知道她的才名,哭着喊着求她到本國表演,還有一羣腦殘粉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把她當寶貝,成天給她扔銀子,不收都不願意的那種。”
八姑不以爲然:“不可能,世上哪有小道長說的那種缺心眼之人?再者說,簽了賣身契,無論什麼星都得聽老闆的,人家給的銀子再多,也是老闆拿大頭。”
“你看你看,八姑你這就俗了。這些花魁缺銀子麼?她們追求的是名氣,是粉絲對她們的敬仰——當然,有了名氣,銀子那都不算事兒。”
“小道長說的這些奴奴不太懂,我只知道,若是能收留她們,對百花閣肯定大有好處。可惜啊,奴奴不敢收,百花閣是我的命,也是女兒們安身立命的根基。”
秦行之笑道:“這好辦,您可以搞藝人簽約制嘛。”
八姑眼睛頓時一亮。
秦行之反而奇怪了:“咦,八姑能聽懂?”
八姑訕訕而笑:“雖然不明白小道士在說什麼,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小道長做事一向靠譜,奴奴想,你提出的這個什麼簽約制,肯定是極好的。”
“貧道靠譜?您這是說反話吧……八姑,當面嘲諷可不是好行爲哦。”
“絕對沒有,奴奴是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