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聖修女的夢境(十九)

一百二十九、聖修女的夢境(十九)

這黑暗的一路,魔女的蝴蝶爲他們指引道路,而沿途的惡魔彷彿看不見他們一般,對他們的來去熟視無睹。

教廷舊址就在前方,魔女的蝴蝶在他們身邊盤旋:“就到這裡吧。”

寧舟將齊樂人放了下來,讓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取出聖水喂他。雖然聖水的力量無法解除魔女的毒-藥,可是卻會讓痛苦感減輕一些。齊樂人嚥了幾口,冰冷的聖水讓胃裡的灼燒感好過了一些,可還是火燒火燎地疼。

寧舟幫他擦乾了嘴角的水漬,極近的距離裡,極黑的夜色裡,齊樂人其實看不清寧舟的模樣,可是他的眼睛裡卻彷彿倒影着漫天的星光,而他就像記憶中初次仰望天空的人,第一眼就陷落。

“我沒事。”齊樂人從喉嚨裡擠出了三個字。

可這三個字卻是嘶啞的,毫無說服力,可又因爲計劃即將實現而異常堅定。

早前探索教廷舊址時就發現的惡魔結界依舊在那裡,將教廷舊址包裹着,無法進入。

此時他們就在這一層結界外,魔女的蝴蝶翩翩起舞着,拍着翅膀飛入了結界中。

那深藏在結界之後的世界彷彿漂起了漣漪,極深極深的黑色中,彷彿有一個人正向着他們走來……

近了,黑暗中的她微微泛着光,金色的。

隨着她越走越近,她的模樣也逐漸清晰,那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漂亮的金色捲髮上裝點着潔白的玫瑰花,她提着禮服的裙襬,輕盈地從臺階上走向他們,隔着一層惡魔的結界,齊樂人還是看清了她的臉。

太像了……不,那根本就是幼年時的瑪利亞。

可是她那雙湛藍的眼睛卻沒有瑪利亞的溫柔,而是浸泡在戲謔的冷漠中,陰鬱得像是噩夢一樣。

“就是這張臉……嗯,真有趣,並且不可思議。”惡魔結界後的夢魘魔女歪着頭,天真又惡意地凝視着寧舟,“那個女人的孩子竟然回到了這裡,爲我送來我想要的東西,太有趣了。”

寧舟的手放在了刀柄上,冷意直指夢魘魔女。

“哎呀呀,不要生氣呀,這位小朋友還需要我的解藥呢。來,在契約的指引下來交換吧。”夢魘魔女煽動的語氣裡滿是貪婪的迫不及待。

齊樂人拿出領域信物,瑪利亞的胸針微微發熱着,這一刻他心存忐忑,雖然蘇和再三保證過……但是習慣了關鍵時刻總會有意外發生的齊樂人卻總也放心不下。

契約書懸浮在了兩人之間,胸針飄浮了起來,魔女手中的兩份解藥也飄浮了起來,在契約書的力量下向着對方飄去,平安無事地穿過了惡魔結界,落在了對方的手中。

夢魘魔女發出了愉悅的笑聲:“就是這個,就是它!哈哈哈哈,我得到它了,陛下,我得到它了!”

她瘋了一樣向着教廷更深處跑去,心心念念多年的願望終於要達成了,她捧着領域信物,朝聖一般來到了被聖修女的結界保護着的聖殿前。

夢魘魔女心潮澎湃地仰望着遠方那座殘破的聖殿,這是她二十多年來也無法踏足的地方,被聖修女聖潔的力量保護着,哪怕在她死亡的八年裡依舊頑強地阻攔着惡魔的腳步。

但只要有了她的領域信物……

“那個可惡的、該死的瑪利亞,她欺騙了您,她不可饒恕!”夢魘魔女將瑪利亞的領域信物貼在了聖潔的結界前,她憧憬地對虛無表白,“陛下,現在的我像是她嗎?只有我……”

當領域信物碰觸到結界的那一刻,附着在信物上的秘術被觸發,恐怖的黑色火焰突然從夢魘魔女的手上燃燒了起來,她愕然地鬆開了手,可這已經太晚了,那黑色的吞噬一切的烈焰迅速席捲了她的身軀,來自地獄的業火將她徹底吞沒。

她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已經被絕對的力量燒爲灰燼,狂亂的惡魔之力滲入了地下,掀起了一陣陣大地的震顫。

夢魘魔女惡毒的遊戲倏然結束,被魔女的力量操控着的夜行惡魔們就像是黎明即將到來一般,緩緩地向着家中走去,而這一次,這恐怖的輪迴將被永遠終結。

教廷舊址外,地面還在不斷震顫,齊樂人已經喝了一份解藥,渾身的劇痛消失了,只留下一身黏膩的冷汗,當痛苦結束後,爲了自我保護,人的記憶就飛快地忘卻了那種肉體的折磨,當回憶那種痛苦的時候只會感到一陣不真實。

“我沒事了。”齊樂人站直了身體,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說道,“得趕緊把解藥給呂醫生送去。”

寧舟很輕地應了一聲,看着消失的惡魔結界,和結界後是一片幽深的黑暗,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召喚着他。

“如果蘇和的計劃沒出問題,夢魘魔女應該已經死了吧,這個結界已經不見了。”齊樂人感受不到幾秒鐘前教廷深處瘋狂震盪的惡魔之力,自然也不知道夢魘魔女的情況,還稍稍有些擔心。而此時整個教廷所在的山丘都在輕微地震盪,彷彿有什麼恐怖的力量在裡面肆虐,令人感覺不祥。

“死了。”

“那以後不會再有朔月災厄了吧。”

“嗯。”

“但是任務提示還是沒有出現,看來還是得按照目標裡說的,必須結束聖修女的夢境才行……那個代表毀滅的信物是在裡面對吧?”齊樂人又問道。

寧舟點了點頭。

齊樂人本能地覺得寧舟的心情不太好,他又有些惴惴的,很多話哽咽在嘴邊,怎麼也開不了口。他想安慰寧舟,又不知從何說起,他想鼓勵寧舟,但又覺得語言蒼白無力。

但至少此刻,他很確定,寧舟是不一樣的,對他而言他已經超過了朋友的界限,他卻無法給他做一個合乎感性與理性的定位。

他不能說,什麼都不能說,哪怕只是一點點外露的心動,都是在褻瀆寧舟的信仰。

“我……我去把解藥給呂醫生。”齊樂人膽怯了,退縮了,他後退了一步,準備離開,可是剛走出兩步他又後悔地回過頭,“你等等我,等我回來再一起去教廷裡面。”

不,不是的,他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或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齊樂人希冀地看着寧舟,鼓起勇氣問道。

站在黑暗中的寧舟,被星辰微弱的光芒照亮着,身影孤單得彷彿要融化在黑夜中。

他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回答,齊樂人無端的鼻子一酸,他不想轉身,也不願離開,哪怕明知道這只是短暫的分別,他們很快就會再相見,只是一會會兒,一會會兒就好了。

齊樂人用力露出了一個笑容,大聲道:“那你在這裡守着,我馬上就回來的,你要等等我!你一定要等等我!”

說完,他向着來時的路跑去。

大地還在震顫悲鳴,夜晚清冷的風吹在臉上,風乾了汗水,他的心跳隨着腳步越來越急,越來越快,空曠的街道上沒有人類,也沒有惡魔,只有他一個的腳步聲,和回憶一起穿過寂靜的黑夜。

他一邊跑,一邊回想,他回憶起他的擁抱,他的親吻,他皮膚上灼熱的溫度。

他究竟憑什麼以爲自己曾經無動於衷?

目的地越來越近,來時漫長的路,回去時卻如此短暫,守夜人們已經離去了,齊樂人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將解藥遞給站在路中央的蘇和:“夢魘魔女已經死了,解藥就是這個,給呂醫生。”

蘇和沒有急着接過,他詫異又溫柔地問道:“怎麼哭了?”

齊樂人茫然地擦了擦自己的臉,手指間的水痕裡倒映着微弱卻璀璨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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