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啊,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再過上兩年,二郎就該二十了,這個年紀還未成親,到時候鄉親們還不知道咋編排咱呢。”
季大伯母一聽還要給緩上幾年,心裡頓時就急了,這邊等下去,人家那邊可不等人啊。
更何況,她自己的孩子,自己心裡清楚,“更何況,這秀才老爺哪裡是那麼容易考的,不然咱們附近這麼多個村子,也不至於一個秀才都沒出啊。”
整個上房裡頭,因爲季大伯母的這一句話,陷入了沉默之中。
“二郎是咱家唯一的書生,咱都指望着他能夠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二郎的本事兒是有的,就是頭年時運不濟,沒能考上。”
見衆人都不說話了,季大伯母再接再厲,“這蔣家的閨女,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這娶進門之後,還能幫着二郎沖沖喜,說不得明年的下考就能中了。”
季老爺子擡眼看了大兒媳婦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從一旁拿出一杆旱菸袋,往裡頭塞了點菸絲兒,點了火,便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季老太太看了大兒媳婦一眼,語氣淡淡的道,“別說是一百兩,就是五十兩銀子我這兒也沒有,要不?你們大家夥兒商量商量,看怎麼能湊齊這一百兩銀子來?”
“拿啥湊啊,咱家的錢,不都在爹孃手裡了嗎?”
季二伯母一聽這話,立馬不幹了,見話都到這個份上了,大嫂竟然還藏着掖着,於是便扭頭看向大嫂。
“大嫂子,你晌午不是去了老三家麼?看你紅光滿面的回來,就沒拿到銀錢?不會是想要私藏了吧?”
季二伯母見到了這個時候,大嫂都不願意將銀錢拿出來,心裡就不樂意了,冷笑着說道。
“你又去找老三啦?”季大伯母還沒來得及開口,這邊季老爺子冷冷的眼神便看了過來。
“沒,沒。”季大伯母的眼神有些閃爍,最近老爺子管的嚴,平時若是沒有他的允許,是不能去無名村找三房的。
季老爺子一看她那樣,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叩叩叩的敲着旱菸杆,“我這還沒死呢,你們這一個個的,當我不存在了,還是咋地?”
“阿大,兒媳這不也是爲了咱家着想麼,如今誰不知道啊,三房發達了,偶爾接濟接濟咱,不也是應該的麼?我們倒是沒啥,這裡可是有他的父母親呢,總不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吧?”
季大伯母心裡有些委屈的說道,“對於咱來說,拿出這一百兩的聘禮難上加難,但是對於老三家來說,從指頭縫裡漏出來一點兒,就夠咱花的了。”
在她看來,要不是家裡拿不出這麼些個錢,她也不至於去三房受那個氣不是?想到今兒季秋那個死丫頭片子,如趕蒼蠅一樣的趕自己走,她這心裡就冒火。
季老太太聽她這麼說話,不由的點了點頭,覺得甚是有理。
“你還有理了?”季老爺子這邊卻因爲這話氣的不輕,啪的一下將旱菸杆砸在了炕頭,這一下力道過大,旱菸杆竟應聲而斷。
“人家有錢那是人家辛苦賺來的,老三家這些年過的啥日子你們不是不知道,你們自己也有手有腳的,咋不想着自己賺啊,成日裡打你三弟家的主意,你們還有臉了?”
見季老爺子這下是真的發了火,季大伯母嚇的歷時就跪到了地上,眼圈通紅,委屈的道,“我這也不白拿啊,這不都說好了,這算是借的,到時候,等咱家有錢了,再還給他家也就是了。”
“還給他?你們這些年從三房‘借’了多少東西,什麼時候還過,當我這老頭子是瞎的還是咋地?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別說你們,我都替你們丟人!”
這一次,季老爺子並沒有選擇裝聾作啞,一百兩銀子,那可不是小數目,對於整個季家來說,那都是要好些年的收成了。
“我也沒說不還啊,再說了,我不還打了借條給他了麼。”
季大伯母話說的含含糊糊的,只是說他,並未說借錢給她的是方天朗,因爲她知道,如果說了,只會惹出老爺子更大的火氣。
“什麼?你還打借條了?”
季老爺子這邊還沒說什麼,那邊季軍一聽這話,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些氣急敗壞的衝着媳婦兒就是一頓臭罵,“你這個死婆娘,做事兒咋不動動腦子呢?自家的兄弟,你還要打啥借條啊?越來越能耐了你!”
“你給我住嘴!”季軍還在罵人,這邊老爺子順手將手中斷了的半截煙桿就扔了過去。
“阿大,你咋打我啊?”
季軍被這一煙桿砸在腦袋上,當即又是一跳,一邊揉着腦袋,一邊扭頭看着老爺子。
“你給我坐下!”季老太爺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喝道。
季軍無奈,卻只得坐了下去,末了還是狠狠的瞪了婆娘一眼。
之前婆娘跟他說錢要來了,他還高興了好一陣,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這借條打了,到時候想賴賬可就不好賴了,而且是婆娘自己打的借條,到時候上房和二房這邊不幫着還,那不就更壞事兒了。
“老大媳婦兒,你起來吧。”季老太爺這時候卻對着還在地上跪着的大兒媳婦說道,“這事兒,你做的對。”
四個兒子當中,季老爺子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三兒子季山了。
季老爺子其實是個明白人,這些年他這個做家主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真正是奉行了那句不聾不瞎,不做家主,有時候雖然有心想要幫他一把,卻也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如今人家被迫分出去都十幾年了,眼見着三兒子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他能做的,就是看好自己其他的幾個孩子,不要動不動就去找三房。
“阿孃,這是我借來的二百兩銀錢,全都在這兒了。”
季大伯母聽公公這麼一說,心裡總算是大鬆了一口氣,她本來是想找個機會跟老太太說這事兒的,卻沒想到在飯桌上被老二家給揭了出來。
嫁到季家這麼些年,老爺子的脾氣她還是很瞭解的,一般來說,都不管小輩們的事情,但是卻有着一身的傲氣。
如果自己說是找方天朗要來的,那肯定是要被罵死的,但若說是借的,情況就不一樣了。
更何況,這錢原本自己就是打了欠條的。
季大伯母紅着眼圈兒,將懷裡的二百兩銀票和一張欠條給拿了出來,推到了季老太太的面前。
她並不傻,相反,她很聰明,不然的話,這些年來,也不能一直都壓二房三房一頭,她這時候將這些銀錢與借條交公,解決了二郎的聘禮錢不說,到時候若真要還的話,還能拉着其他幾房一起還錢。
“啥?二百兩啊?嘖嘖,這老三家可真是大方。”季二伯母一聽不是一百兩,而是二百兩,立馬就是眼睛一亮,嘖嘖有聲的道。
“這錢你自己先收着吧,以後咱家一起想辦法還給老三,不能讓他虧了。”
季老太太看到兩張一百兩的銀票,擺在自己的面前,心裡當即就是一喜,剛準備伸手拿錢,卻聽季老爺子說道。
“這銀錢你先拿着給二郎娶媳婦用,剩下的,明年給二郎交束脩,還有這定親和成親的喜宴都還要錢,這些都得你一手操辦的,這錢在你手裡也方便些。”
爺子瞟了一眼老婆子,話卻是對老大媳婦說的。
“不過,這錢也不是給你胡亂花的,哪一筆錢用在什麼地方,都要給我計算清楚了,到時候交個賬,剩下的,你還是要拿給你阿孃給保管着,聽明白了嗎?”
“是,兒媳明白了。”
季大伯母一聽這話,頓時心裡一喜,忙應了聲,卻不敢伸手去拿銀票,而是有些緊張的看向婆婆。
“我這老婆子還沒死呢,啥時候輪到你當家了?”
季老太太瞥了一眼大兒媳,聲音不陰不陽的說道,“這錢,還是放我這裡,啥時候用了,再找我要。”
老太太說着,伸手便將桌上的銀票給收進了懷裡,見大兒媳面色僵硬的站在自己身前,頓時面色一肅,“咋的?你不樂意?”
“沒,兒媳不敢!”季大伯母趕緊低下頭,就是不願意,她也不敢說出來啊。
此時的她牙都要咬碎了,心裡對老二一家是恨到了骨子裡,原本她都打算好了,要不是被老二媳婦攪合了,她有自信不讓二老生氣。
季老太爺見此,看了老婆子一眼,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這錢雖然是有了,那也得緊着點兒花,咱家日子一直過的緊巴巴的,還沒出過大手大腳的。”
季老太太眼皮擡了擡,叮囑道。
“阿孃放心,每一筆賬我都會記清楚的。”
季大伯母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自己,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能低頭認了。
“阿大,這錢該大哥自己還!”
季江眼看着二百兩的銀票,進了老孃的口袋,吞了吞口水,想到不久就會給二郎娶媳婦用掉一大半,自家可能連邊兒都沾不着,到時候還得幫着還錢,這心裡就不痛快了。
“二弟,咱可沒分家,分什麼你我的?”
季軍也不是吃素的,當即爭辯道。
季江本想要再爭辯幾句的,可是看到老爺子瞪過來的眼睛,便又住了嘴,伸手拿過桌子上的借條,纔看了一眼,立時瞪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