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睜眼之際,已是天色大亮,她好一會沒動作,只是眨了眨眼,心頭再是明鏡不過,昨晚她在喝了合巹酒之後,便暈乎乎的,多半是鳳翊做了手腳。
她伸手往旁邊的位置摸去,冷的,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躺過的痕跡。
緩緩起身,上官視線在整個房間裡梭巡一圈,燃盡的龍鳳喜燭,擺了一桌的酒菜,貼門窗的紅雙喜剪紙,以及她身上的大紅鴛鴦錦被。
現在看來,這種通紅如血的顏色,倒諷刺的很。
“夫人,可是要梳洗?”小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上官回身,她揭被下地,“進來。”
小桃端着同樣貼了雙喜剪紙的黃銅盆進屋。
上官最後看了眼滿屋的紅色,就輕聲吩咐道,“將院子和房間裡的剪紙都撕了,被褥換其他顏色。”
想了下,她又問,“可有看到爺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小桃搖頭,將一盆的熱水擱在架子上,就聽吩咐地去窗邊撕那剪紙,“奴婢不知,好想早上起來就沒見到爺。”
上官伸手進熱水裡,看清亮的水蔓延過手腕,她就單單應了句,“哦。”
小桃將整個房間的簡直都撕的乾乾淨淨,歪頭瞅着上官的背影,她在風月場地也呆了好些年,最會察言觀色,又哪來看不出上官和鳳翊之間出了問題,可有些事,還就是她一婢女不能問的。
“那微雕之術,勤加練習。”上官甩了下玉指上的水珠,不鹹不淡的吩咐道,話語見半點聽不出任何情緒。
小桃應了聲,知曉上官這時候不想她在旁,遂便將早膳擺上來,就去聯繫微雕了。
上官若無其事地用了點,即便沒胃口,腹中還有個孩子,她也不得不吃。
此後的日子,上官突然就沉默了下來,自從鳳翊離開的那晚開始,她也沒刻意的去打聽鳳翊是幹什麼去,那不關她的事。
她目前的能做的,便是安心將孩子生養下來。
閒來無事之際,她除了微雕,就開始縫製很多的小衣裳,小小的袖子和衣襬,看着都是精緻可愛的,而鳳翊,仿若這個人就從未出現過,他存在的痕跡,也從這個院子徹底的消失。
而他爲她置的那宅子,上官也不想去住,便找牙子租了出去,這一進的小院子,她找到屋主,使了雙倍的銀子,給買了下來。
也是這時候,她開妝奩匣子取銀子買院子之際,才發現,當初她給鳳翊買宅子的銀子,穩穩地放在匣子裡,半分沒用。
也難怪他當時笑的怪異。
上官只看着那銀票半晌,然後便出門,又去了錢莊,將銀子存了進去。
美人胭脂鋪那邊,鳳翊是早做了打理,根本不用上官操心,就是平時進貨之類的事,飛花和摘月兩丫頭也再熟悉不過,上官不過每月收取銀子就是,而她也不去那邊,銀子都是兩丫頭輪流送過來。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月有餘,就在上官以爲她忘了所有的人,也被所有的人都遺忘之際,花九來了。
她帶着兩剛剛會蹣跚走路的小孩,也不讓息子宵進院子,徑直旁若無人一到上官地頭,找了位置坐下,就將兩小孩扔給上官,讓她幫着帶會。
畢竟兩孩子實在不輕,花九抱着走幾步路,就手痠的不行。
兩小孩兒不認人,上官之前在小湯山也是照顧過的,遂一見上官,兩孩子倒和她親熱的很。
花九在旁自己倒了水喝,看上官同時顧着兩孩子,有手忙腳亂,眼眸就起明顯的笑意。
中午的午膳,自然是息子宵當了跑腿的,去酒樓定了一桌送到上官這邊來,可到用膳的點,花九卻將兩孩子丟給息子宵,連飯都不讓人吃就給趕出了院子。
息子宵無奈,冷眼冷眸地橫了上官一眼。
上官就笑的花枝亂顫,花九背對着她時,當着息子宵的面,她甚至手還擱花九腰身上,眼波流轉,就挑釁息子宵。
滿桌的飯菜,只有花九和上官兩人用,用至半途,花九當無意地道,“上官,可想覓一良人?”
上官正夾菜的手一頓,她轉眼看着花九,瞧她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就淺笑道,“莫非阿九要給奴家做媒不成?”
花九搖頭,戳了碗裡的飯一下,再擡頭之際,就笑的意味深長,“那來筆買賣吧。”
上官擱了筷子,洗耳恭聽。
“你去京城,將鳳靜的堂弟鳳翊帶回來,這不就有良人了麼?”花九慢條斯理的就說出讓上官再不淡定的話來。
甚至她臉沿都冷了下來,看着花九再不復剛纔的歡喜。
花九當沒看到她的臉色,又道,“你放心,你若帶回了鳳翊,不讓他參和京城的事,鳳靜自會讓鳳家不再管着他,你的名字也能以鳳翊平妻的身份入鳳家族譜,日後肚裡孩子只要鳳翊認下,鳳家便總能迴護一二,穩賺不賠的買賣。”
聞言,上官冷笑了聲,她眼眸之中有冷色晃動,“好個穩賺不賠的買賣,那麼你花氏阿九又能得什麼好處去?這鳳靜之事什麼時候和你沾上邊了?”
花九並不惱怒,幾句話的功夫她吃的差不多,拿乾淨的筷子給上官夾了筷子的菜,示意她先吃才道,“是和我不沾邊,沒辦法,誰讓我家夫君和鳳靜是生死之交,他拜託的事,我豈能不插手。”
一聽這是鳳靜的意思,上官面色稍霽,她想了會還是想不通鳳靜此舉的用意,“奴家不明白,鳳靜想幹什麼?”
花九瞅着她,望進上官眼底,看她似乎真不知道的樣子才幽幽嘆了口氣,“鳳家歷來的規矩,你可知?”
上官搖頭。
花九繼續道,“那你又知爲何四大家族裡面,唯有鳳家向來子嗣單薄?”
聽聞這話,上官眸色一凜,她同樣和很多人一樣,都認爲那是鳳家自己的原因,哪裡想過還有其他的隱衷。
“鳳家從大殷建朝之初,就有個規矩,但凡鳳家每代的子弟中,最爲出色的那一個,是天生要被捨棄的,或是夭折殞命,或者各種打擊淪爲廢人,然後再有並出色的子弟繼
承家業,且鳳家子弟每一代的兄弟不能超過五人,這就是爲什麼鳳家人很少大肆納妾,即便納了也不會誕下子嗣的原因,而這個規矩,是做來給大殷皇帝看的,讓大殷皇帝放心,所以在四大家族裡,其實皇帝對鳳家那是對放心不過的,最忌憚的是從前的梅家。”
花九娓娓道來讓人吃驚的事實,只聽得上官雙眸圓睜難以置信。
“你可能已經想到了,這一代註定被捨棄的那個人是鳳靜,可是鳳翊卻半路插了進來,這也是向來鳳靜對鳳翊都不屑一顧說他是廢物的心思,可是現在京城的局勢,相信你也知道,你的主上動作可是大的很,鳳翊早奪了鳳靜家主之位時便知曉了這個規矩,誰知他是怎麼想的,前段時間跑來找你,鳳靜其實也來過一次,不過是爲了給他送點卜老的配的藥,還斥責了他一番,放話家中長輩要逐了他的身份,即便如此……”
說到這,花九頓了下,她摸着桌上的筷子,眼眸低垂。
“鳳翊還是回了京城,你可知他這半月做了什麼?”花九問上官。
上官哪裡知道,她這段時間一心不問外事,若是花九不說,她還當真半點都不知道。
“他回去便打着鳳家家主繼承人的身份,出入宮廷,若不是算計不過鳳靜,我估計他都企圖將鳳靜給軟禁或者逼出京城。”花九倏地看向上官,眸色灼灼。
她見上官一言不發,便繼續往下說,“能猜出來他先幹什麼吧?他想代替鳳靜,成爲那個被家族捨棄犧牲的人,所以鳳靜前幾日傳來消息,覺得你若是去了京城,自然能帶他離開,至於你的主上那邊,鳳靜會爲你遮掩。”
上官深呼吸一口氣,才穩住聲音,帶點顫音的問,“那鳳靜呢?奴家若帶走鳳翊,被捨棄的人不就是……”
“是,”然,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花九打斷,“那是鳳靜自己的選擇,即便作爲他生死之交的朋友,也會尊重他的決定,而且你以爲即便犧牲了鳳翊,可鳳靜還留鳳家的一日,大殷皇帝會安心麼?不,他不會,他比任何人都狹隘,眼裡容不得沙子。”
上官沉默,聽聞鳳家的隱秘,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自己要如何抉擇,而且即便她去了京城,鳳翊就真的會跟她走麼?
他能在洞房花燭夜舍她而去,便自然說明在他心裡,家族的份量還是要重於她。
似乎知道上官心裡在衡量什麼,花九一推面前的碗筷,就閒閒起身,“至於鳳翊會不會跟你說,你自不必擔心,鳳靜會安排好一切,只需你這個人去京城便可。”
“而且從此,身邊良人爲伴不好麼?我看的出,鳳翊很喜歡你,深入骨髓,他不會真的捨不得你。”花九的言語帶着一如從前的蠱惑,像是有人墮落的妖魔之言,讓人心神大動,難生拒絕。
所以上官也是意動了,可她咬了咬硃砂紅脣,費了好生的力氣才道,“奴家要考慮。”
花九點頭,對上官這回答半點不意外,“自然,我也只是將這買賣跟你說而已,和你做買賣的人可是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