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府的小輩都是住在三進院裡。
先是老夫人派雙芷送來一套足金的頭面首飾。
然後是去而復返的陳嬤嬤送來太子妃的賞賜。
一時間,祁府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這小小的院落。
嫉恨者有之,沉思者有之,如祁珍那般真心爲嫂嫂開心者反而最少。
撥弄着匣子裡的各色寶石,華如初嘴角露出了笑意。
今日還真是收穫巨大。
只要入了太子妃的眼,祁府這些婦人就算再嫉妒不滿,又能拿她如何?
她們可以不顧及,老夫人卻絕對會顧着。
她看得分明,老夫人還等着她去太子妃面前替祁府掙臉面呢!
她再努力一把,這內宅的日子說不定就不會那麼難熬了。
正想着,春玉端着一碟子的千層酥進來。
華如初還以爲是春玉做的,也沒在意。
春玉邊擺放邊道:“小姐,這是珍姑娘的丫頭送來的,還轉了珍姑娘的話,說她不方便過來,做了這個來爲您慶祝。”
祁武氏那樣心機深沉的人,怎麼反而教出這麼一個讓人喜歡的孩子呢?
捏起一個咬了一口,華如初點頭“進步了,不比你們做的差。”
春玉沏了茶放到她手邊,笑“珍姑娘聰明,也真心喜歡,自然就做得好。”
吃了一塊,抿了茶水送下滿嘴殘渣“你們分了吧。”
幾個丫頭笑嘻嘻的行禮“謝小姐賞。”
“貧嘴,晚上給我拌兩個涼菜就當是你們的謝禮了。”
“小姐,女子不宜多吃涼,夫人交待過的。”春玉滿臉爲難。
華如初瞪她“我哪有多吃?一天能吃上一盤就不錯了,哪家小姐有我這麼可憐,想吃個涼菜還得求着你們?”
大小丫頭都不敢接話,雲書卻知道小姐不是生氣,只是沒能滿足她讓她不高興了。
抿嘴偷偷笑了下,雲書把那滿匣子寶石推到小姐面前,轉了話題“太子妃賞賜的,得儘快打磨兩套出來,等您去太子府時得用上,您看看喜歡哪個顏色。”
隨手點了幾個顏色,華如初就要起身,雲書趕緊拉住她“小姐,這顏色太素淡了,在家時用用倒沒事,可若是去太子府卻不行,你再挑挑。”
華如初不耐“你看着挑就是,別事事問我。”
“是是是,小姐,您去哪,我陪您。”
“去書房看會書,不用人侍候了,各自去忙吧。”
“是。”
走到門口,華如初又回過頭來吩咐“把那匹金蠶絲布拿出來,給我和姑爺各做兩套裡襯,老太爺和老夫人,還有公婆那裡各做一套,尺寸你們自去打聽。”
“是,小姐。”
次日,早膳過後華如初乖覺的去了主院請安。
老夫人看到她馬上柔了表情,不再理會三個媳婦,向她招了招頭“快到我身邊來,早膳用好了嗎?”
“用好了,祖母呢?”
“早早的就用過了,不用一大家子人聚到一起吃,隨便用點就成。”
“您事情多,該多用一點,我有個丫頭會做幾道好消化味道又好的膳食,您要是不嫌棄,我讓她明兒個早早的做了給您送來。”
老夫人高興得眉開眼笑“好好好,孫媳婦的孝敬我當然不拒絕,明兒個早上我就等着吃了。”
“是,一準兒不會忘。”
“咳……”祁武氏輕咳一聲,從進門到現在,她這媳婦都還沒向她請安,就跟沒看見她似的,眼裡還有沒有她了?
華如初心下暗笑,臉上卻有了驚惶之色,趕緊到祁武氏面前行禮問安“娘今日身子可還爽利?珍妹妹呢?怎麼沒跟着您一起過來。”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下祁武氏原本只有一分的薄怒變成了七分,站起來就要斥罵,老夫人哼了一聲,不大不小,屋內的人卻都能聽到。
祁武氏話都到嘴邊了,就要溜出來了,被這一聲提醒驚得咬了舌頭,疼得臉色都變了。
“娘,您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用不用請大夫?”
推開華如初上前相扶的手,祁武氏朝老夫人僵硬的扯出一個笑意,道:“媳婦想起有點事情要處理,一會再來侍候您。”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有佑兒媳婦在這裡就行了。”
“是,媳婦告退。”
又看了其他兩人一眼,老夫人開始趕人“都各自去忙吧。”
大房的吃憋讓祁林氏和祁沈氏心情愉悅,爽爽快快的告退。
雜閒人等一走,老夫人就定定的看向華如初,掌家多年,大大小小的手段見識過,也用過,哪會看不出她剛纔是故意那麼說的。
這孫媳婦,好像也不如她表現的那般綿軟。
這不但不讓她惱,反倒讓她喜。
祁府需要這樣一個人。
剛這麼想着,就看到華如初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孫媳婦不敬長輩,請老夫人降罪。”
老夫人也不叫她起身“爲何故意激她?”
華如初聲音打着顫,偶爾還能聽到牙齒磕到的聲音,老夫人又迷糊了,對剛纔的想法有了動搖。
“不是孫媳婦存心要和婆婆過不去,實在是……”停了停,平復了一下情緒,華如初才繼續道:“媳婦從揚州遠嫁來這冀州,原就倉皇無措,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是這府中長輩親人也不是個個都對我存有善意,可唯有小姑子從始至終就敬我,對我好,我聽夫君說過,從小姑子能做衣裳開始,年年都會給他做,就是鞋襪香囊也沒有落下,對我好的人,對夫君好的人,我總想回報幾分,所以……”
想起前幾天她每每出門都把祁珍帶着,老夫人就有幾分明白了“你想求什麼?”
華如初擡頭看老夫人一眼,又飛快的低頭,卻讓老夫人清晰的看到她臉上的擔憂和猶疑“孫媳婦想求您把小姑子帶在身邊教她持家。”
老夫人不解“你婆婆一直在教她,有何不妥?”
“媳婦不敢言婆婆的不是,只是……只是……”
沉默了一會,老夫人才道:“起來說話。”
華如初乖順的站起來,卻緊閉着嘴巴不再說話。
子不言父過,做爲兒媳婦,言長輩是非對錯更不行。
她不願意做那背地裡告狀的長舌婦,也不能做。
她只要提起這事讓老夫人記在心裡就行了。
果然,老夫人沒有繼續問,而是彷彿剛纔什麼都沒說過,把冀州的世家一一例舉出來,大皇子的勢力,二皇子的勢力,以及中立的,都一一點明。
最後道:“這只是大概,中立的也未必就真的中立,有牆頭草,也有的是在觀望,在外不管遇上的是哪個勢力的,你都要留個心眼,別傻傻的誰說什麼都信。”
“是,孫媳記住了。”
揉了揉額頭,老夫人也有些累了,放下筆道:“今兒就到這吧,你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明**再過來。”
“是。”快手快腳的給老夫人重新沏了杯茶,華如初這才告退。
雙芷低眉順眼的沒有動作,心下卻暗道少夫人聰慧。
點把火就跑,至於這把火要不要燒,怎麼燒,全交給了最有權力做主的那人。
她還能脫了嫌疑。
“雙芷,去查查祁珍那裡是怎麼回事。”
“是。”
兩盞茶過後,雙芷就掀簾進來,面帶異色。
對上老夫人的眼神,雙芷很是爲難。
少夫人知道不能燒着自己,以不能言長輩是非對錯逃了開去。
可她這個做奴婢的更不能啊!
那是犯上,把她打賣了都是輕的。
“怎麼回事?”
雙芷腿一軟,就跪了下去“老夫人,奴婢……奴婢不敢說。”
看她如此,老夫人心裡一涼,生出一種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好的心思來。
可一想到孫媳婦的欲語還休,牙一咬“說,只要說的是事實,我就不治你的罪。”
“是。”得到保證,雙芷才挺直了腰,把自己查到的問到的說出來。
瞟到老夫人凌厲的眼神,膽顫心驚的繼續道:“奴婢去的時候說有些事找大太太,不讓門婆子通傳,在門口的時候聽到了一點,大太太正教珍姑娘一些個……一些個……”
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說。”
“是,大太太正教珍姑娘一些陰私手段,奴婢聽着,很歹毒,有些奴婢聞所未聞,姑娘哭,不願意學,被大太太打了小腿,奴婢偷眼瞧着,那裡都腫了,不像是一日就有的。”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她這是要把祁家的姑娘教成什麼樣?她這是和她的閨女有仇纔要這麼毀了她吧?!
哪家容得下滿腹毒計的惡婆娘?
就算嫁過去得逞了,她瞞過去了,也不怕報應到孩子身上?!
就如同祁府一般。
她都能教的,必定自己是非常的懂。
是不是她這麼些年的被壓制也是裝的?
老夫人閉上眼,壓下心裡翻騰的怒氣。
好一會後才又睜開,定定的看着雙芷,那眼神,讓雙芷心底發涼。
果然是這樣,果然,老夫人遷怒她了。
她一定會被老夫人賣了去,一定會的。
“沒人發現你?”
雙芷連連搖頭“沒有,奴婢猜着可能這樣的事在大太太院裡太平常,並沒有遮掩,奴婢在門外聽了一陣,聽到腳步聲就離開了。”
這當口,正是最忙的時候,做膳食的,清掃的,洗曬的,雙芷鑽了個好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