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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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駒過隙,七年之後又是另一翻光景。

東海芊旻島上,昔日荒寂的黃土地上已開滿了三生花。

日光溫煦,三生花花叢中容貌俊美的男子懷中摟着一個面色平靜雙眸闔攏的美人,身後的三生花似是開成了雪。

“芊芊,你看,你親手種上的花已經開好了。”

同從前一樣,等了許久卻等不到人回答。

白旻纖長白淨的手撫上懷中人平和嬌美的臉頰,眼神中透着溫柔:“芊芊,你都睡了七年了。”嘴角溢出一聲輕嘆,“還是不肯原諒我麼。”

白旻俯身吻上她蒼白的脣瓣。

當年方澤一景許多隨天帝白旻而來的天神都看見了。

夙芊神君墜落的身影搖曳在方澤一片氤氳中,白裙上的鮮紅卻是十分惹眼。

天帝似是瘋了般衝過去接住神君墜落的身子,不停呼喊她的名字,連他們這些天神聽了都難受。從沒有人見過這般失態的白旻。

遠方漸漸傳來的鳳鳴聲讓衆神十分驚訝,等看清後他們更加驚訝。鸞鳥是類似於鳳凰卻比鳳凰更難見着的神鳥,已有幾萬年未曾見過鸞鳥了。如今這般稀奇的七隻神鳥竟停在夙芊神君上空打轉,那悲鳴聲讓人聽了着實難受,衆神訝異之餘不禁驚歎:莫非夙芊神君是鸞鳥族的?

直到夙芊的脣瓣有了溫熱之意,白旻才放開她。用手理了理她額前微亂的髮絲,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那年西遊至崑崙之丘,他撞見洪澤邊一隻體型巨大的土螻正繞着一隻小鸞鳥打轉,卻始終不曾下口。他一時好奇,便停了下來。

那土螻發現了雲端的他,很是着急的叫了幾聲,想逃卻又捨不得到嘴的美味。

其實他並沒打算出手救下那隻鸞鳥,即便比鳳凰更珍惜但在這世道上弱肉強食是十分常見的事,他救了它這次,未必能救它下一次。

那隻鸞鳥也發現了他,一雙狹長帶着點妖冶的眸子向他望來。就那麼一眼卻讓他產生一種想要親近它的心情。於是他做了這輩子第一個不加考慮的決定,它帶回天宮。

將它化成人形後他發現它竟是個美人。因着怕她日後跑了,他乾脆消去她所有記憶,除卻他救她那段,但那記憶中的鸞鳥也被改成了她人形時的模樣。

他告訴她他叫白旻,而她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白旻,我叫什麼?”幾乎是脫口而出他說:“夙芊芊。”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只覺得她很適合這個名字。

之後的日子過得很快,她幾乎是天天陪在他身旁。天上天下誰都知道太子身邊有個很受寵的姑娘,叫夙芊芊,很有可能是未來的天后娘娘。於是大家都尊稱她一聲“神君”。

後來有一天,他帶她去東海看日出。她身上的白裙襯得她十分嬌美,橘色的日光灑在她身上顯得十分柔和。她抿着脣問他有沒有什麼願望。他眼裡眼裡有笑,望着海岸線上初升的太陽道:“六界清平,衆心歸一。”其實他沒告訴他,他最想的是她快些長大,他想把她娶回家。

他看着她一點一點變得強大起來,替他除掉狐族,替他得到血魂。

她突然主動找他,但卻是讓他娶沐蕎。她說這只是權宜之計。他答應了,她說你不許碰她。

只是他沒弄明白她爲什麼突然對他疏離起來。他告訴自己那只是他的多慮。

他親自挑了幾方優質的土地給她造了一座島,他想同她一起住在這兒,拋開天族太子之位,同她長長久久,天荒地老。

造好島那天他問她要不要同他地老天荒。她只是笑了笑,道了聲荒唐。

在芊旻島待了半月之久,不斷有人來催他回去。像是被擾得煩了,她也趕他回去。他本是打算將政務搬到芊旻島來,但被她拒絕。當時他也只當她怕吵。

走的那天一早他便把她拉起來種花。紫陽花是天宮聖花,象徵感情長長久久。就在他說等這些紫陽花開遍芊旻島那天他便來這兒同她隱居在此。

一年世間足以讓他推掉身上的擔子。他私心覺得往後的日子能每天看到她,看她對他笑同他鬧便已很好。

但她什麼都沒說,他有些失望,忽略了她眼中的掙扎。

但之後她卻讓桑桑送來一封信。說她很喜歡他二弟,想請他說媒。

似乎這麼久以來她對他的疏離淡漠都有了頭緒,原來是喜歡上了別人。他砸了許多東西。他去找她,但她早已在芊旻島上佈下了弗生咒。

那天桑桑來告訴他說她其實是爲了利用他得到更多。他只是皺了皺眉,桑桑能出的來且這麼說了那麼她那封信根本不值得信,但他想不明白她想做什麼,乾脆佈下結界將她囚在芊旻島。

他去了芊旻島許多次但她根本不出來見她。他只好等,跟她耗時間,等她意志被消磨乾淨的那天。

他等了她四十九年,也想了她四十九年。終於,他娶沐蕎那天他感應到芊旻島弗生界已消失,便急急忙忙跑去芊旻島,卻發現芊旻島的紫陽花都已不見。桑桑告訴他一早她便將花拔了。他想她是不是在生他的氣?

他靜靜看她的睡顏。她還是從前那般嫺靜。

醒來後看到他她似乎很驚訝,而後皺了皺眉。他把她扶起來,問她爲什麼拔掉紫陽花,她卻只是淡淡一句“看膩了”。他從前就覺得她對不在意的人從不留口德,如今用到他身上讓他很是難受。

她問他怎麼沒去新房。他突然又覺得她剛纔那般說只是在賭氣,心情又好了許多。

她有些無奈地看着他坐在她旁邊,她突然說其實他養了他這麼久只是爲了利用她。利用她?他怎麼捨得。

她說你放過我吧,他聽着心痛。沒去想爲何她這般對他,只是起身吻了吻她額頭,說給她自由。

他沒再看她,因爲眼中已有溼意。他不願她看到。

當晚沐蕎來找他說她知道芊芊爲何那般,她可以告訴他,但他必須封她爲太子妃。在他登位之前不能去找芊芊。

他冷眼看着沐蕎。她嘴邊掛着苦笑。

依芊芊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告訴他爲何,於是他答應了。

十三日之後,是他登位的日子,也是封太子妃的日子。

登位後他甩開一干前來朝見的天神逼着沐蕎說真相,沐蕎一身嫁衣紅脣妖冶,十分華貴高雅。慘白着臉色笑得嫵媚:“夙芊芊?她啊,她現在恐怕已經將心熔入血魂了吧。我騙她說她是狐族遺孤,她信了,她明明可以不信,你看她多愛你啊。她爲了你那個天下清平的願望,甘願去死。白旻你看她多愛你啊。哈哈哈哈……”

沐蕎嘴邊流出血來:“白旻你說你何德何能啊……你們不會在一起的……不會的……”

他沒再聽下去。沐蕎對芊芊不同他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她喜歡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