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白眉和尚皺眉:“各位道長,他們是誰,爲何口出穢言?”
對面的道士們連忙搖頭:“貧道不認識他們!”
秦壽瞪了一眼秦行之:“混賬東西,哪能如此形容各位僧人?人家的頭髮那是剃掉的,不是天生沒毛。只有天生沒頭髮的,才叫‘禿’!”
“那我該怎麼說?剃毛……”
“閉嘴,平時看着挺機靈的,怎麼現在犯傻了呢。真是讓爲師操心吶。”
秦行之悚然驚叫:“我可能被剛纔那胖子傳染了,聽說胡說八道也是會傳染的!”
“你本來就愛胡說八道,跟人家沒關係!行了,打起精神來,以後吃肉還是喝糊糊,就看今天我們的表現了,你可不能給爲師掉鏈子。”
“師父你學話倒是挺快,你知道鏈子是什麼東西嗎,就跟你徒弟學說話?”
秦壽一滯。
正在此時,遠處小胖子孫蒙的聲音夾雜在喧譁中傳來:“小道士說得好,小爺挺你!”
秦行之衝着孫蒙的方向豎了箇中指。
兩人再不受待見,那也是道門中人,現場的道士不可能放任不管。
道士羣正中端坐一人,看起來足有七十多歲,頭髮鬍子都是白的,仙風道骨很是有派頭。從此人所坐的位置,以及道士們對他的恭敬程度來看,德高望重四個字是妥妥的,八成是道士們的領頭人。
雖然心裡不滿,那人還是打了個稽首:“兩位道友,貧道有禮了。不知二位是哪座仙山的同道?”
秦壽連忙還禮:“參見師兄,貧道師徒乃是鴻蒙派傳人。”
“哦?”老道士聞言站了起來,“竟然是上古傳承的門派,失敬失敬!貧道京城杳然觀觀主周逐浪,見過這位師兄。諸位同道,鴻蒙派的大名應該都聽說過吧?”
秦行之驚訝的看着老道士周逐浪,他意外呀,這老道居然承認鴻蒙派乃是上古大派,要知道他一直以爲這是秦壽給自己臉上貼金忽悠人的說法呢。
周圍的道士有站起來行禮的,但大多數一臉茫然,顯然不是所有人都聽說過鴻蒙派。
秦壽也挺詫異,所謂上古大派的說法,他自己都不怎麼信,也是聽他師父說的。當然,毫無疑問他師父也是聽師父的師父所說,反正就是一輩輩傳下來的說法,至少秦壽就不清楚,上古有什麼門派,傳到現在的又有哪些。
“原來是杳然觀的周師兄。”秦壽硬撐着點頭,“我師徒雲遊至此,聽說諸位和佛門弟子鬥法,心說大家都是道祖苗裔,應該前來幫忙,這不就腆着臉過來了嘛。列位同道還請不要怪罪貧道唐突纔好。”
周逐浪笑道:“什麼鬥法,那都是市井亂傳罷了,其實就是大家一起交流切磋而已。”
衆道士齊齊點頭:“對,交流,必須是交流!”
秦行之看出來了,和尚道士爲了所謂國教鬥法,明面上卻不肯撕破臉,畢竟大家都靠世俗百姓養活着,鬥法也是爭信徒而已。世外高人的形象還是必須保持的,否則會讓現場這些看客們失望的。
果然,對面和尚隊伍中的領頭人,那白眉毛僧人頷首:“周道長所言極是。”
周逐浪微微一笑:“妙玉法師謬讚……”
秦行之大吃一驚,忍不住指着白眉毛僧人叫道:“他……他也叫妙玉?”
妙玉法師詫異的看着秦行之:“南無阿彌佗佛,貧僧正是隆福寺住持妙玉。小道士爲何說‘也’,你見過別的名叫妙玉的和尚?啊,貧僧明白了……小道士無需驚訝,出家人一切皆是空,名字也不過是方便交流的代號罷了。”
秦行之搖頭:“我確實見過一個名叫妙玉的人,可她卻不是和尚,而是個姑娘。”
妙玉法師苦笑:“原來如此。世上有些人不清楚,玉、鳳之類的字,本是指代男子,這不足爲奇。”
秦行之張了張嘴,沒敢繼續說妙玉其實是百花閣的服務人員,否則也許老和尚修養夠不跟自己一般見識,他身後那幾個年輕的和尚不一定沉得住氣。這種情況下被揍了都白揍,沒這麼侮辱人的。
周逐浪說道:“妙玉法師,我們還是繼續吧。”
妙玉點頭:“好……各位道長,輪到你們了。”
秦行之和秦壽互相看看,完全不明白這些傢伙如何鬥法,因此暫時也插不上話。
一個道士上前一步,朗聲說道:“道祖雲,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慾不生,三毒消滅……”
身後的道士齊齊稱讚:“此言大善!”
那道士噼裡啪啦一通說,講的都是道家名典籍中的內容,衆道士和尚都聽懂了,看熱鬧的人則似懂非懂,但欽佩的表情很明顯。高人講話就該聽不懂,否則怎麼能顯示出人家是高人呢?
秦行之茫然的看着秦壽,小聲問道:“老道,他說什麼你聽得懂嗎?”
秦壽一梗脖子:“當然能聽懂,道爺學問大了。”
“那你給徒弟解釋一下唄,什麼清呀渾的,太亂了。”
“呃……現在不成,專心點兒,人家鬥法呢。”
“得了吧,跟我還裝,你根本就沒聽懂。”
秦壽惱怒道:“我裝什麼了我?這是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咱們師門典籍裡面有的,道爺自然聽得懂!說起來咱們鴻蒙派的道法纔是最符合常清靜經,那些開壇作法、燒香請神之類的東西,道祖那會兒根本就沒有。”
“我明白了,道祖那時候混得也不怎麼樣……”
“你要氣死爲師纔算完嗎?罵祖師爺不滿足了,連道祖都敢編排!”秦壽臉色發青。
秦行之心中暗爽,他發現胡說八道氣人一如既往的過癮,剛纔被小胖子孫蒙氣了一頓,現在終於舒服了。
道士說完退到衆人羣裡,對面的和尚又跑出來了。
和尚開口宣佛號,接着毫無意外的講了一段經文,收穫一片“不明覺厲”的讚歎聲。相對來講,和尚的經文雖然更讓人迷糊,但人家卻不僅僅是背誦經文,還有自己的解釋呢。解釋的東西仍然似是而非,可比道士直接背誦經文強多了。
這也是沒辦法,和尚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釋經文,道士卻不行。
一切都是修煉之道的差異所導致。和尚們每天靜坐冥思,專注于思考佛祖留下的東西,自然對佛經有着各自不同的見解,最終形成各個流派也很正常。道士不一樣,他們講究的是身體力行,修煉中的各種經驗,那都是一代代試驗出來的,大庭廣衆之下講出去,誰捨得呀?
這還是指真正修煉的道士,像秦行之這樣一門心思發財的道士,就更不必說了。
秦行之聽得氣悶,嘟囔道:“這就是鬥法?也太無聊了。”
“不然,你不學無術當然聽不出來,其實兩方所講的內容,無非是臭皮囊要不要的問題。我們道家講究肉身飛昇,和尚們則專注於精神修煉,他們說了半天,只不過爭誰的法門纔是正確的而已。”
秦行之讚歎:“徒弟小看你了師父,你真有學問!”
“那是,道爺好歹也是名門正派真傳弟子嘛。”秦壽得意地說道。
秦行之語氣一轉:“照我說,爭這個都是吃飽了撐的,願意怎麼修煉就怎麼修煉唄,反正大家都成不了仙佛,你見過真正飛昇的道士?大家都是混碗飯吃,沒必要計較修煉法門,比如你徒弟我,從來不修煉,還不是身體倍棒,吃嘛嘛香?”
“你這混蛋連道法都施不出,修煉也沒用啊。”秦行之沒好氣地說道,“再者說了,關鍵不是誰的修煉法門好,他們雖然不明說,爭的其實是哪一方修煉出的道行更厲害。”
“這麼鬥嘴皮子有個屁用,大家下場比試一下不就清楚了?”
“……”
兩人竊竊私語,場上已經換了好幾茬道士和尚。
此時一箇中年和尚上前幾步,指着秦壽說道:“這位秦道長,你現場傳授弟子,貧僧欽佩不已,不如你我比試一場如何?”
秦壽愣了愣,連忙擺手:“大家耍耍嘴皮子就罷了,比試就算了吧。”
剛還跟小道士說他們不會比試,這簡直就是打老道的臉嘛。其實秦壽想錯了一件事,僧道爲了爭國教地位,怎麼可能光用語言擠兌對方呢?比試在所難免,只是一開始大家先練練嘴皮子,權當熱身而已。
和尚們都笑了,顯然對方出了第一個不敢應戰的人,讓他們信心爆棚。
周逐浪皺眉道:“秦師兄,這事兒你不能退讓啊,沒這個道理!”
秦壽訕笑不已:“貧道一心追求大道,從不爭強鬥狠,打不過他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再次打量對面那個肥頭大耳的中年和尚,完全確定自己這小身板絕對不是和尚的對手。
周逐浪被秦壽氣笑了,搖頭嘆道:“誰讓你下場跟人家打了,你以爲咱們是江湖中人?秦師兄,你就別客氣了,上古大派鴻蒙派傳人,哪能被一個和尚給嚇住呢。”
秦壽苦惱無比,周逐浪這傢伙剛纔奉承自己,明顯就是爲了現在使絆子啊。什麼上古大派,有混得這麼慘的上古大派?
他還想推辭,但發現衆道士看他的眼光越來越不善,不由得非常爲難。
今天來摻和僧道之爭,秦壽唯一的目的就是混個臉熟,被人鄙視排斥可絕不是他的目的。可是問題來了,真上場和胖和尚比試……那顯然是非輸不可啊。無論打不打架,秦壽都不認爲自己是人家的對手。
“放着我來!”
關鍵時刻還得是小道士,秦行之挺身而出。
“我師父年紀大了,不抗揍……錯了,貧道的意思是,有事弟子服其勞,貧道鴻蒙派掌門秦行之,來會會這位大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