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揹着寶兒朝家裡走,卻見那騎馬之人只在院門口徘徊了兩圈,朝屋裡張望了一會兒,便掉頭衝着自己這邊過來,她納悶地看向馬上之人,卻猛地定住了身子,雖說馬上那人裝束乍一看像是個送信的小廝,臉上似乎也抹得有些黑黃,但荷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是齊錦棠,她張嘴想叫卻又猛地捂住了,他既然是改裝了回來,想必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苦衷。
這一個尋思的功夫,馬上的人也瞧見了荷花,眼中流露出讓荷花熟悉的神色,兩個人就這般一個立在路邊,一個騎在馬上,錯身而過,似乎有千萬句話想問,可是卻有都梗在喉頭,吐不出半個字來。
荷花立在路上,只到齊錦棠騎馬跑出了自己的視線範圍,這才揹着寶兒回家,之後心裡便一直覺得不安寧,第二天全家帶着老爺子,老祝頭和楊氏一道去了城裡,剛到家還沒等歸置行李安置東西,孫建羽便找上門來,尋了博榮出去說話,荷花瞧見也跟出去到拐角處藏着,只聽那孫建羽說得什麼朝中、文字犯禁、齊大人之類的話,當時就覺得腦中轟地一聲,文字犯禁,這豈不就是所謂的文字獄?
古代的文字獄她沒經歷過,但是以前在書上電視上也不是沒瞧見過的,也不知這裡是個什麼情況,若當真是抄家滅族的罪過可如何是好?想到這兒她邁步出去,顫着聲音問:“建羽哥,你、你剛纔說什麼?”
孫建羽和博榮都沒提防荷花會跟出來,兩個人的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孫建羽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被博榮一把扯住低聲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荷花直接過去伸手抓住了博榮的衣袖,雖然也沒開口說話,但是目光堅定地看着他倆,表示無論如何自己也要跟去問個明白。
孫建羽無奈,皺皺眉頭道:“你們先去跟家裡說一聲,咱們去我外頭那宅子說話。”
坐在馬車上三個人都無話,直到在宅子屋裡坐定,孫建羽把人都打發走了,這纔對荷花道:“你也莫要太急,如今這事兒還不是直接牽扯到齊家,但犯禁之人乃是齊大人當初的同窗好友姜宏濤,如今齊大人在南邊兒並不順當,若是有人故意攀扯誣告,那隻要在齊家查抄出姜宏濤的詩集或是什麼文字,怕是沒事兒也要蒙冤了。”
荷花聽了這話,咬住了下脣道:“建羽哥,你今個兒有空沒有,能不能送我回齊家村一趟?”
孫建羽和博榮的臉上全都變色,孫建羽直接起身兒道:“這不行,太危險了,若是有什麼事兒可是誰也擔不起的”
博榮雖然臉色難看,但是一直都沒有開口,齊錦棠對自家一向照顧,當初自家的日子能慢慢好轉,也全賴齊錦棠教荷花識字念農書,方氏素日裡時不時地也會念叨幾句,他心裡不斷地天人交戰,最後還是起身兒道:“我跟你一道回去。”
“你小子瘋了啊?”孫建羽氣得幾乎跳起來,“荷花不知道這事兒的嚴重程度,你心裡還沒數嗎?”
荷花卻搖搖頭道:“大哥,我年紀小回去不惹眼,你跟着回去的話,就算沒事兒都讓人覺得有事兒了,我會小心行事,你放心吧”
博榮起身兒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可你回去以後自己住在家裡,爹孃也不能放心啊”
孫建羽被氣得跳腳,也顧不得理博榮,直接對荷花道:“荷花,你年紀小不懂得這事兒的要緊,可是不能隨便只顧着一時的心氣兒就做了日後後悔都補不回來的事兒。”
荷花沒把孫建羽的話聽進心裡,但是聽博榮提起爹孃,心裡幾乎就要泄了剛纔的那股勁兒,自己如今不是孤身一人,還有爹孃、哥嫂、弟弟和侄女寶兒,若是真的惹出了什麼事兒,自己要如何善後?
她低頭咬着下脣,嘆了口氣道:“大哥,咱還是先回家吧”
孫建羽以爲是自己的勸說起了效果,稍稍鬆了口氣道:“我送你們回去。”
博榮卻是知道自己這個妹子的性子的,不過也是不願意把孫建羽牽扯進去,便跟荷花一道回了家,進門見老爺子和老祝頭老兩口都已經安置好了,方氏皺眉道:“家裡亂糟糟的,你倆不知道幫忙,出去幹啥去了?”
荷花眉心帶着愁意,也沒心思應聲,只拉着方氏問:“爹呢?我有點事兒想跟你們商議。”
博榮自然是知道荷花想說什麼,便去屋裡叫了祝永鑫,幾個人去了東廂的暖房內說話。
荷花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說與祝永鑫和方氏知道,又說了那天自己似乎是見着了齊錦棠回來,想回去幫着遮掩一二,卻又怕牽連了家裡。
方氏和祝永鑫沒想到會有這麼嚴重的事兒,兩家人幾代都是平頭百姓,對這些個什麼官場朝堂的事兒,最多不過是在大戲裡聽着過,互相看了看,祝永鑫開口問博榮:“若是被搜出來會出什麼事兒?”
“我聽着孫建羽的意思,這件事其實跟齊大人沒有干係,不過只是當初的同窗犯了事兒,但齊大人怕是礙了什麼人的眼,打算藉着這件事兒陷害他。原本只是猜測着他們既然是同窗,應該會有些互贈的文章詩集之類,如今既然荷花說見着錦棠改扮了回來,這裡頭肯定就是有事兒了。”博榮一五一十地給爹孃解釋了清楚。
方氏扭頭去看荷花:“那你回去能有個什麼用?”
“我這兒有錦棠哥當初的書信,說允了我去他家大書房看書抄書,我想拿着這個藉口進去,看能不能把那詩集還是文章的偷出來,毀掉應該就是無礙了。”荷花如今也只能想出這麼個主意來,心裡其實也是沒有什麼底兒的,但若是什麼都不做,打自己心裡卻也是過不去的。
方氏沉吟了片刻,咬牙點頭道:“娘陪你一起回去,你先回屋去收拾一下。”方氏說罷又打發了祝永鑫離開,這才又扭頭對博榮道,“去拿紙寫封休書與我,隨便說些什麼哄着你爹按個手印兒,齊家對咱家有恩,不能坐視不管,但若出了什麼事兒,也不能牽連了一家子人。”
博榮的汗瞬間就流了下來,驚得擡頭去看方氏,嘴脣哆嗦了幾下道:“娘,這怎麼使得。”
“不過是最後不得已的退路罷了。”方氏嘆氣道,“如若是齊家當真犯了事兒咱們沒得辦法,但如今既然是冤得,而且也還沒人下來查證,若是能幫得上,咱不能看着不管,若是齊老爺家因此出了事兒,那以後咱們心裡豈不是悔一輩子?荷花這點性子隨我,受人一飯之恩都得全心報答,齊老爺和齊公子都幫過咱家,無論如何也得試上一試,而且我覺得這事兒也不會牽連太廣,難不成會把齊家抄家滅族不成?聽孃的話,快去吧”
博榮被方氏逼得沒有法子,只得去找荷花要了紙筆,提筆卻是寫不下去,手哆嗦了半晌,一滴墨落在紙上,頓時污了一片。
荷花收拾了兩身兒衣裳,扭頭見他這樣便問:“大哥你想啥呢?紙都污了。”
“我……娘……”博榮支吾了兩句,換了張紙寫上休書兩個字,而後一咬牙便順着寫了下去。
荷花瞧着是休書,頓時驚得瞪圓了眼睛道:“大哥,這……這是……是爹的意思?”
“不是,是娘揹着爹交代我的,說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出了事兒不能牽連家裡。”博榮嘆氣,扭頭看着荷花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沒法阻着你,但也只求你答應,量力而行,莫要太出頭逞強,畢竟還是牽扯着自家的。”
“其實我心裡也慌得很,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是既然錦棠哥回來了,想必他也該有些舉動纔是,就算我不能幫着偷出詩集或是文章,能幫着遮掩一二也是好的。”荷花對着博榮自然是說了心裡的實話,伸手拉着博榮心裡十分糾結地問,“大哥,我這麼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明知道出了事兒會牽連家人,卻還是一心要回去。”
博榮伸手摸了摸荷花的頭,“你別想太多了,娘跟你是一個心思的,我跟錦棠也是有情分的,若不是我回去太過扎眼,我也不會留在城裡等消息的,你自小就聰明沉穩,還有娘看顧着,只要別逞強……”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荷花也點點頭說:“大哥放心吧,我會萬事小心的。”
博榮出去隨便尋了個理由,讓祝永鑫在紙上按手印,祝永鑫對兒子自然是沒有防備的,結果就被騙着在休書上按了手印兒。
方氏讓博榮把休書給自己唸了一遍,瞧着兒子不似撒謊的樣子,便好生地疊起來貼身揣在懷裡。
祝永鑫出門去僱了馬車,把娘倆的東西擱在車上,當着車伕的面兒不敢胡亂說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囑咐讓她們自己當心,博榮站在門口看着馬車越走越遠,伸手死死地摳住門框,面上強自鎮定着,心裡卻是翻騰得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最新章節 第二百六十七章 荷花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