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佈下三生門的,大多都是些修仙求道之人。
但看前室的那些文臣武將,又讓人不免懷疑墓主可能跟朝堂有什麼牽扯。
可眼前這些藥櫃子、煉藥鼎,又像是開醫館、藥鋪的人才會用的傢什。
墓裡埋着的這位,總不會是個粗通醫藥又不務正業,迷信修仙,妄圖長生的前清權貴吧?
對這方面所知最多的劉山宗,一時也琢磨不透其中的玄機:“這樣的佈局聞所未聞,按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妥當的辦法就是調頭就走。”
劉山宗說的是實話。
本來他見了墓外那水潭、石樑的地勢,還以爲這是座龍潭穴,可此時他卻也拿捏不準了。
十大凶穴的龍潭穴不光要有聚水靈潭,還會有各種陷阱困局,但此時他們已進耳室,離主墓室應該不遠了,卻只見到一個七星子坑,雖然也很兇險,但與十大凶穴的格局卻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連十大凶穴的皮毛都及不上。
他不禁疑心,難道是錯進了假墓?
這墓中埋的只是前世影骨?真正的現世墓在另外兩座門裡?
可看這耳室中的佈局,很有點陽宅藥房的感覺,以古時事死如事生的角度看,又不像假墓,如果調頭回去,前功盡棄不說,萬一錯過了真墓難道還要從頭再來不成?
沒成想楊樹林和化紋龍卻都會錯了意,以爲他要避開耳室直搗黃龍。
楊樹林沉吟着沒說話,化紋龍卻不甘心的嚷道:“就這麼走了?不看看櫃子裡有啥?萬一裝的都是金元寶呢,那咱們豈不是虧大發了?”
劉山宗遲疑了一下,打定主意先摸清這個墓裡的玄虛再說。
甭管真假,摸清一個算一個!
他也不解釋,摸出一截車胎對着楊樹林的火把點着,耳室中亮堂了許多,那蜂窩似的藥櫃也看得更加清晰,每個抽屜上都嵌着銅牌,怎麼看都像是實打實的藥櫃。
“真是金元寶也就罷了,橫財壓身未見得是好事。我是琢磨,這屋裡有沒有什麼伏筆陰招,這墓邪性得緊,不弄清楚了心裡不踏實。再者說,如果能查出墓主的身份,一會兒咱們也能少冒點險。”
這話他是看着楊樹林說的,顯然是想聽聽楊樹林怎麼說。
楊樹林握緊了鬼牙,凝神掃視周圍,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身子猛一哆嗦!
屋子中央的藥鼎,在他眼中突然膨脹扭曲,鼎身上的浮雕,化作無數淒厲猙獰的人臉浮現其上,無聲的掙扎着,哀嚎着,彷彿要從鼎中掙脫出來一般!
楊樹林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那鼎……”
“鼎怎麼了?”劉山宗緊忙追問。
“鼎裡有問題,怨魂匯聚,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煉陰丹?你確定沒看錯?”劉山宗頓時皺緊了眉頭,臉上橫肉繃緊,凝視着藥鼎追問。
楊樹林定了定神,又瞥了一眼,重重點頭:“不會錯,要是沒古怪,我跟你姓劉!”
劉山宗面露怒意,揮手示意二人退後,他自己則一手火把,一手軍刺,緩緩靠了過去。
藥鼎離他們也就八九步的距離,直到劉山宗走到近前,藥鼎也沒生出任何異常,他探頭看去,只見鼎中盛了半下子黑
黃黑黃的油膏,像是一盞熄滅了的長命燈,卻不見燈芯,聞上去沒有什麼異味。
他沉吟片刻,軍刺探進鼎中,想挑起一點油膏查看。
孰料,軍刺插入油膏,竟如烙鐵刺入葷油一般,發出嗤的一聲輕響!
一股惡臭的黑煙竄起,劉山宗毫不遲疑的抽身後退,鼎中再無異樣,再看軍刺尖上,竟似被火灼了一樣,刀尖發藍,還有煙燻的痕跡。
劉山宗沉聲道:“好重的怨氣!老四、老五,你倆過來幫把手。”
儘管二人都心悸不已,卻還是同時緩步上前。
劉山宗一伸手:“捆陰繩。”
楊樹林急忙從揹包裡翻出一卷捆陰繩遞了過去,劉山宗卻沒有立刻動手,轉頭低聲叮囑:“老五拿上硃砂水,老四準備好石鹽,我讓誰動手,誰就把東西往鼎裡潑,記住了嗎?”
見二人點頭,劉山宗仍不放心:“不管發生什麼,千萬別猶豫,不然就麻煩了。”
楊樹林索性把揹包卸下,杵到了一旁的牆根處,拿出來之前就準備好的一礦泉水瓶子硃砂水,又拿了一袋石鹽丟給化紋龍,扭頭對劉山宗道:“你儘管下手就是,不用管我們。”
劉山宗這才抖開捆陰繩繞着藥鼎纏了一圈又一圈,一卷黃線用光纔算罷手,緊接着就抽出了一根兒臂粗的竹筒。
楊樹林見他居然用上了這東西,不禁大吃一驚。
這竹筒是化紋龍特意準備的,竹筒中空,下半截裡塞了一卷海綿,海綿中吸滿了土球子的鮮血。中間插了一根毛筆,扣上蓋子後,裡邊的鮮血既不會凝結,也不會淌出來,用的時候只要擱毛筆往海綿上一擠沾,筆尖就浸飽了血水,既輕便又實用。
土球子是東北特有的一種毒蛇,最大的也不過三尺長,卻奇毒無比,且生性陰毒,喜歡伏在榛材叢裡偷襲獵物,人要是不小心驚了它,被它在腳踝上來那麼一口,很容易要命。
平時土球子並不少見,但這十冬臘月的時節,爲了弄到土球子的鮮血,化紋龍幾乎把岩石僅有的幾家上檔次的飯店、蛇館都跑了個遍,才高價收到一條不到二尺長的,取出的血自然也有限的很,劉山宗居然在此時用上它,足見這藥鼎不可小覷。
要光是這樣還不至於讓楊樹林驚疑,讓他驚疑的是,劉山宗居然要在這裡畫聚陰咒!
這不是誠心把鼎裡的怨魂都引出來嗎?
如果能把它們摁死在鼎裡也就罷了,要是不能,那就該繞着走!
在這躲無可躲的斗室中,他們避之唯恐不及,怎麼還故意往外引?
門外可還有隻兇猛的活屍,屋裡再引出成羣的怨魂,腹背受敵,進退不得,那不找死嗎?
劉山宗見他神色,低聲解釋:“這藥鼎古怪非常,不是陷阱就是殺招,別看這會兒沒生出異變,說不準一會兒咱們進了主墓室,它就會發作起來,斷了咱們的後路。”
他話頭微微一頓,蹲下身,在鼎前的地面上勾勒起咒紋來:“與其坐等它發作,不如見招拆招先破了它,墓主要是屍變成了紅毛老僵,先剪除了它的羽翼,也好應付些。”
“那你這不是要把怨魂放出來嗎?”
劉山宗呲笑一聲:“你傻還是我傻?怎麼整不用你管,
你給我盯緊了,別誤事!”
楊樹林對這方面所知有限,自然無法反駁,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看化紋龍。
化紋龍倒是顯得很平靜,抓着鹽袋子,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站在哪兒,好像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一樣,更是看都不看楊樹林一眼,如此表現,實在不像他的性格。
楊樹林不免有點詫異,莫非化紋龍是在生他的氣?
剛纔他的確攔着化紋龍,沒讓他出去救劉山宗。
但當時那情況,要真是讓他鑽出去分了劉山宗的心,才真會讓他們陷入險地。
這老四也未免太小心眼了!
莫非只有他在乎兄弟情誼?他楊樹林就是那種,危急關頭撇下兄弟不管的人嗎?
就在他暗翻白眼的當口,劉山宗已經飛快的畫完了聚陰咒,隨即摸出了三根菸點上。
自打跟楊樹林在宿舍用煙開了聚陰咒之後,他發現這東西比香好用多了,方便攜帶且不易折斷,只是每次都要拿蠟燭油粘住有點麻煩,索性就在菸屁股上沾了雙面膠,倒也能湊合。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香菸燃出的嫋嫋青煙竟然不是筆直上升,而向藥鼎飄去!
就像藥鼎中有什麼東西,張着大口不停吞吸一樣。
如此異狀,讓三人的神經一下全都繃了起來。
緊接着,密閉的耳室中,竟憑空颳起了一陣陰風!
冰寒刺骨的陰氣,從四面八方的陰暗中,向聚陰咒匯聚而來,帶起的呼嘯聲,猶如鬼哭。
整個耳室,瞬間冷得猶如冰窖。
楊樹林三人就站在聚陰咒前,頓時陷入陰風中心,衣服穿的雖厚,卻仍不由自主的哆嗦。
如此強烈的陰風,比在宿舍開咒的時候猛了何止數倍,楊樹林心下發急:“別讓煙倒了!”
劉山宗大聲喝止:“沒事,陰風颳人不刮物,專心看着!”
果然,沒有白小薇在聚陰咒中狂吸,香菸連搖晃都沒搖晃一下,只是,燒得飛快!
蛇血繪成的咒紋,眨眼間已經凝結了寸許厚的一層冰霜。
咒紋前的藥鼎突然震動起來,如重錘敲中的銅鐘一般轟鳴,震耳生疼!
鼎上的浮雕好似活了過來,緩緩扭曲,鬼哭之聲越發清晰,間中夾雜着男人歇斯底里的怒吼、女人瀕臨慘死時的哀嚎,膽氣稍弱者光聽聲,就得被嚇趴。
劉山宗的大臉彷彿都被陰風凍住了,冷得幾乎凝出冰碴!
“果然是個煉陰丹的,竟歹毒至此,該破棺鞭屍,挫骨揚灰!”
“什麼陰丹?”
“拿乞兒、棄兒、孤兒等命缺之人剝皮榨油,以髓入藥,以油養丹,最狠毒的煉丹之法,按清廷律例,凡此輩妖人一旦坐實,當施以剜眼!刖鼻!拔舌!凌遲大刑!”
劉山宗咬牙迴應,字字冷厲,足見心中痛恨。
他話音剛落,藥鼎突然劇烈震動,千斤大鼎竟震離地面,哭號聲大作!
他一刀劃破中指,指血猛甩向藥鼎,大吼一聲:“老五,潑硃砂!”
楊樹林半點不敢遲疑,一瓶子硃砂水狂潑向藥鼎。
赤紅的硃砂水一遇銅鼎,如冷水潑在炭火上,發出嗤啦一聲激響,煙氣蒸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