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花
霧子去紐約是在黃金週結束後第二天的傍晚。
旅行團預定出發前3小時在箱崎集合,而秋葉一直把霧子送到成田機場。
“一路小心!”秋葉緊緊握住她的手。
“我走了您也當心。”
秋葉以爲出發前,霧子會有點膽怯。結果霧子很開朗,非常高興。
“寫信來不及,經常打電話來。”
“一定,打對方付款電話可以嗎?”
國際電話費很貴,霧子事先打了招呼。
“那邊不像在日本,什麼樣的人都有,你要小心。”
這話在昨夜兩人度過最後一夜時也叮囑過。
“您放心好了,店裡的事就拜託您了。”
事先約好,霧子去美國期間,秋葉每天到店裡去看一次。
“我不會讓打工妹討厭的,你放心。”
“姑娘們一心等待我的禮物。”
“那倒沒關係,我只希望你早日精神百倍地回來。”
秋葉說罷,霧子舉起手搖了搖說:“拜拜!”便朝旅行團的人羣走去。
秋葉目送霧子揹着挎包的背影消失在人羣裡,才離開機場候機室。
5點剛過,夕陽西斜,天空一片淡紅色。秋葉沐浴着夕陽向停車場走去,上了車。
從成田機場到澀谷,順利的話得一個半小時。
“慢慢開吧!”
秋葉自言自語,握着方向盤。
“一星期?”
七天時間轉眼就到,但從明天起就見不到霧子了,似乎這日子很長。
“玩幾天吧!”
秋葉嘟囔了一句,這時一架飛機升空了,不一定是霧子乘坐的航班。當飛機消失在黃昏的天空裡,秋葉突然感到自己被拋在一邊,十分冷清。細細一想,自己每天都和霧子一起行動。
在霧子房間裡過夜另當別論。即使不過夜,早晨一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給她打電話,問問昨夜去哪兒了?今天一天的日程如何安排?
白天霧子給他打電話,彙報今天銷售額多少,馬上就要打烊了等等。
一到夜晚,秋葉再跟霧子聯絡,工作的進展情況,有何感想?霧子圍繞着業務說了一通。
即使不見面,一天裡至少要通三次電話。她去了美國,從今天起,電話聯絡也斷了。
一開始,秋葉似乎獲得瞭解放,一旦只剩下自己,忽然無所事事,閒得無聊了。
從機場回來,喘了口氣,不知不覺拿起電話,一想,霧子已經走了。
“唉!怎麼忘了呢?”
秋葉苦笑了一聲,放下電話。過了兩三個小時,又下意識地拿起電話。
其實平日此刻打電話,並不想涉及她的業務,只想問她累不累,怎麼打發時間?
如今只剩他一人了,連個打電話的對象都沒有了。
秋葉只得拿起霧子參加的旅行團的日程表。由於時差關係,霧子乘坐的航班,星期二傍晚從成田機場起飛,還是星期二的傍晚到達紐約。
此刻11點鐘,起飛已經5小時了,還在太平洋上空飛行。霧子在讀雜誌呢,還是在看電影?出發前忙得不可開交,說不定已睡着了。
秋葉疊起日程表,發現反面記着幾個數字:最上端“35”的旅行費用,下面“15”和“5”,“15”可能是旅行支票,“5”是現金5萬日元。
這次自己給霧子一共55萬日元,這點錢是不夠進貨和支付旅館費的,所以還給了她一張在美國通用的信用卡。
霧子說:“我不會亂花的。”實際上購物、買禮品也得10萬日元。
亂七八糟包括在內,秋葉一開始就打算出資70萬,再加上平日的花銷,至少得100萬。
“反正這一趟她非去不可……”
秋葉自己安慰自己,把紙條收好。
第二天早晨8點,秋葉一覺醒來,就奔母親的病室。近來,一早起來去看望母親已成了必修課。母親病倒已經十天了,雖已恢復了意識,但右半身留下了輕度的麻痹症。話也說不清楚,或許因爲沒戴假牙,但輕度的語言障礙卻是事實。
母親病倒後不想離開家,一直在家接受治療。醫生勸說還是住院比較好。
“往後需要理療,住院較爲方便。”
“還是待在家裡吧!”母親斷斷續續地說。
“病好了,馬上就回家,還是去住一段時間吧。”
本人不想去,硬讓她去住院,似乎有擺脫麻煩之嫌,最後決定本星期內入院。
好在醫院位於廣尾,離澀谷不遠,該院理療設備比較完善。
“在家無法鍛鍊,需要專門醫生的指導,這樣好得快。”
秋葉湊在母親耳邊輕聲說,母親哭咧咧的,生病以後,像個小孩子似的。
“每天有人去看您,不用擔心。”
勸慰母親後,吃過早飯,秋葉去樓上書房開始工作,心裡老是掛着霧子,沉不住氣。
紐約和東京時差爲13個小時,此刻霧子已到達紐約,在異國度過第一個夜晚。
她是不是順利地見到達彥?在旅館住下沒有?一直沒來電話,估計平安無事。
秋葉自言自語,拿起電話,接通“安蒂克秋”,聽見了打工的女大學生小西的聲音。
“沒事兒吧?”
“沒事兒。”
聲音有氣無力,或許一個人有點膽怯。
“有不懂的地方儘管打電話來。霧子也會打電話給你的。”
秋葉說罷,小西詫異地說:
“剛纔,老闆來電話了。”
“從哪兒?”
“從紐約,已經到那兒了。”
秋葉拿着話筒驚呆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一看書桌上的時鐘,正指着11點,此刻紐約是晚上10點。霧子打電話給她,一點兒也不奇怪。
然而,秋葉覺得有點掃興。心想,既然到了紐約,首先應該打電話給我呀,自己一直在等她的電話。或許有什麼急事,先給店裡打電話。
“她有什麼急事?”
“她說三天後把店面的擺設調整一下,還問了昨天的銷售額是多少。”
“就這些?”
問什麼銷售額,首先應該打電話給我呀。可是有什麼法子?
“還有其他什麼事嗎?”
“她說平安到達紐約,精神狀態良好,她沒給叔叔打電話嗎?”
不知爲什麼,打工妹叫自己叔叔。秋葉心裡癢酥酥的。她們知道自己和霧子的關係。但是被對方問是否沒接到電話,這讓秋葉感到很尷尬。
“我打電話去過,她正好不在,所以她纔給你來電話的。”秋葉含糊其詞地說。
小西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
“昨天的銷售款……”
“下午我抽空去一趟。”
臨走時霧子囑咐秋葉每天到店裡轉一轉,把前一天的銷售款收好,這樣做好像自己變成了出納,秋葉提不起勁來。
掛斷電話,一看錶11點剛過,秋葉想,說不定霧子會打電話來,剛纔給店裡的電話是試探性的。這時候正是公交高峰時刻,自己不會出門,再過一會兒或許會打來的。
秋葉自以爲是地想了一下,點燃一支菸,等待電話。30分鐘後,電話沒響。他又想霧子認爲給自己打,什麼時候都可以,或許放在以後打。再不然她累了,睡下了。想着想着,又過了30分鐘。
秋葉想,不如自己打電話給她,可這樣又顯得自己下賤,終於又忍住了。
下午1點鐘,霧子還沒來電話,這時候紐約已半夜12點了,不會來電話了。
沒來電話,說明她平安無事,秋葉自己安慰自己,動身去“安蒂克秋”。
到了店裡,一位女顧客正在選購襯衣。
秋葉和小西點頭致意,坐到裡首的椅子上。一個人無所事事,顯得有點尷尬。秋葉隨手拿起一本外國時裝雜誌,這時候那位女顧客什麼也沒買,走了。
“你辛苦了。”秋葉對小西說,“一個人挺累吧?”
“不,已經習慣了。”
“聽說你姐姐在紐約工作。”
“是的,明天會跟老闆見面的。”
“你姐姐在那兒幹什麼工作?”
“她在美國航空公司。”
秋葉點點頭,這時候進來了兩位女客人,三十多歲,大白天出門購物,估計是家庭主婦。
小西站起來招呼客人,“請進,歡迎光臨。”
秋葉把視線移到雜誌上。
兩位客人先看看連衣裙,又在裝飾品櫃檯前站了一會兒說:“這真可愛!”“這個怎麼樣?”拿起胸針,朝胸部比劃一下。
或許秋葉坐在那裡,她們有點侷促不安,結果什麼也沒買,走了。
“看來,我坐在這裡,什麼東西也賣不掉。”秋葉說。
“沒有的事。”小西嫣然一笑,露出兩粒虎牙,十分可愛。
“您多大了?”
“二十一歲。”
秋葉點點頭,比自己大女兒小兩歲。
“您在這兒打工,是不是覺得挺有意思?”
“挺有意思談不上,倒挺快樂的。”小西含糊其詞,感覺是可想而知的。
“我告辭了。”
秋葉想老待在這裡,顯得有點尷尬,於是站起身來。小西從保險櫃裡拿出一隻白信封。
“這是昨天的銷售款和賬單。”
“謝謝。”
秋葉接過信封,心想這錢又不是自己的,於是胡亂地塞進夾克的口袋裡。
離開“安蒂克秋”,到澀谷的書店轉了轉,回到家裡已下午4點了。
昌代立刻來報告:“夫人後天送廣尾醫院。”
夫人需要全天看護,家庭護士也跟去伺候,昌代則每天去一趟看看。
“是頭等病房。每天2萬日元,可以嗎?”
“沒有其他病房了嗎?”
“也有二等病房,但沒有家庭護士休息的地方,設備也差些。”
昌代這麼一說,秋葉不得不表示同意。回到書房秋葉算了一下當前的開支。家庭護士每天1萬,病房費2萬,每天最低3萬。加上治療費等,每月至少需一百二三十萬日元。
醫生沒有明說,看樣子至少住半年,那得七八百萬日元。
“夠勁!”秋葉嘟囔了一聲,沉默了。
七八百萬日元是筆大數目,但這是給母親治病。辛苦了一輩子的母親,讓老人家住一等病房,那是理所當然的。
“比起給霧子的錢,還少多了……”想到這裡,也就無話可說了。
“能再借一點錢就好了。”
一樣是借錢,爲了給母親治病,壓力就少些。
再說,母親名下的財產不少,這不過是一筆小數目。不能因爲她病倒了連病房錢也捨不得出。
秋葉躺在牀上東想西想,剛拿起一本書正要讀,昌代進來問道:
“先生,晚飯在家吃嗎?”
過去一直在外面吃飯,突然連續兩天在家,昌代覺得有點不正常。
“當然在家吃咯。”
“7點鐘開飯如何?”
如果秋葉不在家,昌代一個人怎麼也湊合過去了。
“可以。”
秋葉冷淡地答道。昌代默默地離去。
秋葉過去從未認真考慮過母親的事。母親病倒後,這家裡一下子顯得空蕩蕩的。
秋葉和母親加上昌代三個人,已經習慣了。失去了母親這個中心,秋葉和昌代感到困惑。
當夜秋葉好幾次想往美國打電話。霧子下榻的旅館在中央公園南側,不算高級,很多日本人住在那裡,風氣比較好。
國際電話立刻能接通,但秋葉總提不起勁來。此刻東京是夜晚,紐約剛天明,說不定霧子還睡着呢。不給自己打電話,先給店裡去電話,真是豈有此理。
“等她來電話再說,反正自己不打……”
正在僵持之際,電話鈴響了。
秋葉趕緊拿起聽筒,原來是能村。
“稀罕,這時候你在幹什麼?”
話筒裡傳來雜七雜八的說話聲,說不定是從銀座的酒吧打來的。
“我正在工作。”
“我以爲你在她那裡。”
“她去美國了。”
秋葉告訴他,霧子爲了給店裡進貨,去紐約待一星期。
“你讓她一個人去那樣的地方,沒事兒吧?”
“沒事兒!”
秋葉告訴他,已託付給自己的外甥達彥了。
“這樣一來,這爿店就轉入正軌了。說不定還真能賺錢。”
“賺錢不賺錢反正就這樣了,既邁出了這一步,已沒法收回了。”秋葉自暴自棄地說道。能村不會理解自己這一回真的坐蠟了。
“這時候,你能不能張開雙翅,飛出來喝一杯?”
“現在嗎?”
秋葉倒想去喝一杯,又怕這時霧子來電話,下不了決心。
“蒙你特意邀請,謝謝,今夜不去了。”
“是嗎?令堂大人已經住院了嗎?”
“不,還在家裡。”
“那麼另找機會吧。”
掛斷電話,秋葉好像受了什麼損失。
難得能村來請他喝酒,本應該去喝上一杯,一想到此刻霧子在紐約該起牀了,只得作罷。
“今夜一定會來電話的。”
秋葉自言自語地倒在牀上。
然而,到了凌晨1點鐘也沒來電話,直到第二天晚上霧子纔來了電話。
“你怎麼啦?”
秋葉不由得用了責問的口吻。霧子反而悠然自得地答道:
“沒怎麼,挺好啊!”
Wшw●TTKΛN●c○
這麼一說,秋葉反倒沒話了。
“到了紐約,你立刻給店裡打了電話,是不是?”
“是的,臨走時我忘了囑咐櫥窗該如何調整。還有小西的姐姐……”
“你沒給我打電話,我一直爲你擔心。”
“我很想給您打,但打多了,電話費太貴了,吃不消。”
國際電話費確實高些,問題不在錢上,平安抵達,先打個電話來,這是禮貌。
“小西不說,我還矇在鼓裡呢。”
“可是,我讓她向您彙報,我已經平安到達了。”
“反正你太拿我不當一回事了。”
“我到這裡才第三天,到達那天還是晚上。”
話雖沒錯,問題是秋葉等電話等得心焦,心裡忐忑不安。
“總算平安到達,太好了。”秋葉自己安慰自己,鬆了口氣。
“見到達彥了嗎?”
“承他特意到機場來接我。那位公子真可笑。我說我是八島,他一連問了好幾次,您真的是八島小姐?”
“我早把你的服飾和所持物品告訴他了。”
“他或許以爲我該更大一點兒,真太失禮了。”
秋葉曾對達彥交代過,是位年輕的小姐。也許他沒想到霧子這麼年輕。
“當夜,他請我吃飯,又和公司裡的人一起去日本人開的酒吧。”
“進貨的事怎麼樣了?”
“昨天,小西的姐姐給我當嚮導,去了五號街和派克大街。”
“那兒盡是大商家。”
“今天去沃契特大街,再去市中心商業大街。”說罷,霧子用手捂住話筒,輕輕地說,“親愛的,有件事求您……”
秋葉不知是什麼事,心裡一怔。
“什麼事?說吧!”
“現在住的旅館……”凡是撒嬌的時候,霧子總是把重音倒過來,“可能的話,我想換個旅館。”
“爲什麼?現在的旅館不好嗎?”
“不是,我想靠近中央公園,不知好不好?”
“現在的旅館不是也靠得很近嗎?”
“我想搬到普拉乍旅館去。”
普拉乍旅館與阿斯特賴亞旅館並列是紐約最高級的旅館。
“你一個人去嗎?”
“您想起來了嗎?以前在電影和電視裡見過,在房間裡可以看到中央公園,我想進去住住。”
“原來是這樣,那邊有空房嗎?”
“小西的姐姐去打聽了,說沒有問題。”
女人的愛好真特別,或許霧子和小西的姐姐談話中提起的,立刻想搬家。
“您應該知道的,親愛的,據說非常漂亮。”
秋葉沒去住過,但進去過,霧子說的那家旅館,他有印象。
“如果有空房,你搬過去就是了,可用信用卡支付。”
“可以嗎?”
可以與否,反正沒有別的選擇。
“最小的房間也要250美元一天。”
霧子連房費多少都調查好了,那樣高級的旅館一般要三四百美元,合日元七八萬。
“只住兩晚上。”
“那以後呢?”
“再回這兒來。”
回來後,在紐約只有一夜了。
“那乾脆住到離開紐約算了。”
“您真的答應了?”
一個單身女人住普拉乍旅館,太破費了。但只要她不和不三不四的男人在一起,再貴也是合算的。
“搬過去後,再來個電話,記住!”
秋葉又叮囑了一句。
霧子的電話有點拖後,但總算聯絡上了,秋葉鬆了一口氣。因爲他一直擔心,是不是平安到達紐約?有沒有跟達彥聯絡上?住房與吃飯怎麼安排?總之有操不完的心。
到達紐約只有兩天,已見到達彥和小西的姐姐。秋葉最最擔心的是阿桂的朋友,和那位攝影師尚未會面。
總之,霧子和達彥見了面,還同他的朋友一起去了酒吧,說不定他的朋友中有人看上了霧子亦未可知。這樣擔心下去,沒完沒了。
反正已平安到達就沒事兒了,不用多想了。再說自己出資讓霧子開店,這本身就是費錢的買賣。不能怪別人,只能怪自己。
對霧子來說,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店裡的買賣,她不能半途而廢,這一點她自己最明白。
第二天秋葉在書房裡寫作,昌代說迎接母親的汽車來了。
母親換上西裝褲和毛衣,再披上長袍來到樓下,被擡上擔架上了車。
“媽媽,小心,我馬上去醫院看望您。”
母親聽了秋葉的話,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昌代也跟着救護車去了,家裡頓時顯得空蕩蕩的。
“母親走了,孩子走了,昌代也走了……”
秋葉朝這空蕩蕩的房子掃了一眼,忽然不安起來,家裡只剩下自己了。
隨着年齡的增長,母親的壽命終結,兩個女兒先後出嫁,昌代也得走,早晚是這個局面。
“這麼大的房子,只剩下自己,該怎麼辦?”
想到這裡,秋葉一刻也不能忍耐,馬上想見到霧子。
不知爲什麼,和霧子在一起,從未覺得像現在這樣孤寂。反正早晚會有這一天,但那是遙遠的將來。
“不要胡思亂想了。”
秋葉自言自語地作好外出準備。
去“安蒂克秋”是每天的必修課,秋葉卻提不起精神來。
目的是去“巡視”一下,接受前一天的銷售款,秋葉最不喜歡這樣的事兒。
說是“巡視”,不過是從打工妹手裡接過一隻白信封——那是上一天的銷售款。實際上他對店中的商品缺乏應有的知識。
這事兒小孩子也會幹,好像是在鬧着玩。
霧子心中有數,她並不指望秋葉去“監督”,只是讓他每天去一趟,好讓小西放心。換句話說,是最低限度的“要求”。
儘管提不起興致來,可每天到店裡轉一轉,也並非沒有意義。寫完苦澀無味的稿子,在五顏六色的服裝包圍之中,似乎到了另一世界,和年輕的姑娘聊聊天,也挺開心的。
姑娘憧憬着霧子的地位,也想開一爿店試試。當秋葉得知她們的想法後,更增強了自信。
“今夜請你們吃頓飯如何?”
秋葉剛說完,兩位姑娘立即表示同意,顯露出高興的神色。
她們只是把秋葉當作老闆的情人,對秋葉本人並不感興趣。既然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
“真的帶我們去?”
秋葉點點頭,心裡卻犯嘀咕,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對不住霧子?
趁她去了美國,引誘店裡的打工妹,這不成了“貪嘴的饞貓”?再一想,霧子在美國也挺開心,忙着購物,和達彥他們上酒吧喝酒,自己這樣做也並不過分。
“老闆不在,你們得好好幹啊!”
秋葉總算找到一個“名目”。即使霧子知道,也不會吃醋。
“星期六晚上,怎麼樣?”
秋葉和姑娘約定後,心裡覺得挺痛快。
霧子第二次來電話是換了旅館後的第二天早晨。
“這旅館太棒了!”
霧子把旅館的佈置、窗外的景色,不厭其煩地說了一通。
“現在紐約是幾點鐘?”
秋葉書房中的表正指着晚上10點。
“這兒是早晨9點,我這就去見小西的姐姐。”
霧子把昨天去沃契特大街的情
形向秋葉描述了一番。
“這兒盡是高檔商品的店鋪,和麥迪遜大街差不多,有名的服裝設計師開的店更是琳琅滿目,目不暇接……”
這些事秋葉並不關注,而對霧子來說卻至關重要。
“這兒什麼都有,從高級商品到零星衣物,應有盡有,還有歐洲的高級白蘭地,價格只有日本的一半。昨天在麥迪遜大街見到高檔連衣裙,開價250美元,這兒90美元就成交了。”
“不會是假貨吧?”
“不會的,這兒的商店大多是猶太人開的,他們要現金交易,挺好的皮夾克只要100美元。”
霧子囉囉嗦嗦說了一通,還說著名的影星和時裝模特兒也在這裡購物。
“要進的貨都弄完了嗎?”
“實在太多了,我拿不定主意。有晚禮服、首飾、鱷魚皮的手提包,我都想買一點,特別是毛皮製品非常便宜。”
便宜一點當然好,恐怕錢不夠用了。
“都用現金交易嗎?”
“當然咯,用現金比較受歡迎,但旅行支票和信用卡也可以。”
“可是賣便宜貨的店裡,恐怕不行吧?”
“太小的店當然不能通用,但我一般不在小店進貨。”
信用卡管用,那等於說,一切都得秋葉來支付。
“可不能太貪婪啊!”
秋葉只能這樣說句不痛不癢的話來限制她。
打了一次電話,好像成了習慣,第二天早晨霧子又來了電話。把她一天的進貨情況、那邊的時價彙報了一通,並說一套晚禮服要價10萬美元。
“這裡有閒階級的貴婦人,買一套普普通通的衣服,一出手就是幾千美元。”
“你也買了嗎?”
“我這樣的小妞,人家瞧不上眼,理都不理我。這樣高的品味,只能望衣興嘆。”
秋葉終於鬆了口氣。
“不過,我在蒂芙尼珠寶店買了一串鑲鑽石的項鍊,非常棒!”
“呃?”
“我猶豫了半天,一想好不容易來一趟,不能虧了自己,此刻正戴在脖子上。”
“多少錢?”
“四百多美元,可以嗎?”
可以不可以,反正已經買了,說也沒有用。
“五號大街有一家叫麗娜的女裝店,這兒的設計獨特,真是看不夠,親愛的,您看了也一定喜歡。”
“你買了嗎?”
“有件式樣新穎的夾克,我打算爲你買一件。”
“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趕緊進貨,否則時間不夠用的。”
“到了商業大街,這兒大路貨居多,價位也較低。”
話題一轉,霧子輕聲地說:
“今日我被人家吻了一下……”
“誰?”
秋葉慌了,霧子卻竊竊私笑。
“達彥君帶我去看脫衣舞,突然演員向我靠近……”
“別說傻話了。”
“沒事兒,說是脫衣舞,其實並不是全裸。先不說女的,男的也至少穿一條褲衩,蓋住那玩意兒。又跳又唱,挺開心的,接吻也是他們的一項服務。”
即使是服務項目,能白白地讓人隨便親嗎?霧子太輕率了,也怪達彥不該帶她去那種地方。
屈指一算,今天是霧子在紐約的最後一天了。大概忙着購物,不料到了深夜又來了電話。
“我沒事兒,不知您怎麼樣?”霧子壓低嗓門,平靜地說,這是十分罕見的。
“我也沒事兒……”說罷,秋葉沉默了。
30分鐘前,秋葉和店裡姑娘吃完飯,剛回到家裡。
“你怎麼啦?怎麼沒精神?”
“沒事兒,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明天就出發了,進完貨了嗎?”
“品種太多了,我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選什麼好,還得打包行李……”
“讓商家直接運回日本不就得了嗎?”
“大商店沒問題,小商店必須自己打包行李送機場……”
“買幾隻便宜的行李箱,裝在裡邊不是更省事嗎?”
“我也考慮過。”
說到這兒,霧子頓了一下說道:
“我想在這兒多待幾天,可以嗎?”
“你說什麼?”
“再待幾天。”
連說了兩遍,秋葉只能嘆氣。
原定明天從紐約返回日本,一直到剛纔爲止秋葉還在掐算日子,現在又要延期回國。
“到星期天,這兒小商品市場很熱鬧,我想去挑些便宜貨,再到附近商家看看,至多待四五天。”
“有這個必要嗎?”
“那麼三天吧!”
“你是往返機票,歸期不是早就定好了的嗎?”
“那沒關係,小西的姐姐替我去辦手續,參加另一個旅行團。”
秋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眼睛盯住牆上的掛曆不吱聲。掛曆日期下面有空欄,可以寫字。霧子去美國後,每天晚上秋葉在空欄上打上“×”號。
從星期二至今,已經過去五天了,現在又要延期。
“這事兒……”
本來他想訓斥她一頓,別在紐約找事了,按照預定日期回來!但不能感情用事,總得找個正當的理由。
“你走了這些天,店裡離不開你。”
“明天我給她們打電話。”
“她們感到冷清,還有一些事,她們不明白。”
今夜吃飯時,她們訴說,霧子不在店裡,心裡沒底,銷售額直線下降;顧客問的商品的品牌、設計樣式,她們都答不上來。
“進貨的目標都定了嗎?”
“定了些。纔來了五天,時間不夠用。”
“你到處看,時間當然不夠咯。”
秋葉不自覺地帶着訓斥的口吻,霧子立刻反駁:“我並沒有到處亂走。”
“可是五號大街、派克大街和進貨有什麼關係?”
“參觀了時裝店,學了不少東西。”
霧子說的或許在理,但秋葉還是想不通。
“一開始就知道是一個星期的日程,你應該把事情安排好纔對。”
“這個我知道,可不能下個月再來一趟。”
“那當然咯。”
她如此想待在美國,自己可受不了,想到這兒,秋葉只會嘆氣。霧子小聲地安慰他:
“就三天,總可以了吧!”
“……”
“再換一家便宜的旅館。”
都說到這份上,秋葉不得不點頭了。
“真拿你沒辦法。”
秋葉的回答包含着失望和自嘲,掛斷電話,秋葉又注視着牆上的掛曆。
原定一星期,已過了五天,只剩下兩天了。這下還要延期三天,還有五天。
一星期變更到十天,算不了什麼大事,也不能爲此發牢騷,早知道這樣,一開始就決定十天得了。再說霧子又不是在那兒閒逛,想進些便宜貨,也說得過去。這樣一想,不能有所不滿,還能忍受。
今天早晨起牀時,秋葉屈指一算,還有兩天。說實話,他急於想見到霧子,撫摸一下她的肌膚。
平日和霧子在一起時,他並不是時時刻刻需要她。待在同一屋檐下,有時並無所求。喝醉了酒回來,倒在牀上就睡着了。
一開始見到霧子時,他如飢似渴地想得到她。結合一年後,有時一起看看電視,聊聊天,大多數日子都相安無事。
歲月易逝,兩人的關係趨於穩定。即使做愛,也不像當初那樣激動了。
可是,霧子走了一星期,他又燃起了過去的慾望。
說實話,今早晨一想起霧子,彷彿霧子就在身旁,身子發熱。當然他不會像年輕人那樣控制不住自己,於是自己安慰自己,再忍兩天吧!有什麼法子呢?現在又延長了三天,身上一下子熱了起來。思想被說服了,可是軀體不聽話。
“再忍下去,就得謀反了!”軀體在吶喊。
霧子再來電話是在星期一早晨,紐約時間晚上7點。
“今夜換了一家旅館。”
秋葉一拿起電話,霧子快嘴快舌地向他彙報。
“叫阿戈金旅館。您知道嗎?”
“是在百老匯附近吧?”
秋葉知道這家旅館,很受文化人青睞,美國作家歐·亨利常住這裡。秋葉不喜歡此種來歷,沒去住過,據說很受日本遊客的歡迎。
“這家旅館生意挺好,不早預定,根本住不進去。正好有一間空房,請小西的姐姐幫忙的。”
小西的姐姐在航空公司工作,很瞭解紐約旅館的情況。
“比以前那家旅館小些,但酒吧很好,房間也很舒適。”
“是不是想住這旅館才延期的?”
“沒有的事,因爲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才請她幫忙,偶然有一間房剛退掉。”
對秋葉的挖苦,霧子認真地做出辯解。
“而且這兒比較便宜。”
“那好,再待三天,這回可要按期回來啊!”
“是。”
“沒錯吧?”
秋葉再一次叮囑她,嘴裡嘟嘟囔囔:
“說好一星期回來,我一直等着你。”
“對不起,恕我任性……”
“得啦。”
在電話裡不能撒嬌起來沒完,乾脆謝罪,封住秋葉的嘴,秋葉也不能不同意。
“換了一家旅館,得多加小心。”
對霧子延期回國,雖然有所不滿,但換了旅館及時來電話,也算可以了。
“達彥怎麼樣?”
“去芝加哥辦事去了,明天回來。”
“阿桂的那位朋友見了沒有?”
“見了一回。”
“不是請他當嚮導嗎?”
“那人太厚顏無恥了,不用他了。”
“今天還沒吃飯嗎?”
“過會兒和小西的姐姐去吃越南菜。”
雖然延期了,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不三不四的人盯上她,秋葉終於放了心。
星期一下午。秋葉打算先去醫院看望母親,然後到“安蒂克秋”轉一轉。離開了家門。
母親一見秋葉便發牢騷,說伙食不好,晚上睡不着覺。除了醫院提供飯以外,昌代每天做好送去,病房很寬敞,設備也可以,分明是對自己的兒子撒嬌。
離開醫院是下午4點。秋葉正想坐出租汽車,想起霧子的公寓離這兒很近,自從霧子到了美國,他一次也沒有去過。
這房子一星期沒人住了,不會有什麼特殊的事情。他突然想起霧子的公寓,與霧子延期三天回國不無關係。
昨夜,當他得知暫時還見不到霧子,身上感到火辣辣的,一直到天亮纔有所緩解,但身上的餘熱未消。
這點餘熱促使秋葉去霧子公寓看一看。
過去霧子不在時,他也去過,那是爲了幽會。
霧子將鑰匙交給秋葉,自然知道他隨時會來。
穿過廣尾地鐵站的馬路口,朝麻布方向上了坡道,走幾分鐘就到霧子的公寓。
秋葉望見白色瓷磚牆,忽然產生一種錯覺,似乎霧子在房間裡等他。
他穿過門廳乘電梯直到7樓,站在702室的門口。信箱裡插滿報紙,還有一部分放在門前。
秋葉把報紙拿在手裡,用鑰匙打開了門。
門口整整齊齊地放着霧子穿的拖鞋和高跟鞋。秋葉脫掉皮鞋,進入起居室,窗戶上拉上了白色窗簾,屋子裡靜悄悄的。
秋葉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小偷。拉開臥室的拉門,在沒有人的屋子裡只掛着一件印花的長襦袢。
屋子裡井井有條,一塵不染。在白紗窗簾裡面還有一層深灰色的布簾,只拉開一半,夕陽從窗戶中射進來,襯托着屋裡寧靜的氣氛。
右首牆下是大衣櫥和鏡子,旁邊是一盞落地燈。
儘管掃得乾乾淨淨,關閉了一星期的房間仍有點黴味,只有掛着的那件長襦袢有生命力,顯得格外突出。
秋葉彷彿覺得霧子站在那裡,過去摸一摸它的領子。
去美國的前夜,秋葉曾在這裡緊緊抱着穿長襦袢的霧子,他記得清清楚楚。
“你穿上試試!”
秋葉催促她,霧子無可奈何地穿上了。
霧子不常穿和服,動作有點笨拙,反而覺得很新鮮、很有魅力。
秋葉摟着霧子來回地愛撫,一直到最後也沒有讓她脫掉。倒是霧子縮起肩膀想脫掉,秋葉始終不讓她脫,就這樣,霧子一直綣縮身子,依偎在秋葉懷裡。
回憶這些情景,又喚起了秋葉香豔的感情,他湊近掛着的長襦袢,用臉去蹭蹭。
這長襦袢霧子只穿過一夜,不會留下多少香味,霧子在做愛時至多哼幾聲,很少出汗,因此不會留下體臭。秋葉把臉頰貼在長襦袢上,立刻擡起臉來。
在女人外出的屋子裡,纏着長襦袢不放,假如被人發現,肯定被看作是色情狂。
秋葉擡起臉朝屋子掃視一番,仍然是寂靜無聲,只有那件長襦袢透着光彩。
做事一絲不苟、有板有眼的霧子爲什麼不把這件長襦袢疊起來收好,而是原封不動地掛在那裡就走了呢?
僅僅是忙得來不及收拾,還是她猜到秋葉一定會來這裡的,故意掛在那裡。
這時,秋葉忽然感到霧子在一旁註視着他,趕緊離開臥室。
出了霧子的公寓,秋葉徑直去代官山“安蒂克秋”。
離開霧子的公寓時,那些插在門上的報紙和煤氣收據等,是不動呢,還是收起來?考慮再三,把它們分門別類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
或許霧子會責備他,不該在她出國期間到她房間裡來。但藉口去醫院看望母親,順便過來看看,這也說得過去。再說霧子把備用鑰匙交給自己,也應該料到他一定會來的。
不管怎麼說,私自進女人的房間仍然是一種冒險行動。
臨走時,秋葉忽然產生一種衝動,他想看一看大櫥的抽屜和壁櫥裡邊有什麼秘密。
過去在這裡自由出入,經常住在這裡,從來也沒有這種想法,待霧子去了美國,彷彿整個屋子都是秘密。
以前,秋葉曾見過大櫥抽屜裡塞滿了霧子的三角褲,五顏六色,像花園裡盛開的花,當時趕緊轉過臉去不看它。
這時,他想慢慢查看,同時也看看壁櫥裡的幾隻箱子,裡邊裝着霧子的睡衣和一些內衣。
還有書架後邊是否還藏着日記本和別的男人寫給她的信。
女人的屋子裡似乎隱藏着各種各樣男人的秘密。秋葉雖然感到了誘惑,終於什麼也沒動,走出了房間。再說他也害怕在霧子房間裡偶然發現什麼異樣的證據,增加自己的不安情緒。
與此同時,他也不願意相信霧子在外面另有男人。到處亂翻,豈不有點過頭。不過秋葉對霧子把房間整理得井井有條,充滿着神秘的氣氛感到滿意。
這次“潛入”,雖然沒有見到霧子,但仍然像見了面一樣。
他從車窗裡向外眺望已接近黃昏的街景。汽車到了“安蒂克秋”,在店的對面停下。秋葉爲了過馬路在等待綠燈。
這時他看見一位婦女推開玻璃門從“安蒂克秋”裡出來。
她穿着一套粉紅色的套裝,手中提着一隻黑色大皮包,個子不高,但腰板挺直,看起來十分舒服。
秋葉瞥見她的側臉,懷疑自己的眼睛。怎麼看,也像史子。她朝馬路對面走去,秋葉的視線移到對面馬路上,這時正好換成綠燈,他穿過馬路,跟在她後面。
從後影看,削肩膀,細腰身,線條十分美。他跟在後面走了50米,下一條橫馬路亮起紅燈,那婦女停住腳步,秋葉和她並排站住,那女人轉過臉來。
“哎呀!”
“啊?”
兩人幾乎同時喊出聲來,互相盯住對方看。
“好久沒見了。”
“真的……”
信號換成綠燈,周圍的人邁開腳步,秋葉和史子並排走過去。
“看來精神不錯嘛。”
“託您的福。”
他們倆並排走着,看不清史子的表情,但聽聲音仍然是以前的史子。見了面十分沉着,從來不會表現激動,那是史子的個性。
“剛纔你從那家鋪子走出來,是不是?”
秋葉回過頭去瞧了一下“安蒂克秋”。
“我從對面看過來,怎麼看像是你。”
史子輕輕地一笑,沒搭腔。
在夕陽照射下,兩人的身影落在人行道上。秋葉忽然想起自己是到“安蒂克秋”結賬的。
“你上哪兒去?”
“去澀谷。”
秋葉頓了一下,似乎下了決心說道:
“可以的話,去喝杯茶如何?”
史子轉過臉來,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有急事嗎?”
“沒什麼急事,您有空嗎?”
“當然了!”
秋葉站停,指了一下馬路對面的餐廳。
“去那兒如何?”
史子朝那餐廳瞥了一眼,輕輕地點點頭。
“那麼過去吧!”
兩人又過馬路,這時秋葉感到心裡怦怦直跳。
在晚飯前餐廳比較清閒。只有兩對客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秋葉選擇靠裡首的一張桌子,和史子面對面坐下。
“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你。”
史子穿着一身淡紅色的套裝,裡面穿着深黃色的襯衣,胸前戴着一串金項鍊,打扮得非常得體。
“你的髮型變了。”
“是嗎?”
史子伸手撩了撩耳朵後的頭髮。以前的頭髮朝後梳一個把子,現在往兩邊梳,臉顯得更加突出了。
侍者來問:“要點什麼?”
秋葉問史子:“你喝點什麼?”
“來杯咖啡,要純美國貨。”
史子和秋葉想到一塊兒去了,秋葉點點頭說道:
“真的好久沒見了。”
“有兩年了吧。”
“三年了。”
秋葉想起和史子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
秋葉和霧子一起去河口湖,在湖畔的旅館吃飯,正好遇上史子。打那以後,再也沒有和史子見過面。真有三年了,可是並不覺得時間太久,因爲有時通電話,還常常想起她。
“你真的沒有變化。”
“託您的福。”
史子並沒有表現羞澀或困惑,就像在馬路上偶然遇到老朋友,一起喝杯咖啡,態度非常平和。
“可是,日子過得真快啊!”
秋葉尋找着話題,一不說話,便感到尷尬。
侍者把咖啡端到他倆跟前,秋葉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
“對了,生日那天,承蒙您送來花束。”
“……”
“太讓我高興了。”
秋葉接着說,史子只微微一笑,用湯匙攪了一下咖啡。
秋葉感到心裡不是滋味。與史子偶然相見,心情激動,又懷念起舊情,這一切都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來。
最使秋葉難堪的是最後一次見面時,正好和霧子在一起,雖然沒有吵架或爭論,只是微微一笑,更使秋葉心裡難過。
從那以後,接受過她送的玫瑰花,也通過電話,但和史子之間始終處於冷戰狀態。
隨着歲月逝去,突然表現出懷念之情似乎太自以爲是了。如果想再恢復以前那樣和諧的關係,那必須找個機會來解釋一下過去的誤解。此刻突然表示歉疚之情,那也太可笑了。
“河口湖那次,太對不起了。”自己並沒有什麼過錯,只不過和年輕的女性在一起。之後史子打電話到別墅來,再以後還送來了祝賀生日的玫瑰。
史子從來沒有對秋葉說過一句怨恨的話。秋葉和霧子在一起,也不應該受到譴責。要是自己向史子低頭,那等於承認自己的過錯。
那時歸那時,現在是現在,還是自然一點好,不必過多拘泥。
“你是不是常來這一帶?”
“在青葉臺有點事兒。”
青葉臺在代官山附近。
“你從一家小店出來……”
“小店?”
“時裝店。”
秋葉含糊其詞,沒敢說出“安蒂克秋”。史子點點頭:“我偶然彎進去看看。”
“……”
“這店很不錯。”說罷,史子嫣然一笑。
剎那間,秋葉似乎被她看透了,把視線移到咖啡杯上。但史子對去過“安蒂克秋”並不以爲然。
在代官山就這麼一家漂亮的“安蒂克”,女人彎進去看看,那是很自然的。不過都是些年輕的女孩子,年齡稍大點的女子就很少了。
“這一帶變化不小啊!”
“開了不少家店。”
“過去這兒什麼也沒有。”
秋葉見史子點點頭,繼續問道:
“你是不是常常去那兒?”
“走到附近就進去瞧瞧。”
“那麼……”說到一半,秋葉打住了。
如果史子以前來過“安蒂克秋”,那一定見過霧子。三年前在河口湖見過一面,兩人應該記住對方的面孔。
然而,史子態度坦然,說不定即使去過“安蒂克秋”,也沒有見到霧子,
或許霧子正好外出或遲到,沒碰見。
“真讓我吃一驚。”
秋葉嘆了口氣。史子問道:
“您怎麼上這兒來?”
“不……”秋葉慌忙搖搖頭。
此刻如果說自己也是來“安蒂克秋”的,那等於向史子坦白。既然她沒發覺,自己何必多嘴。
“這兒附近的高級公寓住着我的一個朋友。”
史子默默地喝着咖啡,她那細長的手指還是那麼美。
“令堂大人還好嗎?”
“因腦血栓住院了。”
“什麼時候?”
“半月前,現住在廣尾醫院。”
“那可糟糕了。”
史子皺了一下細細的眉毛,凝視着秋葉。
“好在很快就恢復了意識,看來不要緊了。”
秋葉一邊回答,一邊想起史子過去躺在自己懷裡,一皺眉頭那就是她慾火上升的時刻。
“那麼家裡呢?”
“還有我和女傭人。”
史子點點頭,秋葉看着她那成熟的表情。
“你一點沒變。”
“怎麼會呢?已經是老太婆了。”
“不,真的沒有變。”
這絕不是奉承話,史子一點不顯老,而且也改變了過去那種嚴峻的表情,顯得更加年輕了。
“我上了年紀了。”秋葉感嘆道。
“不,您纔沒變哩!”
一聽到“您”的稱謂,秋葉立刻激起了懷念之情。霧子雖也稱呼“您”,但史子的口吻更使他安心。
“工作還像以前那樣?”
“除此以外,我沒有別的可幹。”
“不會吧。”
秋葉知道史子是位很能幹的女人。
“對了。”秋葉忽然想起了什麼,探出上半身,“我還給你買了件禮物。去歐洲旅遊時買了一條圍巾,我想給你送去,一恍惚就撂下了。”
那是揹着霧子買的,一直放在書房的抽屜裡。
“這圍巾一定得給你送去。”
“爲什麼?”
史子這麼一問,秋葉反而不好回答了,說懷念舊情,那太露骨了。
“我經常想起你。”
“謝謝。”史子嫣然一笑,低下了頭。
秋葉想說很長時間沒見面了,常常想起你,然而秋葉此刻沒有勇氣這樣說。
“這可怪了……”史子微微一笑,“你現在又不是一個人。”
“不……一個人。”秋葉慌忙地搖搖頭。
“工作上的事,我自己還做不了主嗎?”
不知是否信服,史子默不作聲,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今天有沒有時間?”
“……”
“可以的話,我們一塊兒吃頓飯。”
對秋葉的邀請,史子又輕輕地一笑。
“今天就算了吧……”
“爲什麼?”
“時間不多了。”
“那好,以後我給你打電話。”
史子點點頭,把咖啡杯推到桌的另一邊。
秋葉弄不懂了。偶然相會,到這小餐廳來喝咖啡,一切都很順利。從過去經驗來看,秋葉沒想到史子會如此乾脆。一塊兒喝咖啡,秋葉以爲她會說些挖苦的風涼話,卻沒有。史子始終不提過去的事兒,不但如此,她的態度十分冷靜和沉着。
畢竟已過了三年,過去事情已付之東流。請她喝杯咖啡,她爽快地答應了。談不上是依戀,至少有點懷念之情吧。
想到這裡,秋葉忽然增加了自信,進一步邀請她。
就在這餐廳也可以,換一家氣氛好的高級餐廳則更好,三年後邂逅總需要相當的氛圍。
然而史子仍然微笑着拒絕了。史子做事有個界限,久未見面,喝杯咖啡可以應酬,絕不再深入一步,或許一開始她早已拿定主意。
然而秋葉並沒有感到不快。首先,她的拒絕方式,非常爽快而有分寸,不管怎麼說,今天能見到她就喜出望外了。
史子並沒有完全拒絕。
“今天算了吧……”但並不反對秋葉以後給她打電話。想到這裡,秋葉覺得今天的收穫真不小。
“那好,我們走吧。”
既然還有重逢可能性,不必如此緊追不放。
分手時,多少留下點餘韻,這是男女交往成功的秘訣。
秋葉一把拿起賬單站起身來,史子隨後跟上。走到外面,最後的夕陽映紅了天空,已近黃昏時刻。
“那麼就在這兒……”
秋葉說罷,史子低頭行禮。
“讓您破費了。”
“過些日子,我給你打電話。”
秋葉叮嚀道。史子微微點點頭,轉過身去,向高架橋快步走去,還是像以前那樣敏捷、瀟灑。秋葉並不瞭解史子現在的內心世界。待史子的背影消失在高架橋上,秋葉纔去了“安蒂克秋”。
和史子喝咖啡耽誤了約30分鐘,跨進店時有兩位女顧客在挑選服裝。
秋葉照例坐到沙發上,待客人一個一個離去,這才掏出香菸點燃。這時小西說道:
“老闆說要晚幾天回來。”
“聽誰說的。”
“中午她從紐約打電話來了。一星期就是緊了些。”
“是不是玩過頭了忘了時間?”
秋葉挖苦地說,小西吃吃地笑起來。
“她在商業中心買了夾克、襯衣、時裝,還去了專賣雜貨的鋪子。”
秋葉還沒有聽霧子說過。
“去雜貨鋪,東西比較便宜,也會弄些無用的東西來。在日本叫‘福袋’。”
“這不用買嗎?”
“買一個,贈送兩個,等於白送。”
要花錢買的話,霧子應該向秋葉彙報。
秋葉不再說話,眺望外面漸濃的暮色。
“剛纔有一箇中年婦女來過嗎?”
“是上了年紀的嗎?”
“四五十分鐘前,有一位穿淡紅色套裝的女子。”
“啊,有一位,是個大美人。”
從女大學生眼裡看來,史子還是與衆不同。
“那人經常來嗎?”
“以前好像來過一次,看來很面熟。”
“買什麼沒有?”
“今天只是隨便轉轉,沒買什麼。”
是來打聽老闆的,還是知道老闆就是霧子?反正這事不能掉以輕心。
當晚,秋葉一直等待霧子的電話,12點過後也沒打來,東京的深夜是紐約的大白天。上次的電話是霧子正在逛市場時打的。明天早晨一定會打來的,秋葉倒在被窩裡,想起史子的事。
好久好久沒見史子了,可是史子真的一點兒沒變。到今年夏天,她已經四十三歲了,說三十五六歲也有人信。
她爲人平淡,甚至有點冷漠。這正是史子的魅力所在。
“這麼好的女人,爲什麼要撒手呢?”
她並不是從自己手中溜走的,總之,秋葉很可惜。和她見面後,和她交往的那段往事鮮明地復甦了。她表面上非常沉着、冷靜,絲毫也沒表現淫蕩。一想起與她做愛時的熱情,臉上不由得發燙了。
史子現在還一個人生活?分手已三年,或許已經有了對象。然而從今天所得到的印象,她身邊還沒有人。這當然是秋葉的希望、推測,同時也是祈禱。
在她身上聞不到一點男人氣味。如果她身邊有男人,一定會以某種方式表現出來。儘管她可以僞裝,但從片言隻語中總會有所流露。今天史子身上絲毫也聞不出異味,從她敞開的胸口,瞥見她的玉體,仍然像以前那樣細嫩、白淨。
史子的肌膚雖不如霧子白,但非常細膩、光潔。她的乳房像處女那樣堅挺,十分成熟。作爲一個女人,她是非常完美的。
假如她身邊有心愛的男人,即使久未見面也絕不會和秋葉去喝咖啡,至多對過去的情人說上幾句話,就bye bye。
“史子並沒有忘掉我……”
頭天夜裡胡思亂想把和史子的往事回想了一遍。
第二天霧子沒來電話,秋葉就等不及了。在星期二夜裡,自己給霧子打電話。
這時紐約時間是早晨8點,他以爲霧子一定在旅館裡,卻沒人接。
這麼早就出去了嗎,還是在餐廳裡吃飯?正想掛斷電話時,霧子的聲音傳過來了。
“哈羅,喂喂!”
英語、日語一起說,聽聲音好像還沒睡醒。
“還在睡嗎?是我呀!”
是吃驚呢,還是怎麼回事?霧子頓了一下,懶洋洋地問道:
“有事嗎?”
“你一直沒來電話,我放心不下。”
“……”
“只有今天一天了,是不是?”
延期三天,明天就從紐約動身了。
“幾點鐘起飛?”
“10點左右吧。”
可能是睏乏,霧子說話的聲音沒有活力。
“那到東京是大白天了?”
雖然推遲三天,還是以前訂的那架航班。
“購物全結束了嗎?”
“差不多了。”
“這回一定能回來咯?”
“嗯。”
對霧子的回答還是不放心,秋葉又叮囑一句。
“我到機場去接你。”
掛斷電話一看手錶,8點半。
東京和紐約的時差爲13小時,此刻紐約是7點半,確實是早了些,霧子的聲音沙啞,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叫醒,當然不好受。但得知從日本打來的電話應該高興纔對呀,可是霧子卻顯得有些冷漠,沒有話說。
秋葉瞧了一下桌上的檯曆。從上星期二開始每天的空格都做上了記號,已經九天了。
“還有兩天……”
秋葉偷偷地想:一回來讓霧子穿上長襦袢,好好地罰她一下。
秋葉每天凌晨1點上牀。過去常打通宵,一直幹到早晨五六點鐘,這幾年很少熬夜了。
隨着年齡的增長,熬夜身體吃不消,反而影響效率。每到這時,乾脆擱筆睡一覺,起來再幹。秋葉還有一個毛病,深夜一個人工作時,總想給別人打電話。
工作順利的話,還不要緊,一旦寫不下去了、累了,就想給別人打電話。可是深更半夜打給誰呀?以前和史子相好時,便打給她。半夜三更打電話去,肯定會給她添麻煩。好在她是自由記者,也是個夜貓子,晚睡晚起。凌晨兩點打電話過去,她也不會不高興。
自從和史子疏遠後,再也沒合適的談話對象。霧子年輕,不能熬夜,早上起得早,深夜把她叫起來,未免太殘酷了。
由於秋葉的工作習慣的改變,交往的女性也隨之改變。
好不容易撥通電話,霧子的回答如此冷淡。秋葉突然又想起史子來。
昨天才見過面,馬上就打電話給她,也未免太性急了。不過臨分手時說過要去電話的。
他招呼昌代給他泡茶,稍稍沉住氣後拿起電話來,史子立刻來接。
“哎喲,怎麼回事?”
一聽“喂喂”,史子立刻聽出是秋葉。
“好久沒見,昨天見了面,真開心。”
“謝謝。”
以前即使沒有事兒,東拉西扯說一通,現在又沒特別的事,說什麼好呢?
“這一回一定要和你放鬆一下,找個地方吃頓飯,什麼時間合適?”
“別那麼破費了。”
“破費什麼,下星期如何?”
“下星期抽不出時間。”
“那麼,什麼時間,你說吧。”
“後天晚上如何?”
“……”
後天是霧子回來的日子,把霧子撂在一邊去會史子,不合適吧。
“其他日子呢?”
“都排得滿滿的。”
“那下星期吧!”
“好,你再打電話來。”
掛斷電話,秋葉好像做出一件虧心的事,好不容易把史子追到手,又讓她跑了。假如後天有空,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去見史子。
他沒想到史子選擇了後天,這事兒太具有諷刺意義了。只得死了這條心。
秋葉還是很興奮,本來已經疏遠了的史子仍然接納他,他感到滿足。
“即使沒約好,但還是挺舒服的。”秋葉自言自語地笑了。
紐約和東京兩地,雖然遠隔重洋,都有女人和他保持聯繫,連續打了兩個電話。
這叫作“A不行,就是B”,這豈不成了專追女人的“唐璜”?
說實話,霧子史子他都喜歡。霧子像個淘氣的孩子,史子老成、有分寸,各自有各自的魅力。同時追兩個人,即使被叫作好色的“唐璜”也不在乎了。如果女人們知道自己這種心態,那肯定會發火,瞧不起自己。
這不僅是秋葉,幾乎所有男人都有這樣的春心。已有了情婦,又憧憬別的女人。如果情況允許,總想把兩個女人都弄到手。
那就談不上節操了,就像在空中飛舞採花的蝴蝶。大多數男子,只鍾情於一個女子,對其他女人不屑一顧。反過來,女人追求多個男子,一時拿不定主意,但這不過是少數人。
一般情況,男人是採花的蝴蝶,女人就是那被採的花。
這是男人的天性,追多少女人也不會滿足。
“真造孽!”
秋葉忽然意識到自己出軌的心態,嘆了口氣。
“再等兩天。”
等霧子回來,自己這顆動搖的心,又會找到安定的港口。
按照預定日程,星期四下午,霧子抵達成田機場。
雖說按期到達,比原定的日程晚了三天。
一小時前秋葉就來到機場等候,待霧子辦完過關手續,從玻璃門中出來。
“喂!”秋葉舉手招呼她。一時有點躊躇不決,正面走的確實是霧子,但模樣全變了。穿着一身鮮豔的套裝,上上下下,在紐約換了個遍。
“真讓我吃了一驚,我以爲看錯人了。”
霧子聽得秋葉說話,立刻彎腰行禮。
“真對不起您,請原諒。”
延長了逗留,接電話時老是冷淡地應付,還發點牢騷,霧子覺得自己這樣做很不應該。
“累了吧?”
“有一點。”
“好像瘦了點。”
與出發時相比,面頰似乎瘦了些,這樣反而顯得老成了。
“行李就這些?”
霧子推着的行李車上只有兩隻箱子和一個旅行包。
“其他行李,託另一個航班送來。”
秋葉從停車場把車開過來,把行李放在車後的行李箱裡。
“有沒有忘了的東西?”
秋葉啓動引擎,準備開車,發現霧子腳上換了雙非常新潮的皮鞋。
“和出發時完全不同了。”
“您覺得可笑嗎?”
秋葉一時難以回答,開着車從機場候機大廳的坡道下去。
“紐約怎麼樣?”
“學了不少東西。”
秋葉騰出一隻手握住霧子的右手,已經十天沒有這樣柔軟的感覺了。
“這回該增強了自信了吧?”
“只瞭解一個大概情況,還不行。”
“達彥有沒有送你到機場?”
“……”
霧子真有點累了,一個單身女子在異國他鄉流浪了十天,真不簡單。
上了高速公路,秋葉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在飛機上睡了沒有?”
“睡不着。”
“要倒過時差來,還需要些時間。”
不過霧子看來還挺精神。在紐約待了十天,一旦回來,應該滔滔不絕地向秋葉說這說那,可是她卻讓秋葉握着手,向車窗外眺望。
“回到家裡,趕緊休息。”說罷,秋葉湊過臉來耳語,“我每天都在等你。”
霧子只點點頭,眼睛仍盯住外面看。
收音機裡播出天氣預報後,秋葉加快了速度,傍晚前是高峰時刻,可是公路上的車輛卻很少。抵達霧子的公寓爲下午4時。
從成田機場到廣尾才用1小時40分鐘,算是順利。
上上下下共運了兩趟,才把行李運到房間。當把鑰匙插進鎖孔時,秋葉又看了霧子一眼。
“總算到家了。”
秋葉正要伸出手去擁抱她,霧子先他一步投進他的懷中。秋葉沒有思想準備,踉蹌了一下,霧子徑直把臉湊過來。
“怎麼啦?”
秋葉撫摸她的頭髮,緊緊抱住她。
“我多麼想你啊。”
霧子欠起上半身,那形狀特別好看的鼻子向上,嘴脣貼住了秋葉的嘴脣。已有十天沒有這樣擁抱接吻了,待秋葉鬆開手,只見霧子的一對大眼睛裡含着淚水。
或許是剛回到日本,霧子的感情高漲,控制不住自己。
秋葉鋪好牀,牽着霧子的手,霧子閉着眼睛,任他擺佈。秋葉給她脫衣服,霧子卻甩開他的手,要他一直抱住她。秋葉無奈只得默默地躺下,霧子輕聲地說:
“您生我的氣了吧?”
“沒……”
“真的?”
“當然真的。”
聽了秋葉的回答,霧子終於放心了,坐在牀沿,自己脫衣服。
離黃昏還有一段時間,從窗簾中射進來的光束,照得臥室還微明,霧子背對着他,脫掉了襯衣。
“轉過臉去。”
霧子似乎感到背後射過來的視線,停下手。秋葉翻了個身,但眼睛仍然盯住霧子的背影。只見她穿的褲子好像是男人穿的,前面還有拉鍊。霧子輕輕地一拉,露出她的臀部。
在這一瞬間,瞥見她那粉紅色的內衣,霧子立刻用被單蓋住了身子。這樣一件一件脫衣服的動作,秋葉還是第一次看見。以前總是在隔壁的房間裡脫光,披上睡衣才上牀。
“快點!”
秋葉催促她,霧子彎腰去整理脫下來的衣服。秋葉等不及了,待她疊完最後一件,摟住她的細腰,慢慢地將她移到自己懷中,緊緊抱住她。
這麼柔軟的肌膚,已經整整十天沒碰了。
在機場見到她時,似乎瘦了些,摟在懷中還像以前那樣胖乎乎的。霧子屬於“賊胖”,穿上衣服顯得很瘦,其實肉乎乎的。
秋葉首先撫摸她的乳頭,然後擴展到她的全身。一開始,霧子有點抹不開,此刻老老實實地任憑秋葉撫摸。其實,從剛纔脫衣服開始,她早已沉住氣了,作好思想準備。
十天沒見了,霧子的態度似乎並不怎麼熱烈。秋葉來來回回地愛撫,有點沉不住氣了。霧子並不是沒有反應,但還不充分,只是將身子交給了秋葉,精力還集中不起來。
秋葉推開她的身子,停止撫摸,從旁邊瞧她一眼,只見霧子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怎麼啦?”
霧子聽到秋葉突如其來的發問,轉過臉去。
“有什麼事還放心不下?”
霧子搖搖頭表示否定,湊過身子來,說道:
“緊緊抱住我。”
秋葉仍然無法知道她的內心想着什麼,一時不知所措,只聽得她嘟囔了一聲:
“快點,求您了。”
霧子很少這樣主動求秋葉,秋葉以爲久久的擁抱,使得她興奮起來,可是此刻有點自棄的態度。
“再抱緊一點。”
沒見過霧子如此主動,秋葉反而清醒了。
幾小時以前,快見到霧子時,秋葉作了種種設想:
出了候機大廳,秋葉一揮手,霧子一溜煙跑了過來。
秋葉本想擁抱她,衆目睽睽,不好意思,只握握她的手,拍拍肩膀。“你總算回來了。”“老長時間讓你守着空房,請原諒。”霧子渾身表示出非常興奮的神情,秋葉溫柔地點點頭。
上了車,就是兩人的天下,秋葉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連接吻好幾次。
聽着霧子說着旅行中的見聞和觀感。一回到家,毫無顧慮地和衣倒在牀上。
已經十天沒有伺候男人了,怎麼處罰她也不爲過。
首先,不容分說,先把她剝光,檢查一下十天來她的身子有無變化。
有沒有在外面亂搞?是不是有不三不四的男人糾纏過她?秋葉從她的脖子、胸部、腹部以至最敏感的部位都仔細檢查了一個遍。
“我絕不會做出不體面的事,你原諒我吧!”
秋葉等待她的哀求,這才停止“檢查”。
霧子爲了向他表示歉意,聽任他擺佈,比以前更加溫柔,做出獻身的努力。
如果她稍有不服從的態度,秋葉或許會用繩子把她的手綁起來,或者把掛在衣櫥裡的長襦袢拿出來,讓她穿上,做各種各樣的姿態。
雖然延期回國,但霧子沒有什麼不軌行爲,要處罰她未免有些過分了。霧子終於忍不住了。
“親愛的,求您了,別這樣折磨我了。”
聽得她哀求,秋葉終於施以“最後的刑罰”,直接攻入她的身子。
在重逢前,曾經空想着種種場面,想着想着,自己的身子先熱了。
本來心中有一個腳本,但實際上並不完全如此。秋葉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霧子倒在自己的懷中卻是實實在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