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暗道一聲不好, 連忙抽身要走,然而賴尚榮已經搶先佔了先機。他伸手攔住她的腰肢,順勢往自己懷裡帶, 珍珠足下一個不穩, 半個人便倚在了他的懷中。
天氣本就炎熱, 半封閉的小書房裡更是添了三番悶熱, 賴尚榮的體溫隔着薄薄的衣料傳到身上, 幾乎膩出人一身汗來。
“別鬧了。”珍珠開始有些不耐煩,聲音也冷了幾分。賴尚榮日日和她相處,如何聽不出來, 低笑一聲便放開了手。
他走到一旁的衣架邊去取禮服穿,一壁和珍珠說話:“你怎知我是與你作戲?”
珍珠收回神思哼了一句:“江山易改, 本性難移。”
“怎麼說?”對方慢悠悠套上一隻袖子。
“想你我初見, 你尚且不敢看我, 素日行事也規行矩步,怎會忽然轉性。況且今天賴嬤嬤還在呢, 要丟人也得選個好日子。”
賴尚榮饒有興致地聽着珍珠有條有理地奚落自己,末了還擊節贊上了一句。珍珠一見擠兌不着,便轉回原來的話題問道:“你今兒這遭算是怎麼回事?”
賴尚榮笑道:“若是我說我是真暈倒了,你信是不信?”
珍珠撇了撇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若是這廝真有個三長兩短, 方纔那個小廝也不至於一去不回了。
“我說給你聽。”賴尚榮換好衣服笑着走近, “主要是因爲柳二爺。”
賴尚榮娓娓說了兩句, 珍珠便也領略了他的意思, 之前和晴雯千想萬想卻沒想到這一層, 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這樣一比,倒更顯出尚榮的心細如髮來了。
柳湘蓮父母早喪, 晴雯和兄嫂亦是恩斷義絕,雙方都並無高堂可拜。雖說柳二郎素性爽俠,不拘細事,說到底成親也是人生中第一件大事,如今柳宅荒敗,卻連婚事也不得不放到賴家的府院裡頭,知情的自然說是晴雯和珍珠情篤,不知情的怕是更要看輕柳湘蓮幾分,帶累晴雯也受牽連。若連成親的儀式也須和賴家一併進行,又不知多少人說上閒話。
“我們天長地久,不急於一時,你說是麼?”賴尚榮輕柔一語響在耳邊,珍珠霎時心暖,不由自主就低應了一句,也顧不得再追究他先時唐突。着男人總是有這般本事,明明是不相干的兩件事,經他說來,竟彷彿真的成了是非因果。
趁珍珠一個分神,賴尚榮搭在她雙肩的手就滑到了腰際。他從背後環住珍珠,呼出的熱氣帶過鬢角,帶着些微潮拂在頸邊。
珍珠感到自己的耳背開始發熱,連忙偏過頭瞪了賴尚榮一眼。這一眼的欲說還羞,換來了身後男人的低低一笑。
“珍珠。魚目安可比珍珠。這名字取得真好。”賴尚榮放開手,把玩着珍珠垂在腦後的青絲,“想不通寶二爺爲什麼要把你的名字改掉,想來風雅之人是看不清俗世美好的。”
這個時候說起寶玉,倒挑起了珍珠由來已久的一件心事。耽擱在心裡久了,也成了個不大不小的疙瘩。然而此時房中水汽氤氳,兩相融怡,卻不是提起這個的好時機。
“……你有沒有請寶二爺?”珍珠猶豫半晌終究是婉轉開口。
“嗯?你先前不是已經說好不清了麼?”賴尚榮的聲音有些含糊。
這一茬珍珠險些忘了。
房中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珍珠尷尬着說不出話,賴尚榮也不另起話頭。好在兩人並不對面,這尷尬也就不那麼明顯。
“那個,你介不介意?”
“什麼?”
“我和寶……”
“我介意。”
對方一錘定音,清晰入耳,珍珠忽然就有些灰心起來。
雖然在自己的觀念裡,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過真正的襲人,也不曾覺得披着襲人的身份就低了誰一等,然則社會的價值觀橫在那裡,容不得人不以爲然。活在一片天空之下,自然就有一片土地的生存法則禁錮着人的自由。襲人的失貞,不算小事。
珍珠在心裡問着自己,不知從幾時起,她對身後的這個男人的存在,已經有如晨起簪花一般,衍生成爲了習慣。她不曾問過他,但心裡總當他是不介意的。
歡喜冤家一場,有驚無險地走到了良辰美景奈何天,對方忽然說出“介意”這個詞,硬生生如當頭一棒砸下。
“那你……”珍珠心頭苦澀,只感覺說起話來也分外費力。
“就是因爲介意,才更想要你。”
珍珠的話還沒說完,就又被盡數吞了下去。賴尚榮的吻侵吞了她的所有言語,他吻得熱烈而迫切,和剛纔那個纏綿的吻相比,這一個更具有強勢的攻佔,彷彿要在這一刻把連日來心底積蓄的所有情緒來一次徹底的清算。
懷裡這個胡亂掙扎的女子,她曾是寶玉的屋裡人。
賴尚榮皺了皺眉,脣貼合着珍珠柔軟的脣,舌尖婉轉挑逗,牙齒輕緩啃噬。兩兩相對之下她的反應太過笨拙,只會一味退讓躲閃。
好在她只是寶玉的屋裡人,如果她是姑娘,姨娘,那可怎麼好。
珍珠被這一吻弄得不知所以,男人的雙臂緊箍,身體貼過來,以一種強勢的態度迫她就範。呼吸間都是對方的氣息,被動的掙扎和推阻漸漸被化解,她的有手抵在他胸膛上,左手揪着他腰間的衣服,整個人開始微微地戰慄。
“你……”對方的脣一離開,珍珠就急急忙忙偏過頭開口,話說出來卻是有氣無力,連瞪眼的氣勢也被方纔的糾纏給弄沒了,禁不住又羞又氣,二話不說,一頓粉拳招呼上來。
“你這樣緊張,看來寶二爺沒教好你。”
“我……”
珍珠惱羞成怒,嬌叱卻被一震鞭炮聲湮沒。隔着一整排房子,珍珠都能聽得見禮樂聲——晴雯和柳湘蓮的拜堂禮開始了。
“時辰還早,我可以慢慢教你。”賴尚榮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來,把方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上過禮堂再入洞房,你更要緊張——我們何不省去這些繁文縟節。”
珍珠剛剛隱退的怒氣被這句話挑了起來——賴尚榮饒了這麼個大圈子,還是回來了這麼一出!她居然還給他不知不覺繞進去了!她用力推了賴尚榮一個趔趄,甩開手就要繞過屏風去開門。
賴尚榮伸手一抄就握住了珍珠的霞帔,一拉一帶,再上前手已經搭上了肩頭,不容叛軍脫逃。吻得狹小的空間裡被拉得綿長,鳳冠被摘落,珠翠落地,青絲如瀑布散落肩頭,披披拂拂繚繞在兩人的胳膊上。珍珠漸漸被男人逼到書案前,身子抵在了堅硬光滑的木質上,在不能動彈。
珍珠在糾纏中出了一身小汗,禁不住有些氣喘,成婚的吉服層層疊疊,衣裳粘在身上膩膩的,心裡也起了一層奇妙的感覺。自個兒在心裡頭天人交戰,偏生又欲罷不能。
“嗯,在想什麼?我們懶得等他們吧。”
趁人不備之間,賴尚榮的手攀上珍珠的腰帶,幾番解扯之下,衣帶翩然落地,襟口處大片白皙的肌膚落入眼中,繚亂了賴尚榮的心神。
“你給我停下,唔……”
珍珠的語聲含糊不清,因爲男人已經把她抱起來壓在了桌案上,手也繞到了腰後,隔着夏日輕薄的衣衫撩撥着她的肌膚。珍珠十幾年的書本雜誌也不是白看的,見這光景不像做戲,身體的感覺敏銳地提醒着自己,男人富於侵略性的下一步可能是什麼,禁不住緋紅了半張臉頰。
剛剛要出聲呵止,門外忽然又有了動靜,只好咬牙嚥下。
雖說之前親眼看着賴尚榮鎖了門,如今聽見門框被咚咚叩響,珍珠還是下意識地往後躲,堪堪所在賴尚榮懷裡。賴尚榮低眉“嚇”地一笑,轉過臉來對着門外道:
“什麼事?”
“老爺,那邊已經完禮了,這邊新娘那頭還沒動靜,怎麼敲門都不開,您要不去看看?”是一個小廝的聲音,聲音粗些,並不是先前的那個。
“不妨——”賴尚榮悠悠答道,雙手並不安分,甚至已經慢條斯理地開始解珍珠的衣衫。珍珠心中又羞又惱,卻不敢鬧出大動靜來讓人聽見。男人的手在耳郭周邊打轉,從脖子後面一路滑下去,直教人癢得想笑出聲來。珍珠不由自主扭了扭身子,待笑不敢笑,待惱又惱不得,眼見着自己衣襟半散,只能怒瞪着賴尚榮,在鼻子裡哼了一聲。
賴尚榮笑納了這欲語還羞的一眼,手像一條小蛇一般撫上了光潔的肩頭,揚聲道:“剛纔新娘子那邊遣人來說了,她身子不大爽快……今日便罷了,權當是特爲柳二爺辦的,明兒再好好熱鬧一番。”
來人應了一聲下去了,珍珠連忙往旁一側要躲開男人的注視,不想自己一動,雙手便被賴尚榮捉住,摁在桌上。與此同時,男人傾身過來,整個人如一團雲霧壓了下來。
“你……唔……”
賴尚榮伸手掃落案上書簡,濃情的色彩在書房裡升騰起來。
不需芙蓉帳,已然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