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詹克珍沉聲問道。
“小民張大(王二),叩見大人!”
張大和王二很是從容地問禮,仔細觀察他二人的話,便不難發現,張大是真知道禮數,王二則是照葫蘆畫瓢,跟着他家大哥有樣學樣。
“躺着的那位是誰?”
“回大人,這是我們的義弟李三,恕大人饒命,他剛喝過藥,只能以這種方式跟大人見面。”
張大恭敬地回答,言語間不見一絲慌張,態度有佳,詹克珍頓時對這人產生幾絲好感。
這也是張大刻意表現出這番翩翩公子的一面,雖說外貌上吃了虧,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卻是沒有改變的。
這張大自然不是純粹的街頭混混,他原來也是一位大家公子,還是家裡的嫡長子。
無奈是造化弄人,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的親孃因爲身體原因去世,後母進門,起先還對他算是客氣,等到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便設計害他,無所不用其極,他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疤便是這麼來的,最後他藉助家裡僕人的幫助,從家逃了出來。
這個逃字,也道盡他經歷的酸楚和艱辛,對任何一個人而言,家都是溫暖的港灣,常言道有了後孃便有了後爹。他的那位親爹, 就是典型人物嘛,那吃人的張家,他走了也便一了百了。
十多歲離開家,起初張大還抱着希望有人會來尋他,當然他本名也不叫張大,曾經那個張公子的名字太過文雅,他竟忘了,只有午夜夢迴會依稀記得,曾經在母親身旁,聽着母親軟儂地喚着他的小名,琉兒,從有到無,他便也接受了事實,那個家要說留給他最好的東西,便是有一點武藝在身還有臨走帶了點錢財。
當然他的武藝不能說厲害,只能是有點功夫傍身,不至於被街頭的地痞流氓欺負的絲毫沒有招架之力,他也變成了曾經母親說的讓他遠離的小混混,後來又認識了在街上游蕩的孤兒王二和李三,收了這兩個兄弟,他纔算有了一點家人的感覺。
答應連翹做這件事,其中一條原因是他們有舊情,王家米鋪存在的時候,他曾幹過小工,連翹家人對下人很好,絲毫沒有主子的高傲。依着這層好印象,他便答應幫忙。
另外一條重要的原因,是自從跟連翹舊人相逢,他看出這姑娘既然能在妓院這個地方明哲保身,背後定是有高人相助,他是個男人,自是想幹一番頂天立地的大事業,所以此刻便一點不掩飾骨子裡面的特質,希望能引起那人的注意,就算沒有成功,就此也能在江城將他們三兄弟的名聲打出去,無論是好名聲,還是壞的,他只要一個結果,其他的,並不重要。
“張大,你兄弟生病,你們不去找大夫,跑到這公堂上是做什麼?剛剛擊鼓鳴冤的是你們把,難不成這裡面有什麼冤情不成?”
“回大人話,正是如此,小人今日要狀告一人!”
“哦,此人是誰?”
“回大人,此人是羅家炸雞的羅燦!”
那羅燦起先還
搖頭晃腦地等着容水被點名,沒想到卻是自己被點了姓名,立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等反應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竟是想到拔腿就跑,不過還沒等他邁開腳,那廂歐陽師爺就開口了。
“羅燦,你往哪裡走!”
歐陽師爺一聲呵斥,圍觀的百姓立馬將羅燦包圍了起來,人人怒目而視,一點不給他逃走的可能性。
“來人,帶羅燦上來!”
隨着詹大人的一聲令下,縣衙的兩三名官差便走到羅燦跟前,將其帶上公堂,令其跪下。
“大人,小人冤枉啊!”
此時,羅燦臉上的橫肉顫抖,嘴脣也因害怕變得泛白,配合着他驚恐的神情,確實是被嚇着了,他 是很聰明,不過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出,現下當然慌張不已。
“大膽!本官並未叫你說話,你出口喊冤,藐視公堂,再有下次,杖責二十!”
沉香木一拍,詹大人不怒自威,嚇得羅燦立馬噤若寒蟬,一旁的張大依舊鎮定,這會王二也有些驚顫,看見自家大哥的反應,趕緊有樣學樣,心裡卻對李三羨慕不已,早知道他就扮演這樣的角色了,只需要睡着就能不需要面對如今的場面,想想就很幸福啊。
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詹克珍心下滿意,再一看張大,他更是覺得後生可畏,語氣稍緩,繼續問話。
“張大,你說要狀告羅燦,可有狀書?”
“回大人話,事出匆忙,小人並未來得及書寫告狀,希望大人恩准小人當堂陳述事件經過。”
“準了!”
令箭一出,張大便開始娓娓道來。
“這件事的起因是小人三兄弟貪圖銀錢,這羅燦承諾給小人一筆銀子,讓小人和兩位兄弟去容家炸雞買吃食,並給了小人一包藥,說是瀉藥,只要吃了那藥,證明是因爲吃了容家炸雞,我們纔會上吐下瀉,這銀子便就會到小人手裡,而容家炸雞也就出了麻煩,羅家炸雞便可趁此機會大賣特賣。可是買完炸雞回去的路上,我兄弟貪嘴,就先把藥塗在那炸雞上,直接一併吃了進去,還沒等回去,老三就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小人趕緊和張二把他送進醫館,那大夫說要是遲來一步,小人的這個兄弟就沒命了啊!”
“小人自覺不該貪圖銀子,可是這姓羅的實在可恨,若不是我這位兄弟貪嘴,我們三兄弟今日恐怕就都命喪黃泉,而那容家炸雞店也會蒙受不白之冤。小人深知自己有錯,寧願受到相應責罰,也不願這人逍遙在外。”
這一番話說下來,配合着張大極其具有渲染力的聲音,人羣時而義憤填膺,時而唏噓不已,無疑張大是成功的,直接刻畫了本是過錯方卻變成受害者的形象,圍觀百姓對他的同情大過於憎惡。
“安靜!”
歐陽束維護公堂秩序,人羣再次安靜下來。
聽着張大的話,羅燦氣的不知該說什麼好,想着要直言反對,又顧忌詹克珍,只能等着傳喚,輪到自己說話,纔好開口。
“羅燦,你有何話要說?
”
“回大人,這人我是第一次見,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回事,大人莫要相信他的片面之詞。”
此話一出,圍觀羣衆立馬就炸了,這難道又是劇情翻轉?壞人也沒臉上貼着他是壞人啊?相比較羅燦這蒼白的一句開脫,百姓們更願意相信張大的話,那可是出於兄弟情義和世道真義的一番言辭,當然更教人信服。
“你兩個各執一詞,本官甚覺蹊蹺,現在可許你二人當堂對峙,開始把!”
“多謝大人!”
相比於羅燦恨不得立馬撕碎張大的嘴,張大施施然一謝禮,態度謙遜,更教在場的人認爲他是值得相信的。
“張大,你說,我叫你幹這件喪盡天良的事情,是什麼時候,你見過我,我又許諾給你多少銀子?”
羅燦問的切中要害,他自信從來沒有見過張大,只要抓住張大言語中的短板,他就算是處於上風。
“不曾,我從未見過你。”
張大這句話一出,羅燦當場蒙圈,他以爲這人會咬住他不放,沒想到這人竟是這般不按常理出牌,就在羅燦怔楞的時候,張大又重新開口。
“每次跟我兄弟來往的不是你,是你家裡的管家羅大福,他找到我兄弟許諾事成給我們一袋碎銀,共計三十兩,我們三個以爲僅僅是拉肚子,自覺穩賺不虧,就答應了。”
說完這些,張大不看羅燦那不知該如何反應的臉色,正身又對詹克珍打了一個作揖。
“大人,小人剛纔並非故意掩下羅大福的存在,是小人知道那人只是個傳話筒,羅燦是他的主子,也是這件事情的主謀人,因此,小人狀告的便是羅燦,而非羅大福。”
詹克珍點頭應是,面對張大,他的態度不自覺稍顯溫和,再次面對羅燦,他又恢復到鐵面無私的樣子。
“羅燦,你可還有話要說?”
“小人不服,羅大福是小人的管家不錯,但小人並沒有指使他做這些事,求大人將此人帶上公堂,跟小人當面對質!”
“大膽!羅燦,你不知悔改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命令本官,這縣衙豈是容你撒野的地方?”
“大人饒命,小人不敢!”
羅燦誠惶誠恐地叩首謝罪,心裡卻在腹誹羅大福怎麼辦事這麼不小心。
是的,這便是羅燦有點忌憚的地方,他的確是派了羅大福照着連翹的吩咐辦事,可這藥 會置人於死地 ,他可是萬萬沒想到的!羅燦心裡還頓生可惜,這事要成了,羅大福就是辦的相當不錯,現在看來,反倒是被人擎制住了手腳,爲了脫離這個困境,他肯定會明哲保身,到時候就別怪他對連翹和羅大福不義了。
“來人,帶羅大福上堂!”
給羅燦點厲害瞧瞧是必須的,審理案子也是必須的,詹克珍當然還是要喚羅大福上堂。
歐陽師爺聽命就前去羅家抓人去了,到了羅家,還碰見正要出門的羅夫人。
一看見自家門口嘩啦啦涌進一羣衙門裡的人,羅夫人當場就咋呼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