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慧郡主的苦肉計,是蘇錦兩輩子加起來看過的最下血本的苦肉計了。
棄車保帥,棄胳膊保命,那種壯士斷腕的決心,叫人心驚膽戰。
蘇錦驚的不是端慧郡主,而是齊王和崇國公。
看來齊王已經知道自己是被匡進京,自己就活在人眼皮子底下。
只要他偷溜離京,必定是死路一條。
正大光明,反倒有一線生機。
爲此,他們只能犧牲端慧郡主來打消皇上的疑心,給自己爭取時間。
先是齊王妃,再是端慧郡主。
一個是枕邊人,一個是他的胞妹。
齊王的野心,實在叫人感到可怕。
蘇錦心底隱隱不安。
直覺告訴她接下來京都是不會太平了。
蘇錦鑽進馬車,杏兒放下車簾,暗衛趕着馬車離開。
蘇錦沒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東鄉侯府。
兩太醫想裝傻充愣,但蘇錦沒給他們機會。
太醫想着這事遲早瞞不住,便硬着頭皮進宮向皇上稟告。
皇上早就知道漳州有鐵礦山的事了。
但端慧郡主爲此割腕自盡,着實出乎皇上的意料。
皇上更沒料到端慧郡主會主動認罪。
只是這認罪更多的是逃避罪責。
私煉兵器是死罪,扣一頂謀逆的帽子,寧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可煉的兵器最後賣給了朝廷,端慧郡主只是從中掙點錢,這罪名就小多了。
皇上宣軍器監進宮。
公公趕緊去宣旨。
等公公趕到軍器監府上的時候——
軍器監已經懸樑自盡了。
這案子就微妙了。
端慧郡主招供漳州的鐵礦山開採的鐵礦大部分打造的兵器最後都賣給了朝廷。
朝廷的兵器歸軍器監管。
軍器監卻在這時候死了。
死無對證。
暫時沒人能證明端慧郡主說的是真的,也沒人能證明她說的是假的。
東鄉侯府。
蘇錦進了侯府,把端慧郡主自盡的事一說。
東鄉侯眉頭皺緊。
再一聽軍器監懸樑自盡,東鄉侯就坐不住,騎馬進宮了。
南安郡王見東鄉侯走的那麼快,有點納悶道,“軍器監死了,侯爺怎麼走那麼快?”
蘇小少爺吃着糖人,瞅了南安郡王一眼,道,“不走快點,軍器監的位置就被別人搶去了。”
南安郡王,“……。”
蘇小少爺嗦着糖人,朝南安郡王伸手道,“他們都給我送糖人了,你的那份呢?”
南安郡王伸手在蘇小少爺手心拍了下,送上兩個字,“沒有。”
蘇小少爺不信,往南安郡王身後看,沒瞧見糖人,他道,“肯定是在騙我,林叔說你們幾個是穿一條褲子的,做事都差不多。”
南安郡王道,“騙你做什麼?他們是一段時間沒法住在東鄉侯府了,你又出不去,多給你買點吃的,免得你被我一個人拉攏了。”
北寧侯世子他們那點小心思,南安郡王一眼看穿。
“爲什麼沒法住在東鄉侯府?”九皇子奇怪道。
要越多的人住在東鄉侯府才熱鬧,父皇纔不會叫他搬回宮住。
這麼多天了,皇上也沒派人來問過他,九皇子想看看自己在自家父皇心目中的地位,愣是七八天沒回宮。
試探的結果就是皇上壓根就沒想起他來,被自家父皇忘了個底朝天。
九皇子心塞的緊啊。
楚舜拍着北寧侯世子的肩膀道,“他要去迎親,我和趙大少爺一起去給他撐場子。”
北寧侯世子耳根微紅。
楚舜他們是沒打算陪北寧侯世子去的。
但北寧侯世子怕啊。
第一次做新郎,缺乏經驗,再者他和周七姑娘定親的過程並不愉快……甚至尷尬。
想到自己捶過的胸,北寧侯世子就無顏去見周七姑娘。
有兄弟給他壯壯膽,在他慫的時候,在後面踹一腳,想不往前都難。
蘇小少爺也有點想去了,但他都不用開口,爹孃肯定是不允許的。
沈小少爺望着南安郡王,“那你爲什麼不一起去?”
南安郡王鬱悶了。
他倒是想去,但是他被嫌棄了。
剛喪妻的男人,不便去參加迎親這樣的喜事,不吉利。
雖然北寧侯世子沒這樣的想法,但南安王妃有啊。
南安郡王包袱都收拾好了,被南安王妃給訓了一頓。
雖然她也不信自家兒子不吉利,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南安王妃把話說的很重,南安郡王哪還敢去禍禍自己的兄弟?
北寧侯世子和楚舜他們來是告辭的。
北寧侯府的迎親隊伍幾天前就出發了,北寧侯夫人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應該讓兒子親自去迎親,以示看重。
北寧侯世子需要快馬加鞭趕去,畢竟花轎回京的速度快不了,不然會錯過拜堂吉時。
想到成親,想到自己起初是拿周七姑娘當兄弟的……北寧侯世子就腦殼疼。
他們騎馬離京。
南安郡王得知蘇錦在東鄉侯府,便去了內院。
他的腦袋還有點疼,不知道痊癒了沒有?
花園裡。
蘇錦陪唐氏逛了會兒,就進涼亭歇腳。
唐氏問昨兒齊王妃中毒暈倒的事,蘇錦如實告知。
杏兒不在涼亭裡,她有點嘴饞了,去廚房纏着廚娘給她做好吃的。
唐氏聽了道,“在青雲山,無拘無束,你爹又感激杏兒她爹在戰場上替他擋了一箭,拿她當女兒疼的,平常犯點小錯,也沒有人苛責她,但進了王府,還是要多加約束,免得她闖禍。”
蘇錦有點懵,“杏兒不是爹孃撿來的嗎?”
唐氏失笑,“青雲山是重地,不是信得過的人,娘和你爹怎麼會安心放在身邊?”
江媽媽也忍不住笑道,“青雲山飛虎寨是土匪窩,兇悍之名天下皆聞,誰能想到整個山寨裡只有杏兒那丫鬟是真正的土匪?”
蘇錦,“……???”
唐氏說的夠叫蘇錦好奇了,江媽媽的話則是撩撥的蘇錦心底給貓撓了似的。
但這是就說來話長了。
在東鄉侯之前,飛虎寨寨主是杏兒的祖父。
當年的飛虎寨還沒有那麼名氣大。
東鄉侯加入飛虎軍後,來往於邊關和京都之間,有一回從青雲山腳下路過時,被飛虎寨少寨主,也就是杏兒他爹把路給攔了。
就東鄉侯這脾氣,攔他的路能有好下場?
要說杏兒他爹也是個妙人,東鄉侯揍的不留情,杏兒他爹反而對東鄉侯佩服的五體投地。
兩人不打不相識,臭味相投,相談甚歡,相見恨晚,最後還拜起了把子。
東鄉侯急着去邊關,杏兒他爹也要去,但是老寨主不同意。
好好的土匪不當要去打仗,這是往他臉上抹黑,是不務正業,是子棄父業!
父爲匪,子爲兵,這不是要父子相仇嗎?
再加上自家兒子遲遲不肯成親,現在又要跟人跑,還是才見了一面的人,老寨主憂心忡忡,山腳下老劉家的女兒就是這麼跟人私奔的……
拗不過兒子,但又不想答應。
老寨主和兒子達成條件,只要他娶妻生子,就許他去戰場。
杏兒他爹同意了,挑挑選選,娶了杏兒她娘。
只是杏兒她娘半年都沒懷上身孕,杏兒的爹着急,她娘更着急。
好不容易夫婿有上進心,不肯做土匪,想做將軍,卻被摁着不讓上戰場,別人家的爹都望子成龍,巴不得兒子封侯拜將,輪到青雲山,就成了望子成匪。
後來杏兒她爹上了戰場,沒幾天就立了軍功,被提拔成了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將軍。
消息傳回青雲山,老寨主是又高興又痛心疾首。
青雲山是土匪窩,老寨主不想有一天自家兒子帶兵來剿匪,便把手下的兄弟都解散了,在山腳下耕地爲生。
過了沒半年,飛虎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就傳來了。
老寨主痛失愛子,悲痛欲絕之下喪命,留下杏兒她娘帶着杏兒孤兒寡母過日子。
東鄉侯要給飛虎軍報仇,也要重建飛虎軍。
想起當年從青雲山腳下路過時,先崇國公世子說的話,青雲山地勢之絕,盤山據險,易守難攻,又是朝廷運糧,商客南來北往必經之地,飛虎寨十幾年沒做大,應該不是有野心之輩,若是有野心的土匪,不盡早剷除,終成朝廷心腹之患。
東鄉侯決定上青雲山,成爲朝廷大患。
只是青雲山已經物是人非了,東鄉侯佔據青雲山後,想起杏兒他爹,便派人四處尋找杏兒和她娘。
找了幾年才找到。
唐氏還記得見到杏兒的時候,杏兒她娘已經病逝半年了,小小的人兒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瘦小的叫人心疼。
不知道多少天沒吃過了,也不知道她這半年是怎麼活下來的。
杏兒說餓,唐氏帶她去吃肉包子。
才六七歲大,一口氣吃了六七個肉包子。
唐氏心疼的抱她在懷裡,“能吃就好,能吃是福。”
杏兒沒有深究過唐氏爲什麼帶她上青雲山,但她永遠記得唐氏說的話。
這些陳年舊事,唐氏和江媽媽誰也沒告訴過,杏兒自己也不知道。
也正因爲唐氏和東鄉侯的縱容,才能把杏兒的膽子養的這麼大。
這回杏兒是膽子大,險些給蘇錦闖禍,雖然最後有驚無險,甚至還立功了,但唐氏覺得還是要約束杏兒爲好,誰也不能保證次次都能有這麼好的運氣。
蘇錦是公主,只要不犯謀逆大罪,皇上絕不會處置她。
可杏兒不同,她只是一個小丫鬟。
皇上會袒護蘇錦,卻未必會袒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