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矛盾激化

這一日秋高清爽,明媚的陽光從雲層中漸漸露出,射下萬丈金芒,下了朝的張懷宗與顧正德並立而行,沉吟了半晌後,顧正德不由問出聲來。

“閣老當真要退隱歸鄉了?”

聽到此話的張懷宗眸中微微一動,擡頭看了看琉璃瓦歇頂上燦然奪目的光芒,刺眼的讓他不由虛了虛眼睛,眼角的皺紋既蒼老又無奈。

“當進則進,當退則退,少亭啊——”

垂垂老矣的張懷宗拍了拍顧正德扶着他的手,嘴邊的笑意在這璀璨的秋日下顯得有幾分淒涼。

“你也當記住這個道理。”

顧正德聞言眸中微微有些無力迴天的黯然,自然知曉張閣老語中的道理。

“如今我老了,如嚴惟章的人所言,我的青詞已經比不過他的兒子嚴厚昭,就連內閣裡的政務,處理起來也沒有他那般順手了。”

“閣老——”

見顧正德欲言又止,張懷宗擺了擺手,聲音漸漸地壓低了許多。

“如今在內閣,我已是個無用的老頭子了,有時候看個奏疏,眼睛都花了,人老了,忘性就大,寫出來的錯字也越來越多,再這般下去,便是我不退,這時局也要推着我退了。”

聽到身旁張閣老的聲音中帶着幾分遲暮的悲涼,顧正德不由多了幾分愴然,如張閣老所言,如今他的帝寵的確不比從前了。無論是寫的青詞不得陛下褒獎,還是偶有在奏疏上寫錯了字遭到怒然的駁斥,這都是一個又一個驚心的警醒。

可真正驚心的,便是那一日火燒奉先殿,皇帝連夜召了內閣前去,那時正值凌晨,因着張閣老於內閣中最爲年老,要一位年過六十的老人昏昏沉沉的從錦被中爬起來,換上朝服,趕着雞尚未啼鳴的時候進宮面聖,的確難爲了些。

人老了,手腳難免會變得遲緩了些,即便是緊趕慢趕,相比於當日睡在值班楹房,提着衣尾氣喘吁吁跑去乾清宮的嚴惟章,張閣老竟還晚到了幾分。

若放從前,這並非極大的過錯,然而那夜他人還未站穩,禮尚還行了一半的時候,便在內閣和六部的面前,被皇帝厲聲斥責,張閣老顫顫巍巍的下跪認了錯,第二日又趕着交上了罪疏,卻仍舊被皇帝斥責爲傲慢,將罪疏打了回去。

其實顧正德與張懷宗皆明白,皇帝之所以這般,雖有嚴惟章一黨的人從旁挑撥的原因,卻也有更重要的間隙,那便是建恆帝與張懷宗之間,作爲皇權與相權的間隙。

從前張懷宗坐上首輔之位時,日日兢兢業業,在皇帝眼中自然是難得的治世能臣,可待到時間越長,張懷宗這首輔之位坐的越穩,門下的學生越多時,便越發不得建恆帝喜歡,而最重要的,作爲天子的建恆帝,自然認爲自己爲國操勞,偶有的放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是該有的。

可事實證明,在內閣的某種制約下,這似乎變得惱火了幾分。

從前建恆帝想要在宮中多建幾處道觀,以表自己對道教的一片誠心,卻被首輔張懷宗以國庫不足爲由婉拒,且在張懷宗眼中,此等事爲皇帝的私事,並非國事,即便修建,也當建恆帝動用自己宮中的私庫。(注:就是皇帝的私房錢。)

後來建恆帝覺得自己的天子道袍皆陳舊了,想要命蘇州織造局多送些御貢的上好綢緞,做上十來身新衣,卻又被張懷宗以綢緞供需緊張,婉言請求皇帝縮減一些,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皇帝又如何會怒然駁斥,毀了自己勤儉愛民的聖名,只得眼睜睜看着十來身的新衣縮減成了兩三身。

此類種種的事情,自張懷宗奠定穩了身爲首輔的基底,讓皇帝不得不聽勸諫之時便開始,一直延續到今。

而事情最壞的不只是此,更在於這矛盾的雙方皆未看到自己的不妥,建恆帝認爲自己已是仁義之君,不沉迷後宮女色,也並不貪財享樂,只不過勞累於政務後難免想要放鬆一刻,修修道,聽聽經罷了,相比於大興土木,修建幾座道觀,又算得什麼。

而這一切在張懷宗面前,便是當諫之事,修了一座道觀,便會再想修十座,做了十身新衣,便想再做二十身,這本是人貪圖享受的本性。然而大興一直以來處於內憂外患之間,北有韃靼,南有倭寇,國內因爲天災人禍,更是偶有叛亂。

如此時候,無論是作爲皇宮還是內閣,或是朝臣百官,都當緊衣縮食,只要保證俸祿能按期發放,沒有生活的後顧之憂,便該足夠了。

正因爲基於這樣的矛盾,皇帝旁人自然是不敢勸的,量誰也沒有膽子會到皇帝面前說你要節儉兩個字來,如此之下,無論是與張懷宗相交的好友,或是其門下的弟子皆會對其勸慰,讓他於這些事情上偶有放鬆些。

然而這二十年來,張懷宗始終堅定不移,旁人覺得這是固執,顧正德卻是知道,這是信念。

當一個人爲了畢生的信念,即便平日裡再圓滑之人,都會爲此而矢志不渝。

可也正因爲這樣的信念,建恆帝與張懷宗這位首輔漸漸背道而馳,在這其間,嚴惟章卻充當了另一個角色,在建恆帝眼中,嚴惟章算是最爲貼心,最爲聽話的人。

他想要修道觀,嚴惟章認爲這是敬仰天意,他想要做新衣,嚴惟章更是道他平日太過清儉,偶爾多做幾身新衣,並沒有什麼不可。

因而在張懷宗越發失寵之時,嚴惟章卻是漸漸得了帝心,也漸漸的走向了決策的最高點。

此消彼長,這是內閣一直以來的道理。如同二人推磨,你後退之時,便是我前傾之日。

“陛下已經準了我的辭呈,月尾之時,我便要返回老家了,好在,如今內閣的局面穩定,朝局便也能穩定了。”

張懷宗的聲音打斷了顧正德的思緒,偏過頭時,顧正德正對上張懷宗投過來的目光,而在這目光中,他看到了眼前這位首輔對他的期冀與誠懇。

“現在我已引了譚吾貞,李庸入閣,這二人之中,譚吾貞是能人,你們二人當有可談之語。”(注:譚吾貞曾在國子監就讀,張懷宗任國子監祭酒時,是張懷宗的學生。)

顧正德聽得張懷宗如此認真的囑咐,不由覺得悲從中來,只得頷首道:“少亭記住了。”

張懷宗聞言給予期望的笑了笑,隨即牽着顧正德的手看向天際的飛檐吶吶道:“少亭,未來的功業便交於你了。”

顧正德聞言不由微震,側眸而去,張懷宗卻是顧自感慨道:“我走之後,你莫再與我關聯,咱們的書信之交便免了。”

“閣老——”

張懷宗擺了擺手,擋回了顧正德的後話,陡然頓下了腳步,停在那兒,手中緊緊握着顧正德的手,眸中滿是託付與期盼。

“今後你是大興的閣老,是內閣裡一人之下的次輔,我只是個荒野老頭子罷了,你我之間不該再有關係,我對你的期望,你該是明白的,譚吾貞是能人,將來的謝昀也是能人,這些能人日後,應在你的引領下走的更遠,替咱們大興的百姓,撐起一片天來。少亭,國子監祭酒,高閣老做過,我做過,徐言也做過,只可惜,徐言走錯了路,否則——”(注:國子監祭酒,掌教導諸生。)

看到張懷宗眸中一閃而過的光芒,顧正德明白其中的含義,或者說,從那一紙任職的告書下來時,他便明白了這位首輔的用意。

每三年一次的會試後,無論是能入翰林院的人,還是調往六部各科的人,皆有國子監的學生,張閣老這是要他,引領未來大興的治世能臣。

“待到日後你桃李滿天下之時,我若還在,你便帶上一罈好酒來貴溪與我共飲罷。”(注:張懷宗爲江西貴溪人。)

聽到張懷宗這最後一句話,顧正德雖心有悲傷,卻又不由升起一直未曾熄滅的豪情壯志來。

“少亭謹記閣老的話。”

張懷宗聞言終於安心般,笑着點了點頭,與顧正德一同看着遠處一行遠去的鴻雁,心中漸漸波盪而起。

顧正德明白,張閣老口中的桃李滿天下之時,將是他作爲首輔的存在,門生遍佈朝堂的那一刻。

這一刻在顧正德心中,那一份對張懷宗的感激之心已然到了極致。

從前破例許他入閣的雖是皇帝,可一手教導扶持他至今的,卻是身旁垂垂老矣的閣老,從前的閣老精神奕奕,他卻是如愣頭青。如今的他在朝堂中游刃有餘,閣老卻是鬢髮斑白。

而如今在臨走之際,閣老卻是拱手託付了他一個時代,一個屬於他顧正德的時代。

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一百二十三章第一百二十八章 促狹第三百五十五章 決堤之禍第六十七章 請君入甕第一百九十四章 老狐狸們的鬥爭第二百三十一章 陰謀第二百一十章 大限將至第一百零七章 俞氏的牆角被挖了第一百七十二章第三十九章 風流第一百三十章 天意決斷第二百五十五章 嚴氏父子的悲哀第一百二十八章 詭異第三百二十八章 託付第四百零二章 欲施計第三百二十八章 託付第三百九十六章 發配第八十四章 請帖第一百三十六章第二百三十二章 重傷第二百二十一章 走水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想娶你第一百二十四章第一百七十五章 蕭譯的謀劃第二百五十七章 權衡之術第三百七十二章 裡應外合第三百八十章第一百二十章第一百八十八章 屈辱(今日開始恢復雙更)第一百二十九章 求賜婚第一百一十七章 蕭衍第五十三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第一百九十五章 進京第一百九十四章 老狐狸們的鬥爭第四百一十八章 一損俱損第三百七十四章第三十章 疑竇暗生第三百四十八章 反算計第三百三十章 洛王起兵第二百二十一章 走水第一百四十五章 父子的對決第二百二十章 東宮危機起第三十四章 衝突第二百九十七章 反攻第八十五章 淮王府第二百九十一章 幽禁第九十八章 成貴妃的心計(上)第一百一十章 前奏第一百七十四章 被鷹啄了眼第二章 歸來第七十九章 用刑第二百一十五章 昭懋的鴻門宴第一百二十二章 謝昀第四十三章 拉攏第二百零五章 君子灼灼第四百二十二章 燈如晝第一百二十七章 母妃想見見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婚(上)第一百三十三章 擺了一道第四百二十七章 歸來第十五章 妒爭第三十六章 離間第二百九十章第三百五十六章 冷箭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很緊張?第四百二十四章 鬼門關第十四章 各懷心思第三百二十五章 最後的離別第一百三十二章 梅下少女第四百零二章 欲施計第三百零二章 連累第三百三十三章 了結第十八章 家信第四百一十九章 終結第三百一十三章 興師問罪(正式恢復更新!)第五十八章 事辦成了(正式改早八點同時雙更)第二百八十七章第四百二十二章 燈如晝第三百一十四章 狡計第一章 國喪第四百二十三章 天燈第三百一十七章 歿了第二百八十章 反攻第三百二十三章 驚第四百零四章 折磨第二百二十九章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第一百八十四章 解圍第二百三十一章 陰謀第一百五十一章 昭懋長公主第三百零四章 薨逝第二百三十七章 後續第三百三十章 洛王起兵第三百八十四章第三十二章 借人第一百四十八章 輸了第七十三章 玉墜第二百一十章 大限將至第一百七十九章 狐狸(哈哈,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