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林看得出,附身殷傑的傢伙就在指骨裡,這是給白小薇最好的祭品。
但他憋着一肚子問題:“少打岔,咱倆的賬還沒算清呢,趕緊說,你爲啥來得這麼晚!”
劉山宗不着痕跡的瞥了一眼坐在牀邊的謝盈:“碰上了鬼打牆,繞了好久的圈子。”
楊樹林當然不信,他跟本不搭腔,就只用狠叨叨的眼神盯着劉山宗。
劉山宗沒轍了,只好一攤手:“好吧好吧,我失算了成嗎!”
“剛開始看到趟路的小鬼,我真是尋思,讓你藉機鍛鍊一下來着。”
“誰知這殷傑真是狡猾,明明沒發現我,可小鬼一死,他直接就把周圍的屋子全都打進鬼瘴裡,幸好你把他踢破了原形,不然我也未必能及時找到你們。”
楊樹林心裡暗叫萬幸,敢情要不是他拼命踢那一腳,他們現在是死是活還說不定呢?
“我聽你剛纔那意思,他只是個小角色,可怎麼這麼難對付?鬼瘴又是什麼東西?”
劉山宗神色肅然,把指骨放在了他們面前:“附在殷傑身上的是一隻六慾鬼,這種邪祟,通常來講的確只能算是小角色,而且,生前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酒色財氣總得占上一樣。”
“因爲極度貪戀物慾,所以他們往往都是些作奸犯科之輩,其中一些罪大惡極的,就算被綁上法場槍斃時,行刑的武警都會拿個黑口袋把他們腦袋套住,完事之後把魂魄兜在口袋裡,扔進焚屍爐一起燒掉,免得他們執念太深,陰魂不散,留在人世繼續作祟。”
說到這裡,劉山宗嘆了口氣:“可現在,懂這些規矩的武警不多了。而且就算那些懂行的,也難保沒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容易走不乾淨,留下尾巴。”
“這些怨魂會附身在一些陰氣較重的地方,伺機撲人。但正常人他們很難找到下手的機會,只有遇上心性偏激、貪財好色,且本身生氣衰微的人,才容易中招。”
楊樹林和謝盈聽得面面相覷,劉山宗說的這些特點,殷傑居然佔全了。
劉山宗指着黑得像是碳條一樣的指骨道:“六慾鬼能吸活人的執念、宿怨,禍害的人越多,它們就越猛惡。找上殷傑這隻已經有了些氣候,至少也是隻厲鬼了,被它附身的人會邪念大盛,受它鼓惑,變成人鬼難分的惡靈。”
“至於鬼瘴,其實跟鬼打牆類似,只是更加兇狠難纏。被鬼瘴困住的人,等於困在了惡鬼營造的空間裡,除非惡鬼本體受到重創,否則鬼瘴幾乎沒有破綻可循。”
劉山宗略顯抱歉的轉頭看着楊樹林,他的失算,差點害死他們。
“六慾鬼本沒能力打出鬼瘴,可我沒算到殷傑心狠手辣至此,竟藉着四絕之日陰氣大漲的機會,拿李大媽祭了凶神……”
楊樹林和謝盈聽了這話,陡然一驚,之前看到李大媽的陰魂,他們還以爲只是殷傑搞的鬼把戲,聽劉山宗這麼一說,二人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謝盈忍不住問道:“祭凶神?李大媽她……死了?”
劉山宗神色黯然的嘆了口氣:“死了,橫死!”
楊樹林很快就明白了劉山宗所說的祭凶神是怎麼回事。
親眼目睹李大媽的死狀
時,他甚至忘了身上的疼,胃裡翻江倒海,乾嘔連連。
李大媽被浸在涮拖布的池子裡,矮胖的身子幾乎把整個池子都塞滿,池子本就不大,不到半米深,積滿了殷紅的血水,浮在水面上的只有臉和肚皮。
可光看這兩處,就讓人不寒而慄!
她的眼睛連眼皮一起被人硬生生摳了下去,只剩兩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嘴脣也被撕掉,露出兩排殘缺不全的牙齒。雖然牙關緊閉,可齒縫裡咬着一片腥紅的皮肉,看樣子竟像是她自己的嘴脣,兩腮鼓鼓的,顯然嘴裡不知含着什麼東西。
更瘮人的是,肚皮被豁開了一個五角形大洞,皮肉向外翻開,五臟都鼓了出來,像是一朵盛開的邪花,皮肉是花瓣,內臟是花蕊……
最早發現李大媽出事的,是兩個高二練體育的男生。
他倆五點多鐘起來洗漱,準備去操場跑步,可一進洗漱間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緊接着就看到了池子裡的一幕。儘管是都男生,可當場就嚇癱了一個,另一個連滾帶爬的砸開學校食雜店,打電話報了警。
警察還沒來,楊樹林二人已經從謝盈寢室的窗戶順了條牀單,溜了出來。
回到一樓時,剛好看到了這慘不忍睹的一幕,二人只看了幾眼,就立馬鑽回了寢室。
楊樹林躺在牀上,任由劉山宗翻找出瀋陽紅藥,給他內服外敷的好一通鼓搗。
他始終沒喊一句疼,也沒說半個字。
這幾天他雖然經歷了不少邪乎事,但給他的感覺就像做了個噩夢,多少有些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現實。可李大媽那血淋淋的屍體,卻把他一下拖回了現實裡。
劉山宗知道楊樹林在想啥,他剛接觸這些的時候,也像楊樹林一樣有過負疚、自責,甚至感覺自己豁出命去所做的一切,反倒害死了許多無辜的人。
他言簡意賅的直戳要點:“沒有咱們,死的人更多。”
楊樹林沉默片刻,想開了點:“我只是沒想到,殷傑的手段會這麼兇殘。”
“手段越殘忍、死的越兇,死者的戾氣、怨氣就越重,要不然也不叫祭凶神了。”
“獻祭者靠汲取戾氣增強實力,還能驅使死者的怨魂爲奴。看樣子,殷傑是逼李大媽吃下了自己的眼球,這種手段我之前也只聽說過,還是第一次撞見。”
楊樹林扭頭瞥了他一眼:“二哥你跟老弟說句實話,你到底懂多少?文成先生又是誰?”
劉山宗聽到文成二字,多少有點詫異。
但他隨即就醒悟過來,應該是殷傑對楊樹林說了什麼。
他沉吟了一下,把藏在枕頭下的小本拿了出來,放在楊樹林的枕頭邊:“我之前不跟你說,是不想把你牽扯到這一行裡來,這裡邊的兇險,你也看到了。”
“可眼下,你想不摻和也晚了。看看吧,你想知道的都在裡邊。”
楊樹林翻開這本有了點年頭的紅塑料皮小本,一股菸草混合了發黴紙張的味道飄散開來,顯然寫這東西的人,有很重的煙癮,而且寫的時候態度也很隨便,不知從哪兒翻出這麼個舊本子,一邊抽菸一邊記述。
紙張已經泛黃,還帶着水漬,邊角都黴爛了。
但裡
邊記述的東西,卻在楊樹林面前,打開了一扇通往不爲人知的陰暗世界大門。
劉山宗這種人,被世人統稱爲陰陽先生,在過去是很受人尊敬的職業。
別說沒人敢輕慢他們,更沒人敢打着他們的名頭招搖撞騙。
但現在世道變了,世人大多被錢迷了眼,爲了賺錢無所不用其極。
一些人,不敬父母師長,不畏天理因果,不明是非輕重,斗大的字不識幾個,卻愣是敢打出半仙、神算、陰陽風水大師的名頭,滿大街的橫晃!
這些人徹底砸了陰陽先生的名頭,反而讓真正懂行的人,都不敢口出陰陽二字。
現在,但凡有些來歷,從老輩手裡接過些傳承的人,都自稱賣字的、扎紙的,也不再像從前一樣遊走江湖,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會開個殯葬用品商店,壽衣鋪子之類的來維持生計,如果不是恰好撞見了邪祟,很少有人願意再伸手管閒事了。
不是他們生性涼薄,實在是現在信這個的人不多。
如果不是像楊樹林這樣撞了個正着,而只是看出了點徵兆,你上去指着他說,看他印堂發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災,你看他會不會大嘴巴子抽你!
事實也就是這樣,吃力不討好也還罷了,再弄自己一身騷就犯不上了。
再往細處分,扎紙的和賣字的也不是同一類人,就像警察中有負責抓人的,也有專門坐辦公室的一樣,同屬一行,但是分工卻又不同。
扎紙的通常乾的都是力氣活,說穿了,紙人紙馬那都是要往陰間送的,他們取的就是這個送字,只不過送的可不光是紙人紙馬這些輕飄飄的玩意,總之又髒又危險。
而賣字的就只是給人寫個輓聯,編個祭文,選墓地看兇吉之類的活計,相對較爲安逸。
寫這個小本子的人就是個賣字的,在開篇發了好長一段牢騷之後,才漸漸進入了正題。
他本人因爲先天體弱多病,幹不了這行裡的力氣活,就只能做個賣字的。
但也正因爲這樣,才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七十多歲,把老輩傳下來的手藝教給劉山宗。
按他的本意,是想讓劉山宗也當個賣字的,這樣既不會斷了傳承,還能混個壽終正寢。
可劉山宗這人外冷內熱,又是個急脾氣,有些事不讓他撞見也就罷了,只要他知道了,就沒法置之不理,袖手旁觀。於是,劉山宗學着學着,居然學成了個半吊子扎紙匠。
結果顯而易見,讓一個賣字賣了一輩子的人,去教一個扎紙的,這本來就勉強的很。
仗着祖上懂的多,纔算沒出什麼大差錯,可終究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屢出狀況。
要不是劉氏這一代就只剩劉山宗這麼一個直系傳人,劉希東是不會把手藝傳給他的。
劉希東就是劉山宗的姥爺,但也正因爲知道這個,楊樹林心裡纔有點繞不過彎來。
按本子上所寫,劉希東肯定是劉家直系,那他的外孫劉山宗,怎麼也算不上直系吧?
難道劉山宗的爹媽是源出同宗?
那這算不算近親結婚?
人說近親結婚,生出來的不是傻子就是天才,像希特勒,愛因斯坦就都屬於後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