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天玄都洞八景宮,秦行之和道祖面對面坐在蒲團上……大眼瞪小眼。
秦行之心想,你逼着我拋妻棄子,不對,棄師父和朋友,把我關進八景宮。現在我來了,你倒是幫我找所謂的鬧騰作死之道呀。讓我開開眼,太上老君到底多神奇,如何幫我這超級學霸找到自己的道,登上人生巔峰。
冷場良久。
道祖只說了一句話,就讓秦行之蹦起老高。
道祖說:“小周辰,我們又見面了。”
嘶——
秦行之摸着腦袋落回蒲團上,滿臉駭然:“你,你果然知道一切!道祖啊道祖,原來你也是穿越來的。就說嘛,你明明周朝出生,卻成了神仙的祖師爺,這根本不科學。如果你穿越到上古,不,元會之初,一切都符合邏輯了。”
道祖樂了:“符合邏輯?那請問,另一個時空中,貧道也是道祖,又如何解釋?”
“那位道祖當然也是穿越的。”
秦行之振振有詞:“或者說,那也是你,只不過你穿越這個時空之前,曾經從另外一個時空穿越到上一個時空。至於說你到底在哪個時空出生,除了你自己,誰也說不清。反正你本事大任性,隨便穿越着玩兒唄。話說您老人家如此牛,又何苦跟我一個小小神仙過不去?”
“你錯了。”道祖搖頭,“貧道向你保證,我是這個時空周朝出生的人。”
“我不信,除非你拿出證據。”
“這話說的,貧道爲何非讓你相信?”道祖失笑,“不過,證據倒是不難找。”
說着,道祖從懷中掏出一個暗金色鐲子。
“金剛琢!”秦行之叫道。
“正是金剛琢,和你棒槌上的箍兒沒有任何差別。你應該清楚,這東西即使貧道也沒能力隨便煉製。如果我是穿越而來,金剛琢已給了你,這鐲子又如何解釋?”
“糾正一下,不是給了我,是用它禁錮我的元神。”
“但它現在是棒槌的一部分,你無法否認,金剛琢現在是你的東西。”
“這話弟子不服。”秦行之撇嘴,“比如說,有人拿刀殺你,結果你本事大,反把刀搶走了,能說那是人家寶刀贈英雄嗎?同樣,若不是我夠努力,早就沉淪輪迴了。您的本意是害我,我奪取了金剛琢,沒道理感謝你。”
“貧道也沒指望你感謝。”
“您聯合羣仙送我穿越時空,這還不算,你自己居然也巴巴趕來,這是怕我完蛋得不徹底,查漏補缺來了?”秦行之滿臉沮喪,“不就是讓您的八卦爐炸幾次膛嗎,至於這麼大仇恨?”
“再說一遍,貧道不是穿越而來。”
秦行之不以爲然:“這裡沒外人,何必藏着掖着?如果您不是穿越過來的,不可能知道我原先的身份。沒錯,您是天道代言人,但我仍然不認爲,你能算出另一個時空發生的事。”
秦行之暗中哀嘆,合着道祖一直在天上守株待兔呢。而自己小心謹慎,又是戒掉作死的毛病,又是謹遵道祖法旨的,到頭來主動送上了門,這是何等悲催!
“貧道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道祖瞪眼,“雖然另一個時空的我確實坑了你,但那也是因爲你鬧騰太厲害在先。你自己說,坑你之前,貧道待你如何?”
“倒是還可以……不過您這麼說,豈不是不打自招,承認你就是他?”
“貧道是他。”道祖斷然點頭。
“哈!那您還狡辯什麼?”
道祖站起身踱了一圈,停在秦行之面前:“神仙都想擁有自己的道,那麼你可知道,我的道是什麼?”
秦行之茫然搖頭。
道祖佛祖等少數幾位大能擁有道,然而無論旁敲側擊還是直接請教,他們從不解釋。按他們的說法,聽了他們的道,反而對追求自己的道有害。
秦行之認爲,無非故作高深而已。
否則的話,爲何自己的“鬧騰作死”之道,道祖就敢滿世界宣揚,不怕對別人有害了?
“貧道順應天意傳播道法,人人都說我是道祖,奉貧道的五千言道德經爲圭旨。然而天道至高無上,何其玄妙,身在天道之下……”道祖自嘲而笑,“貧道又有什麼資格看清楚、講明白道的本質?”
秦行之撇嘴:“您謙虛。”
“並非謙虛。貧道所傳播的道法,只能是我所瞭解的天道,猶如盲人摸象。確切點說,它只是我的道!
世上不僅只有修道士,還有佛門弟子,而凡間無窮大,你沒接觸過的修行法門不計其數。任何一種法門,無論最終能否超脫,只要有所成就,都屬於道。
對凡人來講,吃飽了不餓是道,日升日落是道,清升濁降是道。都在天道法則約束範圍內。甚至,千年後的科學,何嘗不是道?
總而言之,道無處不在,貧道瞭解的道,比凡人深入透徹些,但絕非道的全部。天道讓我傳道,我只能傳授自己所領悟的道,而不是真正完整的道,貧道也沒那個本事。”
道祖一番長篇大論,聽起來很跑題,但秦行之並沒有打斷他,而是聽入了迷。
他隱隱有種感覺,道祖所說的這些東西,對他十分重要。或者說,一對一授課輔導已經開始了。
道祖停了一會兒,等待秦行之消化吸收,才繼續說道:“道德經洋洋灑灑五千言,講述的只是我的道。道門苗裔修煉到最後,固然能飛昇成仙,奈何卻受限於貧道的認知,無法找到自己的道。”
秦行之沉吟:“但如果沒有您的傳授,凡人也沒機會超脫生死。”
“這確實是貧道的功勞,我坦然受之。”道祖微笑,“我並非否定自己的成就,天道的旨意,也是讓貧道傳授我所領悟的道。說這些,貧道是想告訴你,天道玄妙無窮,誰也別想完全瞭解,但領悟其中一部分是有可能的。而想擁有自己的道,就不能循規蹈矩,而是要跳開貧道所留下的桎梏!”
“也就是不守規矩嘍?”
“呃,也不能這麼說,公認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說了半天,您的道到底是……”
“一。”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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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道的道,是一。”
秦行之苦笑:“您不會告訴我,您的道,就是所謂的‘遁去的一’,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當然不是。”道祖搖頭否認,“當初貧道寫下五千言,只想講清楚這個‘一’。遺憾的是,語言文字暗合天道,一旦擁有形態,就再也無法準確描述天道。五千言說不清一件事,貧道也很痛苦吶。”
修行人都把道德經當最高典籍,然而大家的理解,說實話,五花八門。
道德經五千言,其中“一”比比皆是,諸如抱一、居其一、得一、道生一。道門法訣的基礎,說白了,就是修煉這個一,而不是直接追求虛無縹緲的道。
“道生一”。一,是道的表現形式。
它介於有無之間,超脫凡俗,卻又不至於和道一樣不可捉摸。對修行人來說,修煉真實不虛,正是因爲它擁有實質形式,否則根本無從下手。而修煉能讓人長生,則是它超脫凡俗的表現。
然而,一,是道的唯一表現形式嗎?
顯然不是。說白了,它正是道祖所領悟的道。道門傳人,從下手修行,就落入了道祖的道中。也正因爲這樣,領悟自己的道纔會如此困難。
“當然,我的道,和修行法訣並非一回事。”道祖繼續道,“如果用語言描述,那麼可以再精確一點,稱之爲‘唯一’。何謂唯一?古往今來,無數時空,只有一個李老聃,這就是唯一。”
秦行之讚歎:“這話說得夠霸氣,和佛祖的‘天上天下,唯我爲尊’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您老人家一向以清靜無爲、謙虛不爭的形象混,這是打算改發展路線嗎?”
“這是事實,跟霸氣無關。”道祖擺手,“另外,佛祖的道,確實是‘尊’,但和你想得肯定不一樣。”
“弟子是合格的道士,對佛祖的道不感興趣。您給弟子解釋一下,什麼叫只有一個李老聃。”
“你懷疑貧道是穿越而來,其實瞭解你的來歷,跟我的道有關。我是周朝出生的李耳,也是元會之初就存在的道祖;我是站在你面前的太上老君,也是曾經聯合衆仙坑你的老子。現在、過去、未來,數不盡的時空,只有一個我,我卻又無處不在。”
這跟詩文一樣的話,讓秦行之消化了好一會兒。
“弟子似乎懂您的意思了……”秦行之說道,“害我的道祖是你,但也不是你。你知道我的來歷,因爲你和他是同一個人,但你們又同時存在於不同的時空。嗐,語言確實很難說清楚。”
道祖欣慰點頭:“仙界學霸,教起來果然舒服。”
“推而廣之,您確實是周朝人,一旦擁有自己的道,則跳出時間限制,無須穿越,就存在於元會之初。因此,您才能千萬年前就傳授青木宗道法,甚至給玉帝啓蒙。”
“就是這個意思。”
“時間,對您來說毫無意義。”
“也不能這麼說,貧道可沒本事穿越時空。”
“那麼問題來了。”秦行之小心翼翼的看道祖,“您是唯一的,也就是說坑我的道祖,理論上也是你。現在我擺脫了三件仙寶的壓制,您不會真打算查漏補缺吧?”
道祖似笑非笑:“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