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像是一個轟雷砸下來,驚得衆人一怔,不由有些不可置信的轉而看向袁氏身旁那個沉靜的少女。
此刻那道人頗以局外人的身份看了眼顧硯齡,隨即仍舊目不斜視,極爲平靜道:“自古以來,女子主陰,東南之處極陰之地便只兩處宅院,一處聽聞是貴府三小姐所居的碧璽院,一處便是貴府大小姐所居的琉璃院,當貧道尋到琉璃院處時,便覺得陰氣至甚,怨念極重,這兩個巫術布偶,便是從琉璃院後院挖出。”
衆人聞言都有些後怕的看向顧硯齡,眼中多了幾分異樣,傅老太太此刻已是難以抑制的激動與憤怒,怒指着顧硯齡道:“這可是你所爲!”
平靜的顧硯齡聞言終於從容的走出來,看也未曾看那道人和布偶一眼,隨即語氣肅然而緩慢道:“非阿九所爲。”
眼看着傅老太太忍不住欲再說話,一旁的顧正德已然道:“將琉璃院的人拘起來,一一盤問吧。”
方安聞言忙應聲下去,顧敬明當即站了出來,凜然抱拳,眼神堅定道:“父親,此事定有蹊蹺,阿九絕不會做出這般事情。”
這話一出,袁氏與顧子涵也走了出來,極爲緊張的看了眼顧硯齡,同樣替顧硯齡辯駁起來。
眼看着二房的顧敬昭與顧硯錦也一一走了出來求情,顧正德擡起手來,平靜的看了眼顧硯齡,隨即道:“此事未曾定性,一切只等盤查的結果。”
話音一出,衆人不好再說,顧敬明,袁氏,顧子涵,就連一向與顧硯齡不對盤的顧硯朝也有些擔憂的看向顧硯齡。而一直未曾說話的少女終究微微欠身,一如既往的端莊。
“阿九相信祖父定會還孫女一個清白。”
這一句話說的凜然大氣,絲毫不顯失態,顧正德一雙眸子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個長孫女,他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孫女越來越有世家貴族的氣質,只憑這遇事從容的心態,也比身旁掌家多年的傅氏深上許多。
不得不言,他是欣賞的。
顧正德眸中微微一緩,看着眼前的顧硯齡,終究平和的點了點頭。
外面的雨滴聲滴滴答答的砸了下來,卻像是雜亂的鼓點,一下又一下的敲擊着每一個人的心,氣氛越來越緊張,也越來越沉悶,壓抑,就像是一層濃重的黑霧罩下來,叫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方安再一次走了回來,就在衆人緊張看着他之時,目光隨即被方安身後的丫頭緊緊吸引住。
原來,走進來那個顫顫巍巍,還未留頭的小丫頭正是琉璃院的三等丫頭,小眉。
衆人皆驚異的看向顧硯齡,隨即在傅老太太凌厲而憤怒的目光下,那小眉還未等方安說話,便嚇得一個激靈,直接身子軟的一滾,跪了下去,不住地磕頭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奴婢只是不小心看到了醅碧姐姐和絳朱姐姐在後院埋什麼東西,聽到她們說大太太不該一心只在五爺身上,忘了咱們小姐,奴婢旁的什麼都不知道了,奴婢只是不小心聽到的,求老太爺饒命,求老太太饒命。”
小丫頭好像害怕極了,語中凌亂而無措,全身不住地顫抖,淚水模糊了一臉,連額頭磕出的紅印都未曾管,慌亂擡起頭時不小心對上顧硯齡,當即嚇得坐在那,隨即有些瑟縮的往後挪,好像看到什麼洪水猛獸般,恐懼極了。
顧子涵聞言一怔,正要開口訓斥小眉,誰知顧硯錦卻是因爲受驚,有些支撐不住的身子一軟,差點坐下去,身邊的丫頭當即驚呼出聲,將其扶起,她卻是擺了擺手,強撐着讓丫頭扶站着,隨即好像有些陌生的看着顧硯齡,嘴脣微微變了色,連語中都難掩顫抖道:“長姐,你——你怎麼能這般糊塗,無論如何,大伯母總是你的母親啊,平日裡你我私下裡的些許埋怨,我以爲只是你說說罷了,可——早知我也不由你——”
說到這兒,顧硯錦眸光氤氳着淚水,喉頭哽咽之下,終究說不出話來,只得惋惜的垂下眸,顫顫巍巍的扶着丫頭,低聲啜泣起來。
這話一出,看似是因爲姐妹情深一時難以接受,不過是有些失望傷神之舉,可這一舉動卻也讓衆人更是坐實了顧硯齡的嫌疑。
謝氏待鈺哥兒勝過大姑娘,這是由來已久的,旁人都清楚,原來大家都以爲大姑娘性子沉穩端莊,從未將這放在心上,對謝氏向來孝敬,對鈺哥兒更是極好。
可如今看來,衆人只覺得害怕。
原來那個看似端莊得體的大姑娘,行事竟是如此歹毒。
“父親,這丫頭說話定有問題,阿九定不會——”
“啪——”
顧敬明眼看着顧硯齡陷於流言之中,禁不住站出身來辯駁,誰知一個陡然清脆而響亮的聲音卻是將他的話生生打斷。
原來,滿心怒火的傅老太太聽着小眉與顧硯錦的話,早已在心底坐實了顧硯齡的罪名,再看向那鮮血淋漓的布偶,只覺得眼中一紅,再也忍不住,掙着手起身,便直直走向顧硯齡,慣着全身的力,甩手就是一耳光,將衆人給怔楞在那。
“我顧家怎麼會生出你這樣心思歹毒的女兒來!”
絕情而冷厲的話語幾乎是從傅老太太的嘴中生生擠了出來。
一切快的,就連顧正德也未曾阻攔過來。
少女被打的偏過頭去,左臉迅速顯出深紅的印子來,在昏暗的陰影下,少女眼眸微微覆下,將眸中那一抹絕然的算計隱藏下去。
她等的,就是這一巴掌。
能將二房徹底摧毀的一巴掌。
有時候,置之死地,就該後生了。
二房上一世欠的,這一世欠的,也該一次還清了。
少女緩緩擡起頭來,正欲說話,外面卻是陡然響起腳步聲,隨即便見一個僕子幾乎是激動而不可置信的小跑了進來。看到眼前微微一愣,有些未反應過來。
傅老太太因爲在火氣上,正欲開口斥責,誰知那僕子卻是分外欣喜,彷彿看到活菩薩一般急忙道:“老太爺,老太太,悟真觀的南宮真人正在門外,要前來拜訪,說是爲了府中近來之事而來。”
傅老太太聞言當即一震,就連顧正德也難掩驚詫,衆人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世人皆知,南宮真人爲紫陽真人的師弟,唯他在道法上可與紫陽真人有所相媲。然而他二人都一心鑽研道法,從未因權貴世家相邀拜訪講道。
從前皇帝十次能有兩次請到紫陽真人進宮講道,已是不易,後來紫陽真人念及自己春秋已高,便將南宮真人引薦於當今聖上,只短短一炷香的時間,當今正德帝便被這年輕道長高深的道學所折服,這南宮真人自此便接了紫陽真人之位,偶有進宮與正德帝論道講法。
如今世人幾乎將紫陽真人與南宮真人視若神祗。
可如今,連皇帝都難得請去一次的人,竟是這樣主動來了,還是專爲他們府中之事而來。
他們府中如今能有什麼事?這是再明白不過了。
“快將真人請進正廳!”
顧正德話音剛落,正欲起身,一個隨性自然的笑聲便響了起來。
“無需,我已不請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