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麼疑惑,此時他也只能順着吳擘的話往下接:“這點事兒老師不用放在心上,我們誰也沒多想。”
“那就好。”吳擘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卻轉而打量起白小薇來,目光灼灼,看得白小薇有些不安的垂下了頭。
楊樹林不忍她尷尬,出言打岔:“老師不是說有事想跟我說嗎?”
吳擘呵呵一笑,收回了目光:“看得出,你對她很在意啊。”
楊樹林沒有承認也沒否認,知道吳擘肯定還有後話。
“但作爲老師,我必須要送給你們一個忠告,不論你們的關係是主僕還是朋友都沒問題,切莫摻雜男女之情。人鬼殊途,冥冥中自有主宰,樹林你還年輕,可別步上老師的後塵!”
“啊?”楊樹林忍不住失聲驚呼,下意識的看向了牆上的畫。
“老師是說……”
“不錯,我和你師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楊樹林嘴角抽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聽到了什麼?這可是鬼泣傳人的極度隱私啊!
人鬼殊途這四個字楊樹林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當初劉希東知道他收了白小薇做小鬼的時候就曾說過類似的話,而且警告他,先不說人鬼戀會有什麼結果,單是人鬼戀的名聲就難聽至極了,在陰陽道上,人鬼相戀那是大忌,爲他人所鄙視、所不容的。
可現在吳擘居然把這樣的隱私親口告訴他?
難道吳擘這麼做,就只是想以身示警,讓他不要越過雷池嗎?
楊樹林明知道不該再探聽下去,可偏偏忍不住心裡那份好奇:“師孃她……”
“我和你師孃的相識,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天意,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認識你師孃的時候,她就已經是一個鬼王。和你們一樣,我與你師孃也簽下了鬼契。”
吳擘的話聽在楊樹林的耳中,就像一個個震雷,震得他神情呆滯,目光發直。
吳擘上嘴脣一碰下嘴脣,說得倒是輕巧,但與一位鬼王簽下鬼契豈是那麼容易的?
陰陽先生本來就是鬼魅的死對頭,而鬼王則是鬼魅之中極爲強悍的存在,所有活人對他們而言都只跟牛羊沒什麼分別,這兩種東西看對眼的機率有多少就不必說了,更難做到的是相互之間完全信任。
養鬼人與小鬼之間雖有鬼契約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其實這裡邊還是有不少空子可鑽的,若不是互相信任,誰敢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一個天敵的手裡?
楊樹林本能的感到,吳擘與他老婆之間,定然有一段悱惻纏綿的往事。
只可惜,現在顯然不是談往事的時候,他只好默默聽着吳擘繼續講下去。
“俗話說日久生情,我與你師孃當初就沒守住這道防線,最終結了冥婚。當時我想的很好,只要我們同心攜手,就沒有任何力量能把我們分開……”
吳擘的語氣變了,聽着有點傷感,似乎還有些意味深長:“可事實證明我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
有些事情並非實力所能左右的。是我害了她啊。”
楊樹林忍不住驚道:“這沒道理!以老師的手段,什麼人能在老師眼皮底下把師孃害成這個樣子?”
楊樹林已經看出,畫中那個被吳擘稱爲逍遙的女鬼如今只剩殘魂,之所以能對他產生那麼強的壓迫感,除了她曾經身爲鬼王的氣息之外,與這幅畫本身也有着極大的關係。
而他這麼問吳擘,其實是給吳擘留面子,他沒說的是,以逍遙的鬼王之身誰能害得了她?
孰料,吳擘卻冷冷一笑,語氣陡然變冷:“此人,你也見過。”
楊樹林大驚,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見過?老師,你可別整錯嘍!”
他下意識的以爲,是劉希東干出了棒打鴛鴦這種煞風景的事兒,不然吳擘之前又怎麼會對他那麼冷漠。可轉念一想就知道不對,要真是那樣,兩人豈不早就打得天翻地覆,還會像現在這樣隔着他楊樹林彼此喊話麼?
吳擘緩緩點頭:“錯不了,這人就是林通判。”
楊樹林頓時失聲,突然想起,來此之前劉希東好像說過,關於林通判的事情吳擘知道的肯定比他們多,而且語氣還很肯定。看來劉希東已經知道吳擘與林通判之間的恩怨了,而且應該是近期的事,否則劉希東應該早就告訴他了。
如此一來,吳擘自曝隱私這事也就好理解了。
就算他自己不說,劉希東遲早也會說。
原來吳擘這麼做的意思,就跟他帶白小薇來此是一樣的,不過是拿對方遲早會知道的事情,來顯示一下自己的坦誠罷了。
而這也解釋了爲什麼吳擘得知他可能繼承林通判之位後,對他那麼冷淡了。
殺妻之仇啊,就算吳擘眼下沒法報仇,又豈會甘心自己的學生去繼承殺妻仇人的位置?
吳擘原來不告訴他,是因爲事情還沒有外泄,如今眼見秘密保不住了,才幹脆拿來跟他攤牌,雖然這麼做顯得有點太現實了,但總好過什麼也不說。
“原來是這樣。”楊樹林若有所悟的應了一句,隨後直視着吳擘道:“老師想我怎麼做?”
楊樹林瞬間就領悟了吳擘不惜自曝隱私,也要跟他緩和關係的意圖。
既然林通判是他的殺妻仇人,吳擘自然是想報仇了。
吳擘沒想到楊樹林這麼直接,但轉念間便笑了:“你覺得我會讓你幹什麼?”
“老師就別繞彎子了,咱們有話攤開來講。”
楊樹林笑眯眯的看着吳擘:“跟你說實話吧,那個通判之位對我沒有半點吸引力,我可不想在山裡待一輩子。而且,林通判這老鬼選中我,究竟是好心還是惡意現在還不知道,我可半點也不領他這份兒情,要是能在不傷筋骨的情況下甩開這老鬼,我是樂不得的。”
微微一頓,他又笑道:“當然,要是能順便幫師孃報個仇,那自然是最好了。”
吳擘的眼睛亮了起來,卻沒在第一時間回答他,而是擡頭看向牆上的畫。
畫中美人眉眼含春的笑着,吳擘略帶幾分自嘲的說道:“逍遙,你瞧這小子夠精明吧?我本來還想嚇唬嚇唬他,現在看來,是沒那個必要了。”
說着,吳擘拿起供桌前的茶壺,給楊樹林和白小薇分別斟了一杯茶遞到了二人面前。
楊樹林痛快的接過茶杯,而白小薇卻有些猶豫,陰靈是沒必要進食、飲水的。
但吳擘卻笑着說:“喝吧,這是奈河水沏的,是你師孃在世時最喜歡的茶,對你有好處。”
說完他自己先把自己那杯喝了,以示無礙。
楊樹林沖白小薇拋了個眼色,白小薇這才道謝接過茶水,一杯飲盡,杏眼之中果然更見亮澤,小巧的櫻脣都更紅潤了些,脣角也揚起了一絲享受的弧度。
楊樹林見狀,有些放肆的哈哈直笑:“老師本來是不是想說,林通判盯上我,其實不壞好意,是想把我和小薇拆散,或者說他想拿我當槍使,即便耗盡我的陽壽也在所不惜?”
吳擘笑容不改,風輕雲淡的應道:“既然你不貪戀通判之位,自然不用我再多費口舌,不過,林通判選中你必有原因。我很瞭解他,沒有好處的事兒他是不會做的。”
楊樹林此來的目的就是爲了這個,趁勢問道:“這傢伙很功利?”
“豈止功利,而且陰毒自私,即便他真是陰壽已盡,也不會憑空把官位傳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何況他還有力氣幫你,又哪裡像個陰壽將近的鬼?”
這一句話,直接點到了楊樹林心上,他也正是這麼想的。
又聽吳擘恨恨的說道:“若非他陰險狠毒,你師孃又哪裡用得着自散道行來保全我?此仇不報,我吳擘想死都沒臉去死!”
楊樹林心裡猛的一跳,想不到逍遙竟是自散道行救了吳擘?從怨魂修到鬼王那得耗費多少歲月,多少精力?自散道行之後不僅前功盡棄,還會從一個翻雲覆雨的鬼王淪落成一縷殘魂,對一個身在高處的鬼王來說,這種落差又怎麼受得了?
如此算來,自散道行絕對比自殺更難受,她沒選擇自殺,看來是捨不得吳擘了。
就衝她對吳擘這份情誼,人品也絕對差不到哪裡去,如果有機會,倒是真該幫她一把。
不過他此時自身難保,當然還是自家事要緊:“以老師看,這老鬼究竟看上我什麼了?”
吳擘上下審視了他兩眼,最終苦笑着搖了搖頭:“這一點我也曾推算過,可惜道行低微,實在看不出你究竟有什麼與衆不同之處,恐怕只有林通判自己才能解釋了。”
楊樹林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不說話了,雖然早算到可能是這樣的結果,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很失望。不過眼下他對吳擘還不能完全信任,勢必不能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常告訴他,看來只能再另想辦法了。
就在他失望不已時,吳擘的下一句話,卻在他眼前打開了另一扇窗子。
只見吳擘若有所思的道:“不過,想要弄清他究竟貪圖你什麼,到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