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芳等人都在說笑聊天,若雲卻沒有錯過齊氏眼中一閃而過的冷然。
看到齊氏盯着秋露窈窕的背影不自覺流露出的寒光,若雲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很自然的低下了頭。
齊氏執掌沈府這麼多年,從未出過什麼差池,自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這看似平靜的後院,其實一直波濤暗涌。若不是齊氏手段高明厲害,怎麼可能壓制的住?
秋露一躍飛上枝頭,又頗得沈霖歡心,更得齊氏器重,早成了衆丫鬟眼中豔羨的對象。只是,誰也不知道這份風光能維持多久。
或許,也不會太久了…...
若雲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涼,旋即又隱沒不見。再擡起頭來,又是滿臉笑容了。
沈霖心情頗爲高昂,中午還喝了幾杯。齊氏笑吟吟的親自爲沈霖斟酒,便低聲說笑,夫妻兩個倒是難得如此和睦恩愛。
秋露一直在旁邊伺候着,時不時的爲沈霖佈菜。她果然是個極爲伶俐的丫鬟,沈霖的目光落在那道菜上,她便極快速將夾一筷子過來,動作很是輕柔。
齊氏當着沈霖的面,着意的誇了秋露幾句:“秋露這丫頭,做事向來伶俐周到,我身邊可真是少不了她呢!”
沈霖含笑點頭,瞄了秋露一眼。
秋露不便說話,只露出了一個感動中略帶羞澀的笑容,臉頰飛快的浮起兩抹紅暈,別有一番動人之處。
齊氏心裡暗暗冷笑,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加的溫柔了,頻頻爲沈霖斟酒。
因着有沈霖在,沈家四姐妹卻是不敢太過隨意的說笑。一個個端端正正的坐着,小口小口的吃着東西,偶爾低聲說兩句,也不敢說的太多。
正所謂食不言寢不語,這可是最最基本的禮節。沈霖向來嚴肅,對這些細節看的尤其重。在他面前,各人都乖的很。
沈霖隨意的瞄了女兒們一眼,忽的笑着說道:“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飯,這麼拘束做什麼。你們幾個只管說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沈宜蓮笑着說道:“多謝父親體恤。”
沈宜芳見被沈宜蓮搶了先,不甘示弱的笑着應道:“父親,這是你親口允過的。待會兒就算我們說話多了,可也不能訓斥我們。”
沈霖哈哈一笑:“那是當然。”
這一個小插曲過後,飯桌上的氣氛果然熱鬧了不少。
沈宜蓮和沈宜蓉討論起明天要穿什麼衣物,沈宜芳則低聲笑道:“四妹,不知怎麼的,我老是覺得奇怪的很。好端端的,王府怎麼會突然來了帖子請我們去做客?”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也難怪沈宜芳心裡疑惑不已。
若雲笑着應道:“看來,定是姑姑最近閒的無事可幹,便想起我們這幾個侄女來了。”
按理來說,姑侄之間本該是最最親近的關係。就拿齊氏來說,每次見了齊簫齊悅等人,不知多親熱。只是沈湘的情況似乎特別一些,這麼多年來,幾乎和沈家沒了來往。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張請帖,倒是引起了各人的猜測。
沈宜芳想了半天,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不再去想這個問題了:“算了,不想了,明天去王府一趟自然就什麼都清楚了。”
若雲笑着附和,心裡忽的想起了曄哥兒週歲時的情景來。那一次,她故意當着蕭婉君的面,流露出對曄哥兒的喜歡。趙元灝曾半開玩笑的許諾過,日後一定會常邀請她去王府陪伴曄哥兒……
這張請帖來的如此蹊蹺,會不會和趙元灝有些關係?
心底深處,忽的軟軟的,間雜着些許的甜意。
想到了曄哥兒,那股甜意裡便又滲入了一些安慰和苦澀。更多的,卻是歡喜。
即使不能天天陪伴在孩子身邊,只能遙遙的這麼想着他,她也覺得無比的安慰。就算換了張面孔換了具身子換了個身份,至少,她還活着。
只要活着……一切都還有希望。
想到蕭婉君,她的心裡居然異常的冷靜,再不似往日那般激動,更沒了那股恨不得立刻就找蕭婉君復仇的衝動。
因爲,她已經深深的感受到,這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一個衝動不小心,非但報不了仇,倒是有可能露出馬腳。將新生的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所以,她必須要冷靜,必須要小心,必須要慢慢的接近昔日的主子,爲自己尋找最佳的復仇機會……
若雲微微一笑,主動夾了一塊鱸魚放入沈宜芳碗中:“二姐,這鱸魚蒸的極好,你且嘗一嘗。”
沈宜芳哪裡知道這短短的片刻功夫身邊的女孩心中早已百轉千回,笑着點頭應道:“四妹親自夾的,我當然要好好嘗一嘗。”
兩人你來我往的笑鬧一番,臉上都是歡快的笑容。
齊氏瞄了親熱的姐妹兩個一眼,嘴角微微往上勾起。
也罷,只要芳姐兒高興,就隨她和晴姐兒親近得了。晴姐兒雖然年齡小一些,但是細心沉穩絲毫不下於十三歲的芳姐兒,倒是個不錯的玩伴。
沈霖順着齊氏的目光看出去,也露出會心的微笑,低聲的說道:“芳姐兒和晴姐兒倒是合得來。”
在他的印象中,芳姐兒一直是略有些傲氣,和同齡人相處不算融洽。倒是沒想到和晴姐兒如此親近。
齊氏半真半假的開着玩笑:“葉姨娘性子溫柔可人,晴姐兒肖似葉姨娘,難怪咱們的芳姐兒會那麼喜歡她呢!”話外之意,卻是在揶揄沈霖近來對葉姨娘的寵愛了。
沈霖也不知是沒聽出來還是故意裝糊塗,笑着點了點頭說道:“這點倒是被你說對了。晴姐兒容貌性子都像葉姨娘,很是討人喜歡。”
齊氏笑容未減,眼底卻閃過一絲冷意,旋即恢復了正常,笑着說道:“那是自然,我們沈家的女兒一個個都是可人兒,哪一個都那麼討人喜歡呢!”
這話聽着真是順耳,沈霖的笑容裡滿是做父親的驕傲。
待吃罷午飯之後,各人便各自散去。
香菱喜滋滋的捧着小巧的首飾盒子,腳步很是輕快。看起來,倒是比若雲還要開心。
若雲回頭瞄了香菱一眼,打趣道:“香菱,今日可是有了什麼喜事?怎的一直這麼高興?”
香菱笑着應道:“奴婢是替小姐高興呢!今天太太賞賜了好幾樣首飾,小姐可又多了不少好東西。”
若雲欣然一笑,這倒是事實。漂亮的首飾誰不喜歡,多多益善。
香菱見若雲心情極佳,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姐,有件事情,奴婢一直感到很奇怪……”
若雲啞然失笑:“有什麼直接問就是了,幹嘛這麼吞吞吐吐的,我們主僕兩個朝夕相處,彼此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這份親暱和隨和,卻是最最打動香菱的地方了。
香菱心裡暗暗感動,果然壯着膽子將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剛纔二小姐替你挑的那個寶石鐲子極爲貴重,又非常的漂亮,戴在手腕上很是好看。爲什麼你不肯要,反而將鐲子硬是塞給二小姐了呢?”
若雲淡淡一笑:“正是因爲那鐲子太過貴重了,所以我纔不能要。”
見香菱一頭霧水的樣子,若雲索性說的再直接一些:“你且想想看,這樣的好東西,母親會是爲了誰才預備下的?”總不可能是特地給幾個庶出的女兒準備的吧!
香菱總算會意過來,連連點頭:“小姐說的是,奴婢愚笨,竟然沒想到這一層。”
是啊,若是小姐不識相的拿了齊氏爲二小姐準備的好東西,只怕齊氏心裡一定會很不痛快。說不準日後就會隨意找個由頭髮作小姐一頓呢!
小姐果然聰慧,立刻做出了正確的舉動。
香菱心悅誠服的嘆道:“小姐,奴婢癡長几歲,卻是遠不及小姐想的周到,真是汗顏呢!”身爲一個大丫鬟,看臉色行事的功夫居然遠不及小姐,真是夠丟人的。
若雲抿脣一笑,誰也不是天生就會這些,還不是日久天長慢慢練就出來的?
香菱打開了話匣子,忍不住又問道:“小姐,還有件事,奴婢一直想問一問你呢!”
若雲放緩腳步,笑吟吟的說道:“你想問些什麼?”
香菱未語先笑,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奴婢想問的是,爲什麼小姐會這麼喜歡金鐲子呢?”
說來確實好笑,小姐對厚重的金鐲子一直情有獨鍾。每次到太太這兒來挑收拾,大多是捧個金鐲子回去。三小姐算的一點都沒錯,這已經是第五個了。
若雲聽出香菱的取笑之意,故意撅起了嘴巴:“連你也來取笑我。我喜歡金鐲子怎麼了,難道不行麼?”
香菱忍住笑意,一本正經的應道:“行行行,當然行。小姐喜歡金鐲子再正常不過了。小姐剛纔可是誤會奴婢的意思了,奴婢絕不是取笑小姐。事實上,奴婢也覺得,金鐲子又漂亮又實用,隨時可以兌換成金銀,再好不過了。”
聽到這兒,若雲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看吧,做丫鬟的,果然想法都差不多,還是覺得金鐲子最是實惠了。當然,要是有金條塊什麼的,也是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