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有個信得過的代理人——雪吉兒。她不但有漂亮的臉蛋,頭腦也很靈光,只不過從小,因爲貧窮,她沒機會接受很多的學校教育,她的大部分知識和技能都是來自於生活實踐。
她凝視着鏡子中自己的臉,棕色閃着光澤的捲髮和嫩白的皮膚像個洋娃娃,深棕色的眼睛有如琥珀一般,脈脈含情。她是漂亮,但是在現在這個時代,漂亮早已不算什麼競爭力了,因爲整形和換臉的技術太發達了。
滿大街望過去,80%以上都是漂亮和英俊的臉。
在現實世界,根本沒有人在乎那一張張美或帥的臉是天然生成的還是在手術檯上生成的,或者是增強現實光學模擬技術僞裝出來的。
在幻影世界,任何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和審美塑造各種各樣的臉,各種各樣的美,甚至可以隨意變換面孔。
還好,她不僅僅擁有美貌。她還性格開朗頑皮,具有親和力,惹人喜愛。更重要的是,她有強烈的求知慾,渴望不斷學習新的技能。
她曾做過私人護士,懂得基本的注射,抽血,處理傷口。也曾在咖啡店打過零工,可以做出漂亮的奶油拉花和香氣四溢的咖啡。她還學過複雜的化妝和易容技巧,吸血鬼妝和芭比娃娃妝她都敢於嘗試。她在餐館當服務員,動作迅捷麻利,從不抱怨,也不拖泥帶水。
她笑容甜美,巧舌如簧,與朋友們聊天能讓他們如沐春風。
然而,所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工作所賺的錢都不及當代理人那樣單位小時產生的收益高。
她最喜歡當代理人,扮演各種角色,如同一個演員,而她要做的就是不斷磨鍊,讓自己的演技爐火純青。
當代理人還能學到不少東西。但代理人這份工作並不穩定,接什麼樣的單,遇到怎樣的客戶全看運氣和機會,什麼時候來活兒,能搶上單也要看運氣。
有時她還充當信使,有些在幻影帝國不便於出面的人,會讓她替他們跑腿送個快遞或者幫忙把幻幣換成其他幣種匯入不同的賬戶。
這種瑣碎、單調的工作適合那些沒有違法記錄,誠信記錄良好的年輕人,所以她一概來者不拒。
她從小就知道貧窮的可怕,只有錢才能帶給她安全感。
只要有工作機會,只要不違反她的道德底線,她都願意做。她像個守財奴一樣拼命攢錢,因爲誰知道未來會有什麼風險從天而降?總得給自己留點後手。
至於男人,她曾交過幾個男朋友,但最終她發現他們欣賞她的漂亮的臉蛋和性感的身材大於欣賞她的頭腦和心靈。
這些男人要麼就只是一時貪戀她的長相,跟她玩玩,一時興起,交往一段時間;要麼就是利用她的善心騙走她可憐巴巴的乾癟錢袋裡的錢貼補他們。
儘管她的確沒損失多少錢,但這些破事兒也沒少讓她沮喪。
不過她天性樂觀,走出這些陰影也很快。
這些男人似乎都活在當下,沒有一個靠譜的,也沒有一個願意跟她承諾任何的未來。
她二十年的人生經驗告訴她,寄希望在虛無縹緲的男人身上是沒有任何指望的,她只能靠自己。
她不斷攢錢,心懷一份期望。想要在幻影帝國的希望之境找個學上,爭取拿到一份文憑或者含金量高的職業認證。
然而,對於學習的選擇,她茫然無措。青少年時代,她忙於打工賺錢,未能接受系統的良好教育,知識和視野都受限,
因此一直迷茫不解,未能發現自己的興趣所在。幸好她生性樂觀,擁有甜美的容顏和聰明的頭腦,這成爲她最好的武器,給她帶來了不少好運。
在這個充滿競爭和殘酷的世界裡,她過得順風順水,從未經歷過太多挫折。
當代理人,她遇到的客戶通常都是無固定需求的。
直到遇到了黑羽,她爲他幾次擔任信使和一些簡單工作的代理人,慢慢地兩人開始變得熟絡,也許是黑羽對她用順手了?
代理人並不知曉委託自己的客戶的真實身份和模樣,也不瞭解客戶從事何種工作。
然而,這並不妨礙她想象。
當她從耳機裡聽到黑羽那磁性十足的聲音時,腦海中便不由自主勾勒出他俊美的容顏。她曾爲他送信,有時直接將密信交給某些警官,有時則送到某些神秘官員手中。
信件內容常常是一串密密麻麻的亂碼,怎麼破解她也無從得知。於是她索性不再費心去看,去猜,只是幻想着他是個神秘的間諜,或許是警方的線人,那份工作一定刺激而充滿挑戰。
他一定聰明機敏,才智過人,懷有無盡正義。如果有天他發現她足夠聰明,可以繼續擔任他的代理人,那麼他一定會帶給她更多人生經驗。
她第一次見到黑羽真顏的情景仍歷歷在目,因爲她時常在腦海中溫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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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一天,餐廳打烊,作爲服務員的她下班回家。
推開家門,她立刻察覺到不對勁。
起居室地板上有一串血跡,洗手間傳來嘩嘩的水聲。她租的小公寓離市中心不太遠,房租也不便宜,但她覺得市中心更繁華,治安更好,賺錢的機會也更多。
住在城市的心臟地帶,她總能讓自己產生一種虛幻的優越感,認爲自己的生活還算過得不錯。
怎麼?劫匪闖入了嗎?劫財還是劫色?無論哪個她都不願意。
她心中一凜,與其任人宰割,不如奮起反抗。
她從廚房拿了一把長條刀,緩緩向洗手間門口移動。
她看見洗手間門口的儲物櫃上擺放着一沓鈔票,旁邊是敞開着的醫藥箱,鈔票壓着一張紙條,“雪吉兒,江湖救急。”
她低頭看着字條,一瞬間納悶和失神。
冷冰冰、黑黢黢的槍口已經抵達她的太陽穴。
“放下刀。”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迴盪。她聽得出來,那人說話時咬着牙齒,顯然是在忍受着身體的某種劇痛,那聲音冰冷而堅定。
她略略轉頭,小心翼翼,眼睛的餘光看到了他那張英氣勃發而俊美的臉。眼眸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一襲黑色風衣宛如職業殺手。
剛剛還在心底瀰漫的恐懼此刻竟不知去向,煙消雲散。
她凝視着他,那聲音,她認出來了,與她時常在腦海中回放的,在耳機中聽到的充滿磁性的委託人黑羽的聲音別無二致。
她這是在做夢嗎?是幻覺嗎?自己的委託人客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黑羽?你受傷了嗎?“她囁嚅道,彷彿兩人是老朋友一般。
她臉上盪漾着的發自內心的笑意,她自己卻無知無覺。
握着刀的手猛然一鬆,刀從她手中滑落,撞擊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黑羽收回槍,重新放回腰間,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自己是黑羽。
“我聽出了你的聲音。“雪吉兒感覺有必要解釋一下,“畢竟,你是我的重要委託人。”她輕輕地別起耳邊的碎髮,雙頰微紅。
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她不時地瞟向黑羽的臉,他的面容比她所想象的還要英俊陽剛,還帶着一抹沉穩和悲愴,一種令人憐惜的憂鬱氣質。
與電影明星相比,他更真實、更有血性。
“你受傷了,我可以幫忙。”她的內心被一陣歡喜雀躍所充盈,簡直像被從天而降的金幣雨砸中了一般。
“我記得你懂得上藥、包紮、注射,對嗎?“黑羽問道。
“沒錯,我以前當過私人護士。”她回答,沒拿過證書的那種,不過後面那句未脫口而出。
他示意她幫忙,因爲擔心弄髒她的沙發,他只能坐在地板上靠着牆。他腹部上那道猩紅的傷口就像一張猙獰而邪惡的大嘴,撕裂開來。
傷口顯然很深,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胸口隱隱作痛,彷彿那傷口是劃在她自己身上似的。
她開始消毒、止血、上藥。黑羽從大衣內側的口袋裡找出一個小巧的盒子,裡面有醫用縫合針和線,遞給她,“會縫合傷口嗎?”
“我沒縫合過傷口,但我願意學。”雪吉兒躍躍欲試,絲毫沒有畏縮的意思。
在雪吉兒的幫助下,黑羽艱難地給自己縫合了傷口。雪吉兒則給他細心地包紮,血不再滲出。她對自己的手藝還算滿意。
她沒問他怎麼受傷,因爲她堅信他不會是個窮兇極惡之徒。
儘管此刻裝他的一身黑色裝扮顯得冷酷無情,如同一個冷血殺手。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他充滿了正義感。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在我家休息養傷。”她大方而慷慨地提議。
黑羽衝她笑了笑,感謝她的好意,又輕輕搖搖頭,手一直摁在腰間的槍套上。他很警惕,進房間之後就拉上了所有的窗簾,不時支棱着耳朵捕捉周圍的動靜。
他指導她清除掉地上的血跡,並在樓梯口和電梯裡都仔細檢查一番,她觀察和清理血跡的時候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稍有疏忽就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
“沒記錯的話,你還會化妝對吧?”黑羽問,他的胳膊也受了傷,失去了對肌肉的精準控制,自己沒辦法動手了。
“你想要怎樣的妝?”雪吉兒興致勃勃的問。
“就是那種完全看不出我本來樣貌的妝,像個虛弱的病人或者遲暮的老者都可以。”黑羽低聲道。
他的敵人一定在追捕他。她明白他要僞裝,如果她手藝不好,那他的喬裝打扮就會功虧一簣,很可能會給他帶來致命危險。
於是她拿出化妝的工具,使出全身解數努力表現,儘管把他化妝成那樣實在非她本意,她其實還想多看看他俊美的容顏。
當她把鏡子拿給他的時候,黑羽從鏡子裡看到一張面如死灰的臉,皮膚失去了水分,嘴角向下耷拉着,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太陽穴上青筋凸起,額頭和眼角的細紋看上去就像真的。
染髮噴霧把他深褐色的頭髮變成了灰褐色。彩色的隱形眼鏡鏡片把他黑色瞳孔變成了灰色。
“看樣子還不錯。”他由衷讚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