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人家規矩多,就連送燕窩的日子也是固定的,每個月的初七和二十,每個月的這兩天葉夫人一般都沒有什麼事,可以和老闆娘多聊一會兒。
轉眼便是初七,老闆娘精挑細選了一匣子燕窩,帶上兩個丫鬟去了葉府。
這兩個丫鬟都是新來不久,老闆娘用着還不太順手,因此,在路上時少不得要叮囑她們,到了葉府不要東張西望,顯得她們沒規矩。
老闆娘話音剛落,丫鬟織雲便打了一個噴嚏,有那麼幾滴噴到老闆娘臉上,也不知道是鼻涕還是口水。
老闆娘氣得不成,一邊用帕子擦臉,一邊罵道:“說了多少次,打噴嚏時要用帕子捂着,你現在捂着有啥用,已經打完了!我呀,就不該帶你出來,一會兒到了葉府,你不要進屋了,在廊下等着,免得在葉夫人面前失禮,我的老臉就要讓你丟盡了!”
看到織雲捱罵,另一個丫鬟纖雲幸災樂禍,咧着嘴笑了出來,看着她那一口不整齊的牙齒,老闆娘罵道:“不要笑別人,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一會兒到了葉府,不管聽到什麼,你都不許笑,也不看看你那一嘴牙,真是的,一個個的,全都不省心。”
老闆娘嘴裡罵着,心裡卻在嘆息,看看葉府,別說是那些一等二等的大丫鬟了,就連那些七八歲尚未留頭的小丫頭,舉手投足也是有模有樣,家生子就是不一樣,在娘肚子裡就開始學規矩了。
再看看這些從外面買來的,教了這麼久,還是沒有長進。
老闆娘雖然抱怨,可也沒有想過要把這兩個丫鬟換掉,當初,她從人牙子那裡,好不容易纔挑出這兩個長得順溜的,只要她們不張嘴,也是挺像樣的,她要出入大戶人家,總不能帶些歪瓜咧棗吧。
到了葉府,老闆娘再次叮囑:“織雲在外面等着,纖雲跟我進去,不許笑啊,也不許張嘴,記住了嗎?”
兩人連忙點頭,真的誰也不敢張嘴了。
老闆娘滿意地點點頭,看到葉夫人身邊的婆子迎過來,連忙換上一副笑臉,跟着婆子進了後宅。
進了葉夫人的院子,纖雲跟着老闆娘進去,織雲聽話地留在外面。
廊下不是隻有織雲一個,還有一個葉府的三等丫鬟,這是隨時等着聽吩咐的。
織雲壓低聲音,笑眯眯地問道:“這位姐姐,我叫織雲,姐姐叫啥啊?”
丫鬟知道老闆娘和葉夫人的關係,不僅是賓主那麼簡單,連帶着對老闆娘帶來的丫鬟也高看一眼。
“我叫夏荷。”
“呀,是夏荷姐姐啊,姐姐的名字真好聽,姐姐長得也好看,像荷花一樣好看。”
最樸實最簡單的奉承,聽在被奉承的人耳中,往往是最真誠的。
夏荷眉開眼笑,葉府可不是蘇記,織雲從人牙子那裡買過來便能跟在老闆娘身邊,可夏荷七歲進府,苦熬到現在,也纔是個三等丫鬟,她連跟在葉夫人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因此,在這府裡,從來只有她恭維別人,可沒有別人恭維她的。
夏荷看向織雲的目光,便多了幾分親切。
“你也不用一直在這裡候着,我家夫人和你家太太聊起天來,常常是一兩個時辰,你又不像我,要在這裡等着聽吩咐,你若是累了,就到那邊茶房裡坐一會兒,喝點水,吃吃點心。”
“還能喝水吃點心嗎?這麼好的嗎?”織雲大驚小怪。
夏荷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覺得她很有趣:“你是新來的,所以纔不知道,以前蘇太太身邊的兩位姐姐,和我們都很熟,夫人厚道,從不會苛待下人,茶水房裡有茶葉,還有點心,只要是不耽誤幹活,渴了餓了就能過去用的。”
說到這裡,夏荷又耐心解釋:“夫人疼愛孫子孫女,少爺小姐們每天都會過來,所以夫人便會讓人多準備幾樣點心,少爺小姐們也只是嘗上幾口,餘下的那些,夫人就全都讓送到茶水,賞給我們吃了。”
織雲懂了,那些都是主子們吃剩下的,這種事,在她家是不會發生的,她家有個能吃的,所以不會有剩菜剩飯剩點心,一個人就全包了。
又聊了幾句,織雲吞吞口水,又不好意思地用小舌頭舔舔嘴脣,夏荷知道這是想吃東西了,倒不一定是餓,就是饞,人牙子那裡的,都是因爲家貧才被賣掉的,想來以前連點心是啥都不知道吧。
“你餓了就去吃點心吧,若是蘇太太有事找你,我再去叫你。”夏荷說道。
“好啊,謝謝姐姐。”
織雲說完就跑,跑了幾步,又轉過身來,衝着夏荷說道:“姐姐一臉福相,以後一定能嫁個如意郎君。”
夏荷羞紅了臉,哎呀,算命的也是這麼說的。
織雲來到茶水房,見那裡坐着兩個婆子,正在低聲說着什麼。
看到她,兩個婆子停下話頭,問道:“你不是咱們院子的吧?”
織雲忙道:“兩位大娘好,我叫織雲,是跟着我家太太來送燕窩的。”
兩個婆子哦了一聲,其中一個說道:“是蘇太太身邊的?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以前跟着太太過來的是碧鬆和朱楓兩位姐姐,她們上個月出嫁了,現在就是纖雲和我跟着太太了。”
“原來是出嫁了,我就說嘛,那兩位姑娘可都不小了,也該嫁人了,她們一起出嫁的?”一名婆子問道。
“碧鬆姐姐嫁的是鋪子裡的管事,就是在京城辦的喜事,朱楓姐姐嫁的是姑家的表哥,回老家辦的。”織雲說道。
這麼一問一答,兩個婆子對織雲和氣起來,還讓她坐下吃點心。
織雲拿起一塊棗泥糕慢慢咬着,聽着兩個婆子聊天。
一個說道:“你剛纔說眠竹的月錢是二兩銀子,真的假的,你聽誰說的?”
“當然是真的,眠竹親口承認的,我又不聾,不會聽錯。”另一個說道。
“二兩銀子啊,咱府裡的一等丫鬟也才一兩五錢呢,對了,眠竹的月錢,該不會也是咱們府裡發的吧。”一個滿臉豔羨,她每個月只有一兩。
“那倒不是,眠竹的月錢是鄭師傅自己發的,不在咱們府裡走賬。”另一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