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希東這次,就是奔着鬼泣二字來的。
鬼泣之術雖然沒有劉家傳承的年頭長,但早些年也曾闖出過不小的名頭。
抗戰後期,爲了支撐整個亞太戰場的軍需,小鬼子大肆掠奪東北物產,一度造成了大範圍的饑荒。那段時間,餓殍遍地,哀鴻遍野,甚至有的村子因爲糧食被搶掠一空,全村的人都生生餓死、病死!
當時的情形,名副其實的萬物蕭條鬼唱歌,恰逢有個河北的石匠途經這裡,見到這副景象,心生不忍,便撿了個廢村住了下來。
他住那村子,不光面臨饑荒,還鬧過瘟疫,村民死的死逃的逃,全村就剩下一個姓吳的老頭和他孫子沒走,老吳頭眼睛早瞎了,想走也走不遠,便和孫子下套捉耗子吃,勉強度日。
石匠就住在老吳頭家隔鄰的院子,說來也怪,他整天不出門,卻也不見少了吃喝,還三天兩頭的接濟一下老吳頭子孫,這讓老吳頭起了疑,偷偷讓孫子去瞧。
小吳回來跟他說,那人就是個石匠,滿屋子裡擱的都是神像,雕的可好了。
老吳頭更疑心了,兵荒馬亂的年月,誰家還會有閒錢請神像,雕出來能有人買就怪了。
可他眼瞎,又不能親自去看,只能按住好奇,讓孫子也少往鄰院湊。
但小吳打那天起,卻像是着了迷似的,天天往鄰院跑,老吳頭攔都攔不住。
就這麼過了能有半年多,有一天石匠突然到訪,跟老吳頭說,入夜之後讓他關好門,無論外邊有什麼動靜都不能開門,否則必有大難臨頭。
老吳頭半信半疑,但一想到石匠身上的古怪,他又不能不顧忌三分,也就答應下來。
那天下午,老吳頭就聽見外頭轟轟隆隆的過汽車,過了好一氣,也不知有多少輛。
老吳頭嚇得貓在屋裡不敢露面,那年頭只有小鬼子有汽車,小鬼子比真正的鬼還兇殘,見着人家就搶,搶不着東西就殺人,他們祖孫倆要是讓小鬼子撞見,多半就沒命了。
可聽響動,小鬼子的車隊偏偏在村裡停了下來,老吳頭這才記起,村東頭的石橋前兩天無緣無故的塌了,八成是把小鬼子都隔在了村裡。
當時老吳頭還尋思,這下可完了,要是小鬼子就這麼住下來,等橋修好再走,那他和孫子倆非餓死在屋裡不可。
但沒想到,當天半夜,外面居然鬼哭聲大作,先前還只是幾個女人的哭號聲遠遠傳來,後來哭聲越來越響,聽起來有老有少,哭得那叫一個淒厲,就跟全村人同時出殯似的。
老吳頭嚇得臉都綠了,緊緊拽着孫子,生怕孫子好奇之下偷偷溜出去。
但沒多大工夫小吳就拍着巴掌嚷嚷起來:“活了活了,都活了!”
老吳頭趕緊問他什麼活了,小吳說,鄰院的石頭神像都活了,石匠正帶着它們跳舞呢。
老吳頭嚇得趕緊矇住了小吳的眼睛。
雷雨徹夜未停,第二天祖孫二人發現,石匠已經走了,
他雕的那些石像全都杵在村子中間,老吳頭眼睛看不見,就壯着膽子用手去摸,這一摸不要緊,可把他嚇得夠嗆,敢情石匠雕的不是什麼神像,全都是村裡那些病死、餓死,還有被小鬼子害死的村民!
上百尊石像姿態各異,神情猛惡,如同廟裡的怒目金剛一般!
老吳頭只摸了幾尊,便嚇得手腳發軟,差點沒癱在地上!
石匠又沒見過這些村民,要不是見到了他們的怨魂,怎麼可能雕的如此栩栩如生?這些村民裡,有些連老吳頭都沒印象,可有些卻是他眼睛沒瞎之前所熟悉的,其中就有他的老伴、兒子、兒媳!
而所有的石像,都圍在一棵老槐樹四周,足足圍了七八圈,也不知是在幹什麼。
粗壯無比的樹身上,佈滿了人手抓撓的血痕,一直延伸向樹冠裡,老吳頭讓孫子爬上樹去看,小吳手腳一向利索,平時爬樹掏鳥蛋從沒失手過,可這一回,剛爬上去沒多大工夫,就嚇得媽呀一聲掉了下來,幸好老吳頭就在下邊,他撞在老吳頭身上纔沒受傷。
老吳頭忙問怎麼了,小吳結結巴巴的指着樹冠說:“鬼,鬼啊!全是吊死鬼!”
原來,老槐樹上掛滿了小鬼子的屍體,只不過樹冠實在太大,又枝繁葉茂,從外邊看很難發現罷了。更詭異的是,屍體手指上全都血肉模糊,看上去他們竟然是自己爬上樹,用自己的皮帶上吊而死的!
老吳頭和孫子費盡力氣,纔將這些屍體弄下來,丟進亂葬崗子餵了野狗。
而小鬼子的車,連車上的東西全都消失了,小吳卻在自家院子裡發現了滿滿一麻袋大米。
靠着這袋大米,祖孫倆熬過了饑荒,這事後來傳得神乎其神,方圓百里街知巷聞。
也有不信邪的人說,事情是抗聯乾的,可對村裡那些惟妙惟肖的石像,他們卻無法解釋。
沒過兩年,老吳頭死了,小吳卻莫名其妙的成了陰陽先生,替人相宅算命,無一不準,有人問他是跟誰學的,他也只是笑而不答,獨自居住在早已荒無人煙的廢村裡,自號鬼泣先生,成了方圓百里有名的半仙。
後來鬼泣先生還收過兩個徒弟,也都本事不小,在當時都算是這個行當裡響噹噹的人物,只是趕上解放,又經過十年動盪,鬼泣先生這一脈纔沒了消息,那些石像也都毀在了動亂裡。
吳波與黃姥姥鬥法時,楊樹林和劉山宗在外偷聽,都清清楚楚的聽到黃姥姥說吳波所學是鬼泣之術,劉山宗回去跟劉希東一說,劉希東立馬就跟着過來了。
他把鬼泣之術的來歷說完,楊樹林等人卻面面相覷。
“按你老這麼說,鬼泣傳人應該是急公好義,坦蕩磊落纔對,可且不說殷傑和嶽霖霖是不是吳波害死的,光是他幫着金禿子斂財做鎮這一樁,就足以說明這人不是什麼好鳥了!”
“一門手藝傳下來,難免遇上心術不正的東西,如果這吳波真是鬼泣一脈的傳人,又入了邪,老頭我也不能眼瞅着他辱沒了
先人的名頭。”
楊樹林樂了:“你老是打算替吳家先人清理門戶?”
劉希東沒好氣的道:“清理個屁門戶,臭小子,我這是替你倆擦屁股!”
楊樹林乾笑着沒了言語。
劉希東沉思了片刻道:“既然你跟陰司通判許了願,就一定得兌現,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讓薛雨煙幫忙查吳波的戶口,知道了吳波的生辰八字,再想查他就容易多了,山宗肯定跟你說了吧,我認了個薩滿姐姐,她懂占卜,只要我能弄到吳波的頭髮和生辰,她就查出他的蹤跡,咱們順藤摸瓜查出吳波的老窩,我就不信還找不到任何他害人的證據。”
劉希東邊聽邊笑,最後還笑看着他問道:“找出證據之後呢?你是打算報給陰司通判,借陰司這柄刀去殺吳波?”
楊樹林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有點得意:“陰司願意出手,咱們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劉希東滿臉不以爲然:“你是不是以爲,有妖人作惡,陰司就會管?就該管?”
楊樹林愕然:“難道不是?”
“真不知你小子走了什麼狗運,連這都不知道,居然還被你誤打誤撞的矇混過關!”
“只要是活人,甭管他是殺人放火,還是姦淫擄掠,最多也只是折損陽壽,壽數未盡之前陰司才懶得理會他。你今天之所以能說動陰司通判,憑的就是生魂二字,要不是你說他養百鬼煉生魂,你就算把吳波說成是妖道鼻祖,陰司通判都不會在意。”
“他爲什麼那麼在意生魂?”
“每個人的魂魄在陰司都是登記在冊的,人死之後理應魂歸地府,如果人死了,魂魄卻沒入地府,甭管是什麼原因,就都歸陰司管了。”
“十殿閻羅,還有他們手下的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判官、通判、陰差都各有各的地盤,各司其職,規矩比陽世嚴苛得多,甭管哪個失了職,遲早都要被清算。通判的地盤上如果失蹤的魂魄太多,他可就沒法向上頭交差,你說他能容許有人在他地盤上養百鬼煉生魂嗎?”
劉希東說着話,目光瞟向白小薇:“還有,像你養的這個鬼娃娃,也是陰司的通緝犯,他們之所以要捉她歸案,一來因爲她本身就曾是個魂魄,再者也是擔心,放任她在陽世遊蕩,她會吃掉更多的魂魄。”
他這一番話說得白小薇有些不安,顯然被他說中了事實。
楊樹林拍了拍白小薇的肩膀以示安慰,卻聽劉希東毫不客氣的繼續說道:
“你以爲陰司通判答應了放過她,就一定會作數?”
“甭管哪個通判的地盤上出了她這樣的食陰靈,那通判恐怕都會寢食難安!就算暫時放過了她,事後肯定也會想方設法把她拘回地府,不然她變得越強飯量就越大,如果她可着一個通判的地盤禍禍,用不了幾天,那個通判就得被革職拿問,弄不好還得下地獄受刑!”
楊樹林聽得嘴角抽搐,臉上的得意之色不翼而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