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變得更加濃郁。
粘稠的陰影彼此纏繞,像是深扎入猩紅海洋的樹根。
“是的,是我召喚了您。”
溫簡言回過神來,鎮定地回答。
“……”巫燭扭過頭,看不出情緒的視線落在眼前人類的身上。
“這不正是您選擇我的原因嗎?”
溫簡言不閃不避地看着對方,眼珠湛清,神情近乎誠摯,“爲您尋找碎片,助您恢復實力。”
巫燭是一個不完整的神,他被切分,被封印,壓制,被利用,顯然,自從第一個碎片被喚醒之後,他的目的就是恢復力量,將自己重新拼湊完整。
而眼前的這位即將被培育成功的“神”,顯然出乎對方的預料。
一切的成因,只是上個副本結束前的一點失誤罷了。
被囚禁在【夢幻遊樂園】內的巫燭碎片本就並不完整,是原始的,充滿生物『性』的靈魂,在這個前提下,攜帶着銜尾蛇道具的溫簡言和對方進行了某種程度上的親密的接觸——陰影的纏繞和擁抱,鮮血的交換『舔』舐。
在那個過程中,銜尾蛇道具搶奪下了一小分的靈魂碎片。
即使巫燭也沒有發覺。
畢竟,他自己本就已破碎過頭了,更無法覺察到被填補回自己身軀中的分是否缺失了一小分。
而這片過微小,又過無意識的碎片,被溫簡言帶到了這個本就是用【造神】的副本中,是,祂開始大快朵頤。
同化,吞噬,融合。
最終在整個副本規則的催化之下,被順理成章的培育出完整的形態。
溫簡言掃了眼一旁的任務欄。
“任務一:完成【平安療養院】內造神計劃孵化神任務獎勵:???”
【完成度:92】
完成度次提升了。
“果以的話,希望您以稍微一下,”他想了想,建議道,“在進度剛剛提示到了92,不到99的時候,您您的碎片融合不遲。”
“這個副本的目的是造神,利用規則提供的力量,順勢而爲,帶來的收益將遠超過最原始的方案。”
溫簡言看了一眼巫燭,補充道:
“這一點在進度條達到100時也是行的,但是,我畢竟不瞭解這個副本規則究竟能做到麼地步,是否能將您的意識度培育出來,所以我更建議卡在99的時候進行融合……這並非質疑您的權能,只是爲了保險起見罷了。”
此時此刻,伴隨着巫燭的出,以及造神計劃推進度越來越高,直播間裡受到干擾的程度更深了。
密密麻麻的雪花點充斥在屏幕之上,幾乎無法看清直播間內主播的身影,他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幾乎難分辨。
“救命,在直播間優化在怎麼這麼差啊!”
“完全看不清究竟發生了麼啊啊啊啊!”
“真的煩,已在投訴了。”
溫簡言凝視着任務欄,待着完成度的提升。
97……98……99
在數字達到預期臨界值的瞬間,他擡起眼:“就是在。”
沒有遲疑,沒有拖延,沒有任何心機把戲。
他沒有故技重施,引導新神誕生,讓他們像上次一樣彼此攻訐。
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虔誠而忠實的信徒,溫簡言提出的建議,做出的舉動,沒有一個不是在爲巫燭考慮。
切實,智,有理有據。
只要他願意,他會是最完美的隊友和手下,爲主人做好每一個決策,想好每一個步驟,完成每一次任務。
在整個過程之中,巫燭始終定定地注視着他,暗金『色』的眼珠裡泛着無機質的光澤,冰冷蒼白石雕的面孔之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他沒有迴應是否同意溫簡言的計劃,甚至沒有吐出哪怕一個字。
但是,就在溫簡言話音落下的下一秒,陰影降臨。
黑暗被『操』控着,從巫燭的背後,鋪天蓋地地向着遠處即將成型的卵壓——!
吞噬和融合開始了。
在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遠超任何人類能夠理解的體系。
“!”
溫簡言眼前漆黑,頓時有種掉進了巨型洗衣機滾筒般的錯覺。
強烈的失重和脫力感襲來,像是一次無邊無際的墜落,五臟六腑被壓迫着,像是要被從他的喉嚨裡硬生生地擠出來似的。
時間,空間,被拆的七零八落,破碎地墜下。
溫簡言整個人像是被夾在了次元次元間的縫隙之中,像是已在那冰冷無邊的黑暗中流浪了幾百個紀,又像是隻歷了短短一瞬——
一切結束了。
溫簡言劇烈地喘着氣,臉『色』白的嚇人,整個人無意識地哆嗦着,即使此,在回過神來的第一秒,他伸出手,點開了自己的直播界面。
那是一片冰冷的,無聲的藍。
上面只有四個字。
【信號缺失】
好。
溫簡言勾起毫無血『色』的脣角,『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他賭對了。
巫燭本身對夢魘的直播系統是極其直觀的影響的,而這次,又相當次孵化出一個“巫燭”來,雖然進度條只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但是,在加上巫燭本體的存在,足夠讓夢魘的系統斷線一次了。
溫簡言關掉直播界面,擡眼向不遠處看。
在那裡,漆黑的陰影裹聚成型。
僞神其中。
而先前被孕育中的半成品消失了——有意識的那個吞噬了無意識的,二者合二爲一。
溫簡言能夠感受到,自己髖骨之上的熱度在攀升,那被烙印而上的紋路蠢蠢欲動,似乎在慶祝着主人的勝利。
巫燭站在黑暗中央。
他垂下眼。
這一次,他的信徒沒有撒謊。
和利用副本規則培育出來的靈魂融合之後,他甚至有種久違的完整感——在那瞬間,破碎缺失的身軀被填補了大的一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感在全身充盈着。
只不過,這次的記憶過繁雜,融合起來需要的時間更長。
“您的感覺何?”
不遠處,傳來人類探究的聲音。
巫燭擡起眼,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下一秒,青年的身影撞入眼簾。
短暫而破碎的畫面掠過眼前,來不及捕捉,就消失不見了。
?
“……”
巫燭反『射』『性』地愣了一下。
是畫面消失了。
剩下的,是懸浮黑暗之中的青年,面『色』蒼白,神情關切探究,絲毫不顯狼狽。
他皺起眉頭。
那是麼?
自己這個碎片的記憶嗎?
巫燭蹙了下眉,不思考。
這種事沒有必要思考。
他擡起手,指尖一勾,陰影裹纏着人類青年的身形,將他拽至自己的眼前。
青年的面孔近在咫尺。
男人居高臨下地垂下眼,視線落在對方的臉上。
“做的好。”
“多謝您的誇讚,”青年微笑起來,“畢竟,我是您的信徒和主教,這是我的使命,不是嗎?”
他深吸一口氣:
“我清楚,您質疑我的忠誠,懷疑我的真誠……”
溫簡言收斂笑意,神情忽然冷漠起來,像是突然換了個人似的:
“您是對的。”
巫燭面無表情地注視着眼前的人類。
“讚美,服從,親吻,宣誓,服從……那些全是謊言,只是爲了活下來的權宜之計罷了,”青年漫不心地眯起雙眼,說出一句句半點不摻假的,誠實到殘忍的話語,到最後就連敬語不帶了。
“還有,你的烙印太他媽疼了,巫燭。”
溫簡言毫無預兆地自爆了。
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自己的虛僞和假面。
縱使越來越多的陰影攀附上身軀,冰冷地絞住脖頸,還在上癮似的嘚吧嘚,嘚吧嘚。
簡直就像開閘放水,一刻不停。
他愉快地挑釁着對方的權威,順手將自己先前一步步積累下來的所有優勢扯的乾乾淨淨——
短短一分鐘。
他就把自己從一個溫順的服從者,一腳踹回了敵對者的位置之上。
此刻,對方吞噬了自己被孕育到近乎完整的碎片,是前所未有的強大,而他則斷掉了和直播間的聯繫,用光了所有的天賦,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弱小。
而這一切,是他親手促成的。
“……”
膽大妄爲的人類。
巫燭的視線落在對方的脣上,已沒有在聽了。
因爲他本就從未真的相信過這傢伙的忠誠。
第一次見面,就以謊言愚弄,第二次見面,更是以刀刃相向……縱使他被切割成片,記憶和意識一同破碎,從靈魂到神格不完整,但是,自從第三次見面,他的自我意識開始漸漸恢復成型開始,巫燭就也沒有相信過這傢伙口中的“服從”和“虔誠”。
懵懂不代表愚蠢。
對這個人類,他本就談不上信任,更說不上背叛和憤怒。
但是,這不代表他會容忍挑釁。
象徵『性』的服從被破,那麼,原本象徵『性』的和平也就失了意。
他覺得餓。
那是一種愉快的飢餓感。
被忍耐已久的慾望喧囂着,渴望着得到滿足。
既然主動撕下了自己虛假的僞裝,那麼……就該承受破平衡能帶來的後果。
陰影纏繞上青年的脖頸,雖然不是他的手掌,但是卻仍是他的一分。
巫燭能夠感受到人類皮膚的溫度,柔膩的質感,脆弱的喉骨,在聲音中微微震顫着,血『液』在皮膚之下奔涌,散發出熱度。
忽的,腦海中的畫面毫無預兆地躍然而出。
琥珀『色』的,羞窘而憤怒,覆着水光的眼,柔韌修長的身軀,被撕開下襬的紅裙和細長小腿上閃爍着珍珠光澤的長襪——
那些碎片陌生而詭異。
突兀的像是來自另外一個次元,但卻切切實實地存在着。
“?!”
巫燭愣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驚愕的神『色』。
那是麼?
短暫的混『亂』中,他視線的餘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人類的脣上。
那張討人厭的嘴。
輕而易舉地製造出真話謊言,話語裡裹着蜜糖或毒『藥』。
“……”
不受控的躁動在發酵。
在獸類般的純金『色』眼珠內跳躍,纏繞在青年脖頸上的陰影緩緩收緊,喉骨在壓力下發出咯咯的聲響,對方的喘息變得急促而困難起來,滾熱鮮血泵送頻率加快,突突地跳着。
砰砰。
砰砰。
生理『性』的紅暈染上蒼白的面孔。
人類皺起眉頭,嘴脣開合,艱難汲取着稀薄的空氣,聲音變得嘶啞微弱。
他的眼神仍是不馴的,甚至顯得愉快而冷靜。
巫燭注視着,那淺『色』的,柔軟的脣開開合合,時不時『露』出雪白的牙齒,以及臥在齒列中,溼潤柔軟的舌尖,顫動的,靈活的,溫熱的軟肉。
病態的狂熱在傳遞。
飢餓的原始本能在蠢動。
懲罰他。
吃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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