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齊刷刷跪下的將士們,顧敬明與顧子涵皆看了眼身前的淮王蕭康,這才隨之翻身下馬,只見蕭康此刻分外認真,竟是主動快步上前,體貼地扶起了在前的將士們。
“都起來吧。”
然而話音落下,沒有一個人真正的站了起來,只是默默跪在那兒,頭微微低着,雙肩不易察覺的微微聳動着。
“淮王殿下,顧將軍,莫將軍……莫將軍去了——”
當這一聲落下,顧敬明與顧子涵皆震然的隨着將士們的目光看過去,當看到被衣袍覆蓋的那個人,顧敬明與顧子涵的內心皆是被重重敲擊了一下,這一切雖有預料,可看到這樣的一幕,他們依然沒辦法做到平靜。
蕭康此刻目光也落在死去的莫將軍之上,眸中滿是惜英雄的悲慼與難過,讓在場的將士們看了,更是覺得悲傷再起。
“是經略!是經略殺了莫將軍,我們要替莫將軍報仇!”
幾乎一瞬間,仇視的話語再一次激起了將士們的憤怒,在一聲又一聲激烈的討伐聲中,蕭康微微沉默了,隨即擡起頭來,凜然的掃了在場將士們一眼,這才嚴肅而鄭重的抱拳,向在場的將士們道:“莫將軍的死,本王與大家一樣的悲痛,今日之事,本王也已有耳聞——”
說到這兒,蕭康手中緊緊握着,隨即勸慰地看向眼前的將士們,眸中難掩隱忍道:“但如今在兩軍交戰之際,郭經略統帥遼東,大家如此圍攻經略府,若落入敵軍的耳中,只怕韃靼會趁勢來襲,在家國面前,希望諸位先平息——”
“淮王殿下——”
蕭康的話還未說完,在場的將士皆悲憤地伏地,在前的一人直着身子,難忍激動道:“兄弟們拼死殺敵之時,經略卻是中飽私囊,侵吞大家用血和命換來的軍餉,今日不僅不與兄弟們一個說法,竟還惱羞成怒殺了爲兄弟們求公道的莫將軍,如此無德之人,如何做的了遼東統帥?求殿下替兄弟們做主,在京城傳來處置此事的消息前,我們皆要守在此,爲死去的莫將軍,爲死去的兄弟,爲我們自己討一個公道!”
此話一落,衆人皆激動地迴應着,蕭康爲難地僵了僵臉色,眸中既是悲慼又是無奈,沉默了許久,只得微微低下頭,可那一瞬間,他的眸中卻是劃過了一絲得意的光芒。
眼前的一切,都漸漸在他的預料之中了。
上天似乎格外眷顧他,將這樣一個改天換地的機會交到了他的手上。仗着軍功與威望,郭慎宗在他面前已經得意太久了,久到他早已看不順眼,只等着斬草除根的那一日。
如今天不負他,竟是讓郭慎宗惹上了這樣足以震撼朝堂的大事,只要稍加利用,既能替自己除掉郭慎宗這個絆腳石,又能替父皇滅掉郭家這個心頭大患,還能趁此賺得軍心,如此一箭三雕之事,他何樂而不爲?
“諸位的心情,本王能夠理解,既然如此——”
蕭康緩緩擡起頭來,似是進行了幾分艱難的抉擇,眸中滿是複雜的鬥爭,而下一刻,他恍然做了什麼決定般,眸光凜然,極爲大義的擡頭揚聲道:“本王會親自上書,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此間本王准許諸位留幾人在此守候,但前線不可無人,其餘人皆要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去,若諸位不放心,本王會派自己的親衛看守在此,只是不知,諸位可能信得過本王——”
蕭康如此一說,衆將士頓時眸光一亮,幾乎毫不懷疑蕭康如此的動機,當即難掩感激地抱拳道:“殿下深明大義,對將士們如此着想,我們如何會質疑殿下。”
話音一落,慷慨堅毅的沙場男兒們皆凜然跪地,毫不猶豫地叩拜下去,語中滿是臣服與感激道:“謝淮王殿下。”
這一刻的蕭康看着眼前伏拜的衆人,體內被郭慎宗鉗制已久的野心漸漸燃燒起來。
郭慎宗,你就等着去死吧。
而遼東,將會是我蕭康隻手遮天!
此刻立在一旁默然未語的顧敬明與顧子涵彼此對視,隨即不露痕跡的轉開。
如今郭慎宗手下遞信的暗衛早已被他們掌握,而蕭康幾乎在他們的意料之外,爲了爭下一步的大權,果然將郭慎宗死死的拿捏住,只要這一封加急遞到建恆帝面前,郭家這棵大樹即便不倒,也會從裡至外漸漸腐爛開來。
……
晶瑩的雪花悠悠轉轉的落下,輕盈的掉在地上,漸漸化爲雪水,檀墨小心翼翼地打着竹青綢傘,亦步亦趨地跟隨在蕭譯身後,地上的積雪已然堆了拇指那般厚,寂靜的夜色中,便只能聽得“咯吱咯吱”踩過積雪的聲音。
“韓振可到奉縣了。”
聽到身前低沉而緩的聲音,檀墨默然地打量了四周一眼,隨即點頭輕聲道:“回殿下,韓大人已經到了。”
清冷的月光下,蕭譯的脣角微微勾起。
如今也算是萬事俱備,只欠遼東的那陣東風了。
韓振領着皇差前往天津,蕭康卻遠在遼東,只怕一心想着如何奪權,待遼東改天換地之時,朝堂也該重新洗牌了。
蕭譯方走上游廊的臺階,看到廊下一片又一片的白梅,不由想起那陣陣梨花的清香。
“慈寧宮如何。”
聽到蕭譯語中不掩的關心,檀墨一雙鬼機靈的眸子微微一閃,隨即笑着道:“回殿下,長孫妃今日還派了絳朱悄悄來說,長孫妃在那兒一切皆好,讓殿下放心。”
聽到此話,蕭譯眉目不由緩和的點了點頭,陡然間,微風輕輕吹起,吹落了枝頭無數白如雪的花瓣,如花潮一般瀰漫了人的雙眼。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了。”
蕭譯微微仰頭,透過廊檐看了眼夜幕中低懸的明月,腦海中漸漸浮起那抹清麗的身影,平靜無波的眸子不由浮過一絲溫和,再回過頭來,這才整理了神色,緩緩朝遊廊盡頭走去。
當走到書房的院子,熟悉的少女背影立在廊下,蕭譯的眸中微微一冷,但也只一瞬,便又恢復如常。
“殿下。”
裹着雪貂斗篷的少女聽到身後細微的聲音,不由轉過身來,當看到漸漸走近的蕭譯,眉目更加溫柔而恬靜。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