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知從哪裡找上來的鑼鼓、鞭炮、還有剪紙年畫,將整個虎昌寨佈置成了年味濃重的海洋。
遙遠的方向看過來,寨子門口是經過了新的翻修,左右的竹欄掛滿了一排排油亮勾人的臘味、紅彤彤的一串串幹辣椒、圓潤飽滿的大蒜。
人羣還聚集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不知是在談論着這一年來的變化或者什麼,總之歡聲笑語是飄蕩在這一片山崖上空,好不熱鬧的一副場景。
即便你身還在遠處,但心裡已經融入其中了,容水這樣覺得。
容小妹此時卻有一種膽怯了,她在人羣中四處張望着山虎大哥,那個念念難忘的雄偉身影,只是這裡似乎並沒有發現他。
也好!容小妹呼出一口氣,沒有看見他也好,這樣也不用爲難應該說什麼,做什麼了。
每一次自己遇上了他...都不是那樣的手足無措嗎?若是他不出現,或者是離自己遠遠的,她便又可以遵守與二姐的承諾,安心吃完宴席之後就下山了。
反正...山虎大哥對自己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她這樣的想法不是嗎?
這算是自己的自嘲,也算是自知之明。
但容小妹強行逼着自己從這樣悲憫天人的情緒之中抽離出來,今天明明是一個這麼喜慶的日子,就算是不能夠和山虎大哥單獨相處,但是單單能夠看見他不就很好了嗎?這是自己過去這幾個月一直的奢望啊……
這樣想着,她打起精神來了,跟上容水和二強子的步伐。
門口趙俞站在顯眼的位置,經過這一年的山寨鉅變,他爲其勞心勞力,至如今已經是雙鬢漸白,但卻並不顯出蒼老,反而幾許得道成仙的感覺。
於是容水自然是要與他打上招呼纔是,上前便躬身拜道:“趙先生,別來無恙?”
趙俞上前寒暄反問道:“無恙,無恙,都這一把老骨頭了,還能有恙?”
容水無奈,明明趙俞也最多是年介不惑,但是在他自己嘴上,隨時自稱着老夫老夫還不算,出口也必定是,字字句句不忘提"老"。
拿他沒辦法,容水只好秉持着尊敬爲老者的趙俞。
與好久不見的熟悉臉孔一一問候,她與寨子裡的弟兄們都沒忘記自己還教導過一段時間的讀書習字,想來這也算是一場緣分。
開心暢聊的時間總是過的特別的快,容水也沒有功夫時時刻刻的盯緊了容小妹,只是叮囑不要亂跑脫離自己視線之外。
容小妹很是不以爲然的說:“在虎昌寨的地盤上還能把我弄丟了不成?二姐你自己聊着天吧,我就是想出去逛逛而已的,透透氣。”
既然這樣說,容水也沒有繼續的阻攔了,隨着她自己去。
容小妹心中所想當然也只是她說出來的,早就心裡決定過不會對着二姐說謊欺瞞,她直到現在也沒有趁着容水不注意,不在她身邊時偷偷溜去找山虎。
與趙俞坐在了正堂之上,他便迫不及待梳理講述這半年多以來,因爲容水給虎昌寨裡的人帶來的多少變化。
感嘆起來:
“容水姑娘,虎昌寨今年能有這個勢頭,大家真正安定的生活下來你簡直功不可沒啊!試想當初,若是沒有了你的指點.......我們有豈會,豈會有這樣的生活?現如今大家安居樂業,不需要整日在外面蹲守,過着腦袋提在褲腰上的生活。”
容水並不覺得自己功勞、苦勞有多大,現如今虎昌寨的祥和安東,看似是她爲大家帶來的機會,其實大家爲了她在礦山刻苦工作,也是不能忽略的。
她只是給了他們一個工作的機會罷了,如果不是虎昌寨的人,或許她也找不到這麼合適的礦工,不僅身強體壯,還對她盡心盡力,藉着寨子靠近礦山的地理優勢,解決了很多從山下請礦工不必要的麻煩。
虎昌寨的人從她這裡獲利,她何嘗不是從他們身上也得到了好處呢?但是“利”字一事,本身是相互的,而不是獨獨一人的。
容水看向虎昌寨,發現這裡的人們比起以前,臉上浮現了更多的笑意與幸福。
趙俞發現容水在觀望着人們,又講道:“容水你看,我在虎昌寨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看見過這裡的人們露出這樣的表情,哪怕是某一次劫了多少的財物,這些人臉上都是有今天無明天的活法,當然這並不怪他們......”
當然怪不了這些也是被生活所迫的人家,若是世道安定,百姓富足,誰還願意上山爲寇?這個道理她懂......爲了一口飯爲了生活,世間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不幸。
趙俞繼續反省着自己的作爲,他說道:“容水,實不相瞞,以前我也試圖改變大家賴以爲生的打劫生活,我試着在虎昌崖上開墾荒地、教授打獵、懸崖採藥種種辦法都有想過......只是這些事情做下來,耗費精力不少收效卻甚微,靠着這點微薄的收入,也是入不敷出的,長久以往不僅大家喪失了信心,就連我也是沒有堅持,於是也就自暴自棄,絞盡腦汁在他們打劫之時,排兵佈陣避免損失和傷亡這些方面下功夫了。”
聽來難免有些唏噓,她就說憑着趙俞這般大智的人在,爲何扶不起虎昌寨,原來也是因爲虎昌寨天時地理的違和,而不得不放棄最爲穩妥但也最爲窮苦的生活方式。
她想來,說道:“趙先生你的苦心山寨的人應該都知道的,你一直生活在這裡,早已與虎昌寨爲家了,也是比誰都希望大家過的好,以前只是天公不作美......今後山寨裡的人只要一直安於現狀,不去尋覓那些蹊徑.......他們的生活自然會慢慢的好起來的。”
話說着說着容水就起身,在趙俞陪同下一起去看山寨裡的變化,邊走邊聊。
看着大家各司其職,忙活着一會宴席上要用的各種菜色,一羣大老爺們無論老幼,逢人一見容水,無一不是歡笑相迎,問候着。
容水前日纔去了流民營,似乎大家也是這樣的歡迎她......兩者當真是異曲同工之妙啊......從起先的仇視到現在的感激不盡。
自己真的做的這麼好?值得這些人的感恩戴德嗎?容水有些懷疑......
其
實她也真的只是爲大家提供了一個工作安定生活的機會,這樣的事情放在現代...那不就跟一個慈善企業家招聘了一堆失業人員嗎?最多得媒體大肆報道一番,哪裡能得到這麼多的真心感激?
趙俞似乎是看出了容水的疑惑,捋着下巴那一撇山羊鬍,說道:“容水,你看這天下的人呢大有不一的,在你看來你沒有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承受這些近似膜拜的感恩受之有愧,但其實不然...你並不知道你對每一個人的改變,無需有什麼心理負擔......做你自己認爲應該做的事情就好了......老夫知道你既不是在乎這些虛名,也不在乎他們真的埋頭叩首的。”
容水莞爾,的確來自大家近乎虔誠的膜拜她有些負擔,不過趙俞開解的很好......自己認爲該做的事情,她問心無愧不就好了嗎?
再說,就算感嘆於幫助前後,大家待她的區別,可是她要的又根本不是他們的態度,所以連在乎都談不上。
容水開朗,突然問道:“咦......趙先生,山虎大哥呢?他在哪裡?怎麼一直沒見着他呢?”
趙俞高深莫測的笑着說道:“山虎?......呵呵,也在做着他應該做的事情,容水不必管他,一會席間自然會過來的。”
然而容水卻覺得有些不爲人知的神秘。這個山虎......還有什麼該做的事情?
容小妹這邊避開了喧鬧的人羣,儘量往虎昌寨上偏僻的地方去,她也是在二姐養傷那一段時間之中陪着一同居住在這裡的,所以對虎昌寨上面的地形瞭如指掌。
剛剛是因爲着二姐與趙俞先生相談甚歡,自己站在一旁索然無味,也沒有多想,只是突然想要獨自轉轉這個久違了的熟悉地方,所以向容水告了假。
她發誓她絕對沒有想要去找山虎的想法.....因爲.二姐都已經承諾她了,只要今後明白事理,自然不會阻止着與山虎大哥來往,得了這樣的特許,別說什麼不單獨相處,自己可發誓了今日連話都不會和山虎大哥說上一句的,所以閒逛之中,她是想也沒想過能和山虎大哥偶遇,獨處一會的,甚至還特意避開了山虎大哥居住的房間。
然而天上的月老真是調皮又愛開玩笑的,你越是不想什麼便越是要來什麼。
路過一處石桌,容小妹的腳步止住不前了,石桌前......不正是前一段時間自己朝思暮想的男子嗎?
山虎正對着她,與並沒有發現自己,那個明明極爲粗狂的男子,此時專注着手裡的活計,認真到似乎隔絕了外面的一切的噪音。
那剛毅的臉部輪廓,此時微微低垂,那麼認真的對待,在他的手裡有一塊不明形狀的什麼木頭,手裡把握着一把小巧的刻刀,指尖握住刀柄,不斷在木頭上面雕刻着,快速削出木屑,飛濺在石桌之上。
動作行雲流水,一看便知是此中手藝高超之人,山虎大哥在幹什麼?他還會雕刻嗎?容小妹愣愣的想着。
而此時剛剛完成手裡工作的山虎,突然擡起頭來,注意到了前方看了許久的容小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