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話說的堅定,沒有半分勉強之色,容卿這下便放心不少,看來他的大姐,還是原來那個說話爽利、性格開朗的姑娘。
有時候啊,話也不能說得太早,還沒等容卿開口說要走,容婉這廂又有點小情況了。
“阿卿,你先走吧,別誤了上課,我,我再收拾一下,等下就去。”
這話說地絲毫不困難,容卿有些懷疑,狐疑地看向自己姐姐,直到把容婉看惱了。
“哎呀,我都答應你了,雖然我不是君子,但是也知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放心吧!”
“阿姐說的是,那我就先去了!你等會一定要來啊!”
聽見容婉的回答,容卿纔算滿意,再也不留戀地出了家門,也是今日出門的確晚了些,要知道平日裡他都是第一個到書院的。
等到把容卿也送走,家裡除了嘰嘰喳喳的雞仔,就剩她獨自一人了,容婉臉上的笑意纔算徹底落了下來。
“讓我去,我該怎麼面對他啊?落花有情,流水無意,我這也算是自尋煩惱罷!”
容婉失落地喃喃自語,她該如何不知曉王棟看她,於任何一人都無異,就連他的學生在他跟前享受的待遇,都沒有她的好。
因爲她是女生,因爲念在她第一次識字斷文,引文看在容卿的面子上,王棟對她,更多了一份包容和理解,而這怎麼又是她想要的結果呢?
她想要的不是這份無差別的對待,而是面對她,他最起碼應該有一份獨一無二把,而不是這樣的波瀾不驚,可是如果一切都變了,那便也不是王棟了吧。
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在容婉的腦海中翻滾着,呼嘯着,平日裡也沒有那麼一個單獨的時間容許她好好理清她的思路,現在正好,任憑自己的思緒飛着,她也想早日從這種感情裡抽刀斷流。
容婉貪戀王棟的溫柔,當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控制着自己的心態,努力把控自己的心情,不要害羞,不要羞澀,要不臉紅就會被他瞧見。
每一次,看見王棟認真講課的樣子,那是她最光明正大打量他的時候,那時候其實也不敢多看,畢竟這個時代的侷限,容婉曉得自己的身份,懂得作爲閨閣女子的矜持,可是還是忍不住,那份喜歡的心情越是壓抑,越是要呼嘯而出。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這份心情?
第一次見面,初相識,是跟着李氏送容卿上學,她好奇地打量這個傳說中的王先生,當時李氏爲了給先生留個好印象,專門從書店買的質量中上的宣紙,送給王棟。對讀書人來說,紙張的價格不便宜,送其寫字用的宣紙,也算是投其所好。
“先生,有勞您以後多多指教,卿兒以後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望您不吝賜教。”
“容夫人嚴重了,這是在下的分內之事,定當竭盡全力!”
三年前的王棟已然是個芝蘭玉樹、頗有風骨的先生,知道容家的情況,明白李氏的拳拳愛子之心,也沒有當面拒收李氏送來的宣紙,這是人家的禮數,
他要是推諉,還顯得有些瞧不上容家的禮物。
不過當時這幕落在容婉眼裡,她還覺得這先生也不過如此。哪裡知道等到晚上容卿回來,不僅拿回來當時送給王棟的宣紙,還有一併帶回來的王棟送的好的宣紙,這直接刷新了容婉的認知,雖說沒有什麼,可當聽見容卿帶回來的話,她的臉上不禁覺得火辣辣的。
“先生說了,阿孃的好意,他收下了,不過這紙還是留給我用,還是那句話,受人之事,定當傾盡所能!”
當時李氏和容正聽了,連連說好,囑咐容卿以後跟着王先生好好學習,自此王棟在容家人心裡也留下了高大上的好形象,更在容婉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後來呢,越接觸,容婉越發覺得王棟和她之前認識的人都不一樣,即使她也沒有知道太多人,她就在心裡默默地崇拜着,欣賞着這個心目中的英雄。
而真正的情感發酵,少女懷春,便是那次王棟出手幫助容家解除困境了。
當是時,面對李翠花在容家門口的咄咄逼人,容婉好生氣憤,怎麼能有這樣蠻不講理,顛倒黑白的人。王棟的出現,無疑像是神明下凡一樣自帶鎂光的存在,亮閃閃的,說的每一句話都直中要害,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李翠花說得頻頻後退,幫助他們容家解決了問題。
於是當事情結束,她便鬼使神差的,主動請纓要去送他。
那是第一次容婉與王棟單獨兩個人相處,平日裡爽利慣了,不知怎的,面對他時,她居然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開口。
“好了,容姑娘,送到這兒就好,餘下的路,王某知道該怎麼走。”
還是王棟主動說的話,聽到他出聲,容婉才發覺原來爲了配合她的腳步,王棟刻意走慢了好多。
容婉之所以會來送人,是因爲王棟有一個無傷大雅,但也十分苦惱的小毛病,有些路癡,不論熟悉的路走上幾十遍甚至一百遍也好,都還是會迷路。這是熟悉的人才知道的事情,因爲容卿的關係,容婉自然知道這件事。
“沒關係的,我今天的活兒都做完了,還是再送送先生吧。”
容婉惶恐地回答,她可記得之前容卿給他們講過王先生的事情,關於迷路,王棟有一百種一點不誇張的迷之方式。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興許也是想起自己從前的那些囧事,王棟的口氣似乎有些無奈,有些認命地說道。
這麼一來一往的對話頃刻間就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於容婉而言,似乎王先生也沒有傳說中那麼不食人間煙火,看樣子也是一個會體諒別人、十分真誠的人。
兩個人相安無事地繼續走路,也開始有了一些對話。
“聽阿卿說,你擅長做繡活,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學的女紅啊?”
“我也不記得了,聽阿孃說,打我開始記事,她就開始教我,我學得比較快,現在的技術已經跟阿孃不相上下了。我跟你說啊,有一次我還教阿孃繡花呢,那是一種新的繡法,阿孃沒有我學
得快,最後是我教她的......”
不得不說王棟真的很體貼,爲了配合容婉,他主動提起小姑娘擅長的事情,說起自己的事情,容婉的話明顯多了些許,說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會發光似的。
容婉侃侃而談,時不時地看向王棟,每一次都能從對方那裡得到認同鼓勵的眼神,說着說着,容婉便覺不好意思起來,說話的聲音也漸漸低了起來。
“接着說啊,你還會什麼,感覺你的繡活真的蠻厲害的。”
王棟口氣真誠,沒有一點敷衍的意思。
容婉越發覺得羞澀,也不禁升起一絲苦惱,爲她剛剛不自覺的賣弄感到羞愧。
“不說了,我這算不得什麼,您的學問纔是最厲害的。”
聽她這樣妄自菲薄,王棟不禁正正臉色,很是嚴肅地說道:“術業有專攻,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不要覺得自己技不如人,你是真的很棒。”
說這話的時候,王棟看着前面的路,神色堅定,一時間,瞧着他棱角分明的側顏,容婉竟是看直了眼,頓時不知自己該說什麼爲好,所幸書院就在他們二人面前,容婉這纔算是有了話頭。
“書院到了,先生再見!”
容婉告別之後,轉身就要離開,還是王棟叫住了她。
“等等!容姑娘要是相信在下,以後可以來書院跟着我學習,多識些字,學點別的東西,對姑娘來說絕對是件好事。”
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容婉心下如小鹿亂撞,匆忙點頭,又覺於禮不和,出聲答應了。
“謝謝您,承蒙先生不棄,以後定會前來叨擾。”
這話已經是容婉利用最大承受能力的反應,說完她也不敢再看王棟的反應,轉身匆匆離去。
現在想想,容婉覺得當時自己的表現真的是太過慌張了,也是她萬沒有想到王棟竟然會有教她學習這樣的提議,那對她而言是幸事,也是她少女思春的開始。
後來當容婉鼓足勇氣邁進書院,她永遠忘不了因爲看見她來,王棟臉上綻放的那個“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幾盡溫柔的笑容,儘管她也失落的知道王先生之所以會邀請她,是曾經聽容卿偶然間的話,才萌生的想法,不過那也沒有關係了。
第一日從書院學習回來,一向喜怒不行於色的容卿難得表現出歡喜開心的一面,對容婉說了一番話,她才知道爲什麼王棟會提出那樣的建議。
容卿說:“阿姐,我真的沒想到先生這麼有心,曾經我們閒聊,他問我咱們家裡孩子是否都識字,我就老老實實跟他說,只有你還有小妹識字不多,沒想到他就叫你來書院學習,你說,這樣的先生是不是太好了?”
聽見阿卿這般說,容婉便知道真相,有些懨懨地應付完容卿,又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辜負王先生的信任。
想起自己曾經的壯志豪言,今天要是真的打了退堂鼓,未免太說不過去,於是,容婉略作收拾,便也出門去了書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