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聽了瓔珞的話,原本坐在炕沿兒上的秦氏不禁急的站起來。
自顧硯齡主僕走後,瓔珞便是冷汗涔涔的趕回了沁祥院,如今見秦氏這般,她心下更慌了,急忙跪地道:“都是奴婢辦事不力,求太太責罰。”
見連平日裡一向沉穩的瓔珞都這般,秦氏自然知道事情已無轉圜之地,因而神色一鬆,身子緩悠悠落回炕上,擺了擺手道。
隨即秦氏似想起了什麼,眸中閃過一絲厲光,緊緊攥着手肘旁的秋香色閃緞引枕,因着用力,留的極好如青蔥般的指甲“咔擦”一下,驟然斷裂。
瓔珞不由擡頭,一向重視自己那把好指甲的秦氏此刻卻絲毫不在乎那斷甲,整個人越發陰狠,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般道:“人家日日裡想着要害我們,如何防得住?平日裡那俞氏瞧着倒是溫柔賢惠的緊,沒想到背地裡卻是這般陰險惡毒!”
瓔珞聽了一愣:“太太意思是,今日派玉桃去的,是二太太?不是三姑娘?”
“哼。”
秦氏冷笑一聲:“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這麼多鬼心思?俞氏是當我傻?上次故意挑的咱們去爲難人家大房的小姑娘,早上又害的咱們朝姐兒被關去省悟房,這還嫌不夠,又派了玉桃。那玉桃自然是顧硯錦的貼身丫頭,可那也不過是俞氏的障眼法,知道派自己身邊的丫頭太起眼,便曲線圖之,這俞氏,是想置我們三房於死地啊,二伯方纔還問我們有什麼深仇大恨,我如今倒想問問她二房與我們三房又是什麼深仇大恨,這般害我們!”
瓔珞心下一沉,顫着聲音道:“太太,那,咱們還有什麼辦法嗎?”
聽到此,秦氏失望地搖了搖頭,無力道:“還能有什麼辦法,現在我們做什麼,都只會更快暴露,只能等老太太發怒了,咱們服個軟,認個錯,在老太太面前哭一把罷了。到底是自己從小寵到大的親孫女,老太太還能下死手不成?朝姐兒是我十月懷胎下來的,我這個做母親的一時心疼,慌了神,做了錯事,總不至於就把我休了攆出去。”
“太太!”瓔珞一聽慌了神兒。
秦氏一揚手打斷了瓔珞的話,這次防人她是失利了,可演戲卻是她拿手的,俞氏想憑這樣打擊他們三房,休想!
“待這次的風波過了,二房的這筆賬,咱們也該算算了!”
秦氏脣畔浮起一抹冷笑,眸中飛快的閃過一絲厲色,隨之便消失不見了。
入夜時分,皎然的月光慢悠悠落下來,將琉璃院也籠罩在沉靜的月色中,屋外只有守夜的小丫頭靜悄悄的立在廊下,屋內燈還亮着,顧硯齡穿着一件玉色綠萼刺繡的軟紗寢衣,靠坐在炕上,左手輕輕托腮,手肘邊擱着一本翻開的棋譜,右手邊擱着墨玉棋,顧硯齡緩悠悠捻出一枚棋子,凝神沉思,那枚棋子輕輕夾在纖細的食指與中指間,卻久久未曾落下。
醅碧與落葵知道顧硯齡是入了神了,因此也不敢出聲打擾,只靜靜立在一旁。
過一會兒,外間響起了輕巧的腳步聲,隨之軟簾被輕輕掀開,一身碧色綾裙的絳朱悄悄走了進來,醅碧與落葵聞聲擡起頭來,絳朱出於禮矩,眼眉一彎,微微低頜,算是打了個招呼,醅碧回之一禮,倒是落葵眼眸一橫,極爲不快的掃了絳朱一眼,隨之神情鄙夷的偏過頭,絲毫不搭理絳朱。
醅碧在一旁瞧了,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微微皺眉,垂回眼眸,絳朱對落葵的舉動也不作反應,仍舊恭敬的上前給顧硯齡行了禮。
顧硯齡雖一心在棋局上,可方纔的那一幕也是入了她的眼的。
“姑娘。”
顧硯齡掃到絳朱垂頭等候的樣子,自然知道是事情辦完了,正欲開口,誰知一旁的落葵卻是先不先呵斥道:“沒瞧着姑娘正研究棋局,無暇分心嗎?你能有什麼事,需要這般火急火燎的,半點規矩也沒有!還不快退出去!”
絳朱仍舊垂頭候在那,絲毫不作迴應,落葵眼眉一挑,更是來氣,一個小小的二等丫頭,從前都入不得她眼的,這幾日眼見着卻比她還受姑娘器重了,現在倒好,連自己都不放在眼裡,這還了得!
眼看落葵就要發火,顧硯齡卻是淡着眸子,懶懶丟下指間那枚棋子,墨玉質地的棋子“啪”的一聲,落回棋盒中,發出的聲音清脆而透亮。
“方纔讓小廚房燉的紅豆糯米湯怎的還未好,落葵,你去瞧瞧,囑咐她們把那紅豆再燉爛些。”
落葵聽了,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自家姑娘,一向機靈的她如何看不出姑娘這是在打發她。
從前的她是府中大姑娘身邊的紅人,府中上下皆知,可如今,眼看醅碧這平日裡不吭不響地慢慢在姑娘面前長了臉,現在連絳朱這般不入流的二等丫頭也要爬在她頭上了。
早上去寧德院請安,姑娘把她留下了,如今醅碧和絳朱都留在屋裡,姑娘獨獨把她給遣走,落葵心底越發泛起止不住的慌亂,若她當真在姑娘面前失了寵,那可真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到時候還不得日日承受旁人的白眼和嘲笑?
想到此,落葵身子一個顫慄,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顧硯齡面前。
聽得聲來,顧硯齡眼眸都未擡一下,只慢悠悠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一顆撿回到棋盒裡,脣畔只簡單的溢出兩個字:“怎麼?”
“姑娘,奴婢是不是哪裡惹了姑娘生氣,奴婢錯了,求姑娘莫要厭棄奴婢,奴婢是從小侍奉在姑娘身邊的,奴婢對姑娘的忠心,對姑娘的情分是旁的人及不得的,姑娘萬萬不要把奴婢遣走,奴婢去了便罷,只是怕旁的人哪裡如奴婢般懂得姑娘,伺候的不好,叫奴婢就是去了也不安心啊姑娘。”
這話如一顆石子落在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的漣漪,看着落葵姣好的臉上掛滿了淚痕,泣不成聲的伏在地上,當真是字字真心,顧硯齡平靜的神色終於有所動,脣畔微微浮起,眸中卻是冷冽的笑意。
好一個七竅玲瓏心的落葵啊。
到如今都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請罪之間一邊表着自己的忠心,一邊還不忘了明的暗的貶壓醅碧,絳朱。好似偌大的琉璃院,就只她一個最忠心。
“我何時說你錯了?”
聽到自家姑娘淡淡的話語,落葵不由擡起頭,仍舊帶着哭腔道:“姑娘——”
顧硯齡緩緩擡起眼眸,平靜的看向落葵:“你又從何聽得,我要將你遣出去?”
對上顧硯齡的眸子,落葵有些承受不住,不由低下頭,不知道爲何,如今的姑娘,越發讓人害怕,即便只是靜靜的看着你,卻也帶着無形的壓力,彷彿一張網,緊緊的將人罩着,沉抑的讓人難以呼吸。
“我不過是吩咐你做事,做主子的吩咐什麼,下面的就去做什麼,琉璃院的規矩向來如此,還從未有人能質疑主子的話。”
“落葵。”
驟然清冷的聲音讓落葵身子一抖,擡頭卻正好碰到顧硯齡冷淡的眸子。
“你很聰明,可隨意揣摩主子心思,胡亂猜測的聰明,我是不需要的,你可明白?”
猶如一個霹靂,落葵的後背已被冷汗浸溼,不由驚恐的連連點頭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