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了。”
隨行的太監提醒。
明成帝腳步微頓,回首望了眼那太監,“不知不覺又到了午時,你去請秦祈安過來陪朕用膳。”
“奴才這就去辦。”
太監躬身退了數步,再轉身離去。
朝殿內的大臣本來正爭得面紅耳赤。
見到御前太監過來請秦馳去陪明成帝用膳,一個個霎時安靜得不行。
秦馳跟在太監身後離開之時。
他沒有回頭,卻清晰感覺到刀芒在背。
金色的陽光灑落在宮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秦馳隨着御前太監來到一處雕樑畫棟的殿堂內。
殿堂內香菸嫋嫋,宮女們穿着統一的服飾,輕手輕腳地鋪陳着餐墊和瓷盤。皇帝的筷子是用珍貴的象牙製成,細膩光滑,碗是白玉,瓷盤則選用青花,典雅而精緻。
“微臣拜見陛下。”
秦馳上前便作揖行禮。
明成帝身着龍袍,威嚴中帶有幾分閒適。
他用眼神示意秦馳就坐。
桌上的膳食豐盛,有燉得酥軟的野山參雞湯,鮮嫩的東海黃魚,以及酥香的宮廷烤鴨,每一道菜都彷彿蘊含着滿滿的誠意和對臣子的賞識。
秦馳不是第一次陪明成帝用御膳。
當初他在國子監讀書,明成帝聽人提過他,召見過他一次。
那次他陪明成帝聊天下棋。
之後便用過一次午膳。
當時的菜餚,並不如此時的豐盛。
宮女們輕聲細語,爲二人斟上梅子酒。
那酒液在水晶杯中微微盪漾,散發出誘人的果香。
明成帝舉杯,臉上帶着滿意的笑容,對秦馳說道:“秦愛卿,這是朕特意爲你準備的,望你不要客氣。”
秦馳恭敬地行禮,雙手端起酒杯,面上適時流露出感激和敬意,輕聲回道:“臣,謝陛下恩典。”
嘴上這麼說。
秦馳心裡卻在想,這算不算是坑一把再給一顆甜棗?他總有種感覺,明成帝扔他去工部,爲的就是如今的局面。
曾經明成帝也能稱得上明主。
荒唐事有之,功績也不是沒有的。
隨着年紀增長,脾氣也越大,越發讓人捉摸不定,行事也越發隨心所欲。
例如上一件荒唐事,便是袁尚書本該犯了抄家砍頭的大罪,僅是送個孫女進宮便解決了。上上次的事情就是挪用國庫去修一座寺廟。供奉的神明是明成帝本人的金身。
勞民傷財,不知所謂。
一切緣於他做了得道成仙的夢。
李華容就是反對此事,被明成帝罷免了官職。
再上上件事就是一把年紀還要選秀,將京中適齡的閨秀挑了一遍,將名聲在外的秀女統統納入後宮。
而後宮不僅佳麗三千。
尚有一座宮殿,住着幾個道士。
道士到底在宮裡幹什麼,沒有傳到殿前,有探子的人隱約猜到一二,然而此類帝王秘辛,無人敢在外面宣揚。今日這種強行扣押大臣,威逼他們平賬之事,真不算是大事兒。
用餐時。
兩人在無聲中共食。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默契與和諧。
偶爾傳來宮女太監的輕微腳步聲,以及遠處絲竹樂器的悠揚。
用膳完畢,明成帝滿足地放下筷子,面帶微笑地對秦馳說道:“秦愛卿,今日之膳,你可還滿意?”
秦馳連忙起身行了一禮,“陛下厚愛,臣吃得十分滿意。”
“行了,退下吧。”
明成帝開口,秦馳又是行禮告退。
一頓飯下來,所說的話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即便是如此對於臣子來說,都是天大的恩賜。
有了這麼一遭。
秦馳再回去大殿。
一羣圍坐在一起,依舊在商議,滴水未進的大臣們,雙眼都紅了。
不過,想刀掉秦馳的眼神也不敢那麼明顯了,這可是個明成帝看重的人。
“秦祈安,你可有解決之法?”
一個鬢髮斑白雙眼依舊炯亮的人問道。
秦馳擡眸看去,見到是兵部尚書,也是內閣的大臣廖勇問自己。
他忙不迭向廖勇作揖行禮,“在場哪位大人的經驗不比下官豐富,我站在一旁學習即可,是萬萬不敢在諸位大人面前班門弄斧。”
“讓你說就說,一堆廢話作甚?”
兵部尚書也是武將出身,說話比較直接。
秦馳見其他人都看着自己,貌似在等着他說話,他有種被趕鴨子上架似的徐徐開口:“具體的章程下官是沒辦法拿出來的。不過,倒是可能提一個建議。”
“下官清點虞衡司庫存之時,見到堆積的一些舊物,也不是不能二次利用,好比舊棉服可以折開棉花,清洗晾曬再彈一遍,還是能夠使用的,雖說沒有新的品質好,總歸是能用是不是?至於那些廢棄的農具也不能浪費,可以……”
秦馳比這些大臣多了一份優勢,便是他生於鄉野,見慣了民間疾苦,知道堆積在庫存的一些舊物,對於清貧之家來說皆是好東西。
一堆東西經過秦馳的嘴。
不但能折上一筆銀子,減少損失,即便是那些廢棄的,也有部分可以賣些銀子。
當中不是沒有寒門出身的大臣,但養尊處優幾十載早就忘記了曾經的疾苦,更別說想起百姓日常所需。
有人把建議記錄下來,再經過衆人的商議,擇優留之。在太陽落山之前,終於琢磨出一份拿得出手的奏疏。
跟秦馳商量了一天下來,大臣們對他的怒火竟然莫名減少了大半。再加之餓了一整天,也沒空再搭理秦馳,匆匆出宮回府。
唯一走得悠哉悠哉的人,估計便是吃過午膳的秦馳。
“秦大人不急嗎?”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男子聲音。
秦馳回頭一瞧,是錦衣衛指揮使,“指揮使大人,不知是您過來,在下失禮了。”
“是本官唐突了,奉陛下之命,特意來送您回府。”
錦衣衛指揮使腰間繡春刀,行走間如同一尊殺神。見之不論是官員和百姓,皆是退避三舍。
秦馳很想詢問一句。
陛下此爲何意?
很快他又明悟了。
明成帝估摸着清楚他的處境,擔心人出宮便遭人暗殺,良心發現讓錦衣衛送他回家。今日的他着實太過招人恨了。
僅是一份奏摺,便得罪了半數以上朝臣。
想一想也挺能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