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中然親自將簾子搭起來,等兄弟幾個都出來後才低聲解釋道:“佑兒離開前給我遞過話,說的就是這江大夫,他是目前唯一能救爹的,要是他都說沒希望了,那我們……準備後事吧。”
“大哥,他真就那麼厲害?”
“太上皇身中數毒都是他救過來的,爹能比太上皇當時更危險?”
祁家二爺眉目間全是怒色,“要是他真那麼厲害,爲何不一開始就去請?他是侄媳婦的人吧,當時侄媳婦還是祁家婦,怎麼也沒看她將人請來?她就這麼看不得祁家好?”
祁中然冷眼看他,“你倒是說說祁家對她有多少善意?你對她又有多少善意?一個江湖郎中,她就是請來了你信得過嗎?要是爹有個萬一,你還不將這責任全推給人家?兒媳婦就想不到這些?她既然想到了還敢將人帶來嗎?”
“大哥……”
“我說錯了?”
祁二爺撇開頭不再說話,他無話可駁。
祁中然看他一眼,自顧自到一邊坐了,對老三道:“你使個人去你媳婦那裡傳話,安安她的心,讓她安心休養。”
祁沈氏的孩子比預期早了大半個月出生,現在她還在月子裡,天氣又冷,一直在屋裡呆着,年夜飯也是和女兒一起在屋裡用的。
屋內,老太太緊張的看着把完脈後久久不言的老大夫,早些那些心思早沒了,忍不住問,“大夫,我家老太爺是不是……”
江軒擡頭,搖頭道:“是很嚴重,但也不是沒有辦法,不過老太爺年紀大了,用藥上顧忌太大,我得再想想。”
聽到他說不是沒有辦法,老太太就大大的鬆了口氣,這總比孫大夫和宮中御醫束手無策,只知隱諱的要他們準備後事好太多了。
“你想,你想,我不打擾你。”
江軒最後也沒敢下重藥,開了個稍顯保守的方子,雖然效果來得慢些,卻保險,這讓祁家人去抓藥時見着了藥方的冬菲很是不滿,覺得她師傅的膽子變小了,這話後來不小心說出來,被江軒用力敲了下腦袋。
“你當老太爺身體還有多好?藥稍微用猛些那口氣都有可能上不來,穩些好,要是再將他醫死了,華三就別想翻身了。”
“他們就是欺負小姐,一家子都沒個好人。”
江軒只是搖搖頭,沒有再搭腔,這丫頭是命好,有華三那麼個主子,沒有真正見識過人心的險惡,祁家人是薄情,真要說險惡卻也說不上。
充其量就是沒感情了些。
今日是大年夜,又有大雪封路,路上不要說行人,活物都少見,開了藥方後江軒道:“派個人去回春堂抓藥,現在就去,老太爺拖不得。”
“是,老奴親自去。”祁福雙手接了藥方過去,離開的腳步卻被攔住了,“換個人去,你身手不錯,來幫我一把。”
祁福一愣,忙應了聲出去交待兒子去抓藥馬上又返了回來。
“大夫,我要怎麼做?”
江軒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從藥箱裡拿出一個布囊,在合攏的藥箱上打開來,卻是一排閃亮的金針。
老太太和祁福皆是神情激動,自從聽說過太上皇是用金針保的命後他們就將希望寄託在這上面了,真見着了心下瞬間安定許多,覺得只要見着金針了老太爺就一定沒事了。
“麻煩老太太先出去,只留下管家一人即可。”
老太太忙起身,二話不說便扶着年輕婆子的手出了屋,腳步虛浮得一步步像是踩在了雲端上。
江軒示意祁福靠近,“你彎腰坐在牀沿,我要在老太爺頭上施針,需要將老太爺靠在你背上才方便。”
“是。”祁福乾脆的在牀沿坐了,上身前傾,手曲起撐在膝蓋上,他不知道施針要多長時間,這樣能更持久些。
江軒小心的將老太爺扶起來靠在祁福身上,“你頭低一點。”
祁福聽話的忙低了頭。
將人擺弄好後,江軒將金針準備妥當囑咐道:“大概要一盞茶時間左右,你要是撐不住了提前說,不要勉強,要是施針時你動了扎錯地了受罪的就是老太爺。”
“一盞茶時間我撐得住,大夫儘管放心下針。”
江軒沒有再多說,頭上施針最是危險,也最是耗神,比平時三輪針還要累,他不敢掉以輕心。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一輪針走下來,兩人都累得不輕,大冷的天祁福面前的地上居然有了一塊溼印,脖子那一塊的衣領隱隱有着水漬。
江軒額頭上也是溼漉漉的。
拔了針,將人又移回去,江軒聲音裡掩不住疲憊,“今天先這樣,等藥買回來後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天三次,我會每天過來給他施一次針,需要連續十天。”
祁福半邊身子麻了,一時間竟沒能站起來,將大夫說的記牢了,又問,“老太爺何時能醒?”
“三天之內是別想了,三天過後看情況。”
“人不醒老太爺能吃什麼?總不能什麼都不吃,可怎麼撐得住。”
“拿根老參吊命吧。”收好金針,扣好藥箱,江軒提起來往外走,說出來的話絕不好聽,“大過年的我就不開口要診費了,十天後一起結,對了,別讓你們家老太太泄了那股勁,她那身體受不起了。”
祁福心急之下拖着半邊麻的身體就一歪一歪的跟了上來,“麻煩您再給老太太看看,祁家實在是,實在是再經不起任何打擊了。”
江軒冷笑,“祁家不是挺能的?折騰完這個折騰那個,好好一個孫子要逐出家族,華三雖然心善卻不好欺,你們就乾脆容不下,沒了他們,你們祁家靠什麼支撐?”
內外室相連,這話外面的人也都聽到了,個個臉上都不太好看,江軒也不在乎,現在的祁家就像個瘸子,自己都要走不穩了,想再對付別人也得估量估量承不承得起後果,說不定對手還沒如何,自己就先倒了。
“你說什麼呢,別仗着自己曾經救過太上皇就不把其他人看在眼裡,祁家沒了他們還是祁家,祁家不會倒。”
江軒看都不看說話的祁二爺一眼,話也像是沒聽到一般,淡淡的道:“華三臨行前在碼頭上還和我說要是祁老太爺有點什麼事叫我一定要援手,那丫頭就是驕傲了些,真要比品德,你們祁家差遠了,祁家要是由她掌家,那纔是你們的福氣,可惜你們自己將這福氣趕跑了。”
像是覺得難得來一次,不把人刺激狠了對不起自個兒似的,江軒說得一點不留情。
提着藥箱卻沒有往外走,而是來到老太太跟前,從藥箱裡拿了塊極薄的絹帕搭在老太太的手腕上,隔着帕子給她把脈。
待他收回手,祁中然就迫不及待的問,“如何?”
“人老了毛病本來就多了,偏老太太天天還要勞心費神,能撐到現在都說明老太太底子好。”拿了筆紙出來寫藥方,江軒看老太太面沉如水的模樣又加了一句,“藥治的是病,但要是自己一個勁兒的往死裡折騰,仙丹也救不了。”
老太太苦笑,她倒是想撂開手,可現在的祁家,誰能接手?交給誰她又放心?
江軒一走,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凝滯,明明是團圓的大年夜,卻因爲老太爺的突然倒下而亂成一團。
毫無疑義,老太爺是祁家的主心骨,現在主心骨倒了,他們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老太太揉了揉額角,擡頭鎮定的道:“祁福,你去庫房找找看有沒有上好的老山參,拿來給老太爺用。”
“是。”
視線在衆人臉上環伺一圈,難得的各房嫡庶都在,唯獨少了佑兒夫妻,現在,她是真有些後悔了。
多看了佑兒看好的祁鎮幾眼,最後還是將視線落回大兒子身上,“中然,從明日起祁家就交給你了,各府拜年走動你不要失了禮,放出老太爺病倒的消息。”
“娘……”
老夫人冷眼看向虛處,“我倒要看看雪中送炭的有多少,落井下石的又有多少,風水輪流轉,我不信我祁家就走到了末路。”
祁中然應了下來,心裡卻比誰都看得明白。
母親能說出這樣的話,所憑仗的,不過還是被逐出家門的佑兒。
他們太清楚佑兒不會不管祁家,就像吃定了他一樣。
他也是祁家人,再心疼兒子,卻不能置老父老母於不顧,可一想到祁家對兒子的絕情,想到兒子拼博到現在的不易,他就心冷。
正說着話,抓藥的祁正回來了,除了系成兩串的十劑藥外,手裡還拿了個盒子,忐忑的稟報,“小的從回春堂出來的時候碰上回去的江大夫,他拿了這個給小的,說是,是聞夫人放在那裡的百年老山參,讓小的先拿來給老太爺用,小的還沒來得及拒絕,門就關上了,所以……”
屋子裡的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說話。
要說華氏給他們最深刻的印象大概就是她的大方了,在金錢物事上就沒見她計較過。
這時祁福也拿了個盒子進來,不知道屋裡爲什麼沉默,謹守本份的道:“倉庫裡藥材不多,只找到這支十年的老山參,給老太爺用可能不太合適,可現在醫館都沒有開門,您看明日是不是由老奴去一趟回春堂問問?”
老夫人示意祁正將那個盒子送過來,打開遞給祁福看,“江大夫給的,說是華氏留下的,先拿去用吧。”
祁福愣了一愣,忙接了過去,心裡卻着實高興。
他就知道大公子和夫人從來就不是無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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