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片漆黑,沒有任何光亮。濃稠的黑暗不斷蔓延,寒意瀰漫在空氣中,恐懼侵襲每一個人的心臟。
整個房間再一次變成封閉空間。只能感覺到周圍冰涼的空氣和其他考生的呼吸和心跳。沒有一個人敢亂說話。所有人都靜靜等待命運的宣判。
小可感覺和周圍的考生似乎坐在一個潛水艇中,潛水艇一直往水下更深的地方沉下去,再沉下去。她聽到潛水艇發動機的嗡鳴聲和葉片拍擊海水的聲音,潛水艇的外殼面臨的壓強似乎也越來越大,她甚至能清晰的聽到潛水艇金屬外殼被海水的壓力擠壓變形的聲音。
隨着時間的推移,周圍考生的呼吸和心跳聲漸漸消失了,再後來,潛水艇發動機的聲音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和死寂。
她伸出手想探查一番,摸索着周圍,如果能摸到其他人,說明她不是一個人,至少也能給自己壯壯膽。
但是她的手伸出去,卻只能觸摸到微涼的空氣,四周空無一物。彷彿周圍的人都像幽靈消失了一般,周圍一片死氣沉沉,如墓地一般充滿詭異的寒意。就好向天地萬物之間,除了自己,再也沒有活着的生命。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聲音就是自己有節奏感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的敲擊着,就好像對抗死亡和難以預知的危險的倒計時。
也許,從剛剛宣判考試開始的那一刻,每個人就抽中了不一樣的考題,就都被傳送到了不同地方。
剛纔周圍能聽到其他人的呼吸和心跳,也不過是自己大腦潛意識中的錯覺。
很快,小可的眼前出現了些許光亮,面前有一扇門打開了一條窄窄的門縫,光亮從那門縫中透射出來,似乎在向她招手,引誘她過去。
那是她面前唯一的出路,不管那扇門背後是什麼,是如同《地獄的負十三層》的恐怖故事還是一個陰險詭譎的政治陰謀,她都要硬着頭皮往前走,沒有退路。
她腳步輕輕,小心翼翼的向前進發,輕輕推開了這扇門。
門外是一個天台,天台建在一個高聳入雲的瞭望塔頂端。
高塔紮根於一座孤島之上,孤獨寂寞的矗立在茫茫大海之中,冷眼遙望遠方的陸地。
站在天台,極目遠眺,可以看見遠處燈火閃耀的星際港口。飛船艦隊在深黑的夜色中停泊在星際港口,整裝待發。
一艘氣勢恢宏的巨型星際母艦飛船周身閃爍藍色光芒。它如同一個龐然大物,在幾百艘小型星際戰艦的簇擁下,靜靜駐紮在星際港口最醒目的位置,似乎在靜待起航的指令。
高塔頂端的天台上妖風肆意橫行。高塔底部翻滾着巨浪一個接一個拍打過來,發出巨大的聲響,不斷侵蝕着塔底。
高塔如同喝醉酒一般,在風中搖搖晃晃,似乎隨時會斷成兩半。
海水不停的咆哮,發出駭人的嘶吼。涌動的海浪翻起白色的泡沫,毫不留情的拍打在黑塔的石壁之上,飛濺起更多的泡沫。
強勁的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的皮膚、鼻腔、脣角和舌尖都真切感受到海風的鹹腥味道,那鹹腥中,似乎還飄着淡淡的血腥味,就好像鐵鏽附着在她的口中。
遠處,不知什麼人發射了幾枚信號彈。信號彈在天空中如煙花般炸裂,噼啪作響,煙花落盡之後,青黑色的煙幕在天空中幻化出幾個字——《星塵湮滅之生死未卜》,然後這些文字又幻化爲計時數字,提醒着她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
小可意識到她即將進入的這款遊戲是外太空遊戲。她回頭看她剛剛走進來的那扇門,已經緊緊的鎖上了。要參與遊戲,她得先從這孤零零的高塔出去。否則,她被困在這孤獨黑暗的高塔之上,只能和整裝待發的星際母艦飛船遙遙相望,眼巴巴看着飛船駛離星際港口。
她仔細觀察周圍,回去的路已經鎖死,要想離開,就只能從天台一躍而下,墜入海中。這是她唯一的選擇。那麼,她會不會被海水吞沒,淹死?
她思索着,應該不會這麼快玩兒完的,遊戲纔剛剛開始。
於是,她毫不猶豫從天台上一躍而下。在生命瀕臨死亡的短短的一瞬,她腦袋裡閃過很多念頭——這是幻影帝國,和現實世界不同,她應該不會死,就算死,也大不了是被踢回現實世界。
但是她現在絕對不能被踢回現實世界。她必須通過考試,進入巫師會這是最有效也是必經的調查路徑。她只能硬着頭皮上。
幻影帝國是一個虛擬數字世界,一個由無數人的大腦互相激發,共同所創造出的世界。一個經由無數個數字建造師的程序模塊,視覺化、感官化呈現的數字世界。
跳入海中,理論上講,她只要仍有意識,一息尚存,她就可以忽略疲憊,持續游泳,浮上水面,朝星際港口游去。
此刻,一架空中飛行器像流星似劃破天空。就在她即將落入海面的一刻,飛行器靠近了她,撒下一張大網,將她罩住,捕魚一般將她打撈上來。她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空中飛行器一眨眼間就將她帶到了星際母艦飛船的前面,她身上還帶着海風的潮溼和鹹腥的味道。
一個穿着制服的軍士站在她前面不遠處,“又一個不要命的。”他正向他的長官彙報。長官是一位女性,眉眼之間透着颯爽,英氣勃勃,她的制服筆挺,不帶一絲褶皺,透露出某種高級感。
女長官的手指輕輕托起月影的下巴,像檢查貨物一樣端詳着她,她對着軍士輕蔑的說,“既然她對生命不怎麼看重,正好爲我們所用。帶上母艦,做個奴隸或者工蜂,怎麼都行,反正我們正需要用人。”
“遵命。”軍士對女長官俯首稱臣。
“你叫什麼名字?”女長官擡高了下巴,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月影。”小可回答。
“記住,月影。你的命是我們救的,根據《星際人口管理法》,你的生命屬於我們了。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接着,旁邊一個士兵迅速在小可的胳膊上用冷凍雕刻技術在她的胳膊上烙印了一個人形的印章標記。小可被刺痛了,不由尖叫一聲。
“這點疼都忍不了?”士兵目光中帶着鄙夷,“那還怎麼繼續下面的星際航行?”
“這個標記代表什麼?”小可問。
“奴隸。飛船上食物鏈的最底層的一類羣體。”軍士的眼底滲出輕蔑和鄙夷的神色。
小可輕皺眉頭,爲什麼在遊戲中她都無法擺脫當奴隸的命運?
印章旁邊顯示她在幻影帝國的名字是月影。蓋過印章標記的地方涼絲絲的,就像被無數個尖刺刺了之後,現在又被無數個螞蟻在啃噬。印章周圍閃着詭異的藍色光芒。
長官利索的做了個手勢,隨後,月影被兩名星際艦隊軍士送到星際母艦飛船的內部。她手上被捆了繩子,然後她被人像麻袋一樣扔到一個不算寬敞的密閉房間。她落地摔在地上的一瞬間,周圍灰塵四起,她的骨架似乎都要散架了。
房間裡面有幾十個和她一樣衣衫不整的狼狽之人,落魄的坐在地上,臉上佈滿泥土、灰塵,還有血痕,就像是剛經歷過掙扎和打鬥似的。
有幾張面孔看上去眼熟,是剛纔和她一起在等候考試的巫師候選人,看樣子都是和她一樣被掠來當幫工和奴隸的,又或者他們是星際飛船上的偷渡客。
月影的手腕和胳膊被金屬繩索勒的生疼。
“星際飛船很快要起飛了。”身邊一個毛頭小子正興奮地咧嘴微笑,他的上衣儘管殘破不堪,他的臉上還掛了彩,但是他依舊興致盎然,心潮澎湃。他正探頭正在看外面的舷窗,就好像看不夠似的,“真沒想到,可以免費參加星際旅行。”小可看到他擼起的袖子下面裸露的皮膚上的冷凍印章留下的印記——“工蜂風馳”。
“別高興的太早,這次的關鍵詞可是生死未卜。不知道等待我們的是怎樣的命運?”工蜂風馳對面的另一個工蜂給他潑了一頭涼水,那是一個表情堅毅的女孩子,一臉謹慎,帶着高傲的優越感,她臉色微紅,目光焦灼,充滿警惕。印章在她的手背上留下的印記是——“工蜂星暈”。
工蜂星暈此刻將目光落在小可胳膊上裸露的皮膚處。看到小可胳膊上的奴隸印記——“奴隸月影”,工蜂星暈的臉上立刻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竊喜,總算還有人抽到的角色比她更差。
小可認出星暈和風馳這兩個人都是之前在巫師學徒候選人備考室裡出現過的面孔。
接下來就是例行公事了。軍士們給所有奴隸都鬆了綁。房間裡的所有人被軍士趕入到了另一個房間。這裡每人可以得到一個工作工位和一個裝置,就是類似幻影帝國幻具一般的裝備。
現在是奴隸們和工蜂們的自我學習時間。
小可戴上裝具之後,眼前出現的《星際母艦基本生存指南》,所有奴隸和工蜂都必須對這一套生存指南爛熟於心。
《生存指南》裡面有在母艦飛船上生存所需要學習的一切知識和規則。比如,飛船內部的地圖,結構構造;如何對飛船進行維修,如何對故障設施進行診斷;如何操控小型戰鬥飛船,如何掌握戰鬥艦隊之間的通訊規則和各種密令暗語;如何服從指揮,如何應對星際空間中的戰鬥和突發情況;如何監測敵情,傳遞信息;如何在飛船中生產食物,製造氧氣;如何節省氧氣和物資;遇到緊急情況,如何做急救。
除此之外,還有飛船中的各種管理規則、飛船中人員等級結構和階級層次,爲了保持飛船治理結構的穩定性,飛船等級結構中低層次的階層必須無條件服從上一階層的人員的管理和命令,不得挑釁。
消化和記住這些知識細節對小可而言並非難事兒,ARF星人制造她的時候就給了她非凡的記憶力,她學起來相當快。
系統提供了抽檢測驗,她以100%正確率通過。
稍微有點難度的是實戰和實操。她挑了戰鬥飛船進行戰鬥演練。系統反饋她發射導彈命中目標的精準度和躲避導彈的反應速度兩項測試成績都還不錯。在操縱戰鬥機進行躲避、逃跑和炮火攻擊方面她都相當拿手。
如果個人戰鬥,保命應該不是難事兒。
但是如果和敵人對壘,想要取勝,就需要整個艦隊的整體配合和戰術策略。
然而由於月影目前的奴隸身份,系統禁止她參與戰術戰略方面的實戰演練。她充其量只能當飛船上射擊手的備胎。
維修實操演習對她而言更是小菜一碟,維修的前提是診斷,診斷就是要找出問題癥結之所在。
她所接受的偵探式的系統訓練就是從紛繁複雜的情況中尋找問題的癥結和本質,解開謎團。一旦癥結問題被迅速定位出來,維修剩下的就是手和腦的靈活性,在幻影世界則純粹體現爲大腦對身體的指揮和對身體的精準控制能力。
學習時間結束,大腦和學習軟件的鏈接自動斷開。對於所有奴隸和工蜂而言,所有人獲得的學習時間都是公平的。
小可摘下裝具,她看看其他那些工蜂和奴隸的臉,每個人臉上都紅撲撲的,額頭上滑落細密的汗珠。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奮力記憶和學習。
接着,所有工蜂和奴隸被帶到休息室,這裡有食物和飲料的補給,還有足夠寬大的的舷窗可以觀察宇宙虛空和遠處的燦爛星河。從舷窗向外面看,就在奴隸和工蜂剛剛訓練的過程中,飛船已經悄然起飛,離開地球,地球在飛船身後已經變成了一個閃光的小球。
“我們正在朝阿爾法半人馬座星系的方向飛去。”工蜂風馳趴在舷窗的邊緣,喃喃自語,他看着投射在空氣中的航線圖全息圖像,靜靜沉思。此刻,舷窗外面一片黑暗,空寂無聲,彷彿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迄今爲止一切都還順利,沒有恐懼,沒有緊張刺激的鬥爭。
“不知道等待我們的會是什麼?”工蜂星暈對工蜂風馳說,“一場星際戰爭?外星人都是充滿敵意的,遊戲不都是這麼設計的?”
星際旅行對小可而言,可不是第一次。小可比她眼前的這些工蜂和奴隸對星際旅行的經驗更豐富。看來,她運氣不錯。
從ARF星飛向地球的這一路旅途在她腦中閃回。
長時間的旅途中,爲了節約能量和物資,星奴們大量時間都在休眠中度過,幾次短暫醒來的間隙她會偷偷溜到庫里爾船長的駕駛艙外面,在外徘徊,好奇的偷看。
儘管星奴是不允許進入駕駛艙的,但是這不妨礙她在外面透過監視器和透明玻璃隔斷對庫里爾駕駛艙內團隊人員的工作和分工進行觀察和學習。
說到偷看,有時候她獨自一人,有時候她是和炫藍和肖恩一起。
他們觀察着星際航線圖,觀察那些漂浮在宇宙虛空中的星塵和細碎的隕石,祈禱着星際旅行途中千萬不要發生任何意外,導致他們掛掉。他們還時常激烈討論着地球這個未知星球的一切,也討論地球人對他們這些改頭換面而來的異星來客是否充滿敵意?
阿爾法半人馬座星系——那是她上一場星際旅行的中轉站。
她把腦中的回憶像火苗一般蔓延,她無情的將火苗掐滅。
她禁止自己想太多關於星際旅行的往事。也許幻影帝國收集和監測她的腦電波和神經圖譜,會捕捉到什麼異常的信息。
“一會兒各個團隊會來挑幹活的,爲了節省資源,沒有被挑中的工蜂和奴隸是沒有資格得到食物和飲料的,只能被強制休眠。”一位身上裝備着激光冷凍槍的軍士拿着揚聲器宣佈道。
“不用說,肯定是根據剛纔學習時的實操測試成績來挑人。”星暈猜測着,對風馳說,“無論怎樣,祈禱我們被挑上吧,總比在藥水中休眠要強不少。”可不一會兒,星暈就立刻後悔了,她真想收回她剛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