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北風肆虐,巷道的積雪已經堆至小腿一般高,來往的路人皆裹着厚厚的冬襖,極爲快速地行走着,風一過,更是忍不住將衣襟緊了緊,凍得直打哆嗦。
在牆角之處,兩三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皆顫抖的縮在那兒,其中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二三的小乞丐頭髮蓬鬆,裹着破爛不堪的衣服勉強遮蓋了凍僵的身子,嘴脣已然烏紫,只能縮的更嚴實,彷彿這樣便能抵禦嚴寒一般。
而在不遠處,便能看到一座開闊而富麗堂皇的府邸,硃紅大門的牌匾上以金漆書寫着魏國侯府四個大字,門外的臺階上此刻站着數個身穿簇新冬衣的小廝,門前懸着的燈籠泛着昏黃的光暈,輕輕落在地上,隨着寒風緩緩搖漾,成了小乞丐心目中分外企盼的溫暖。
看似眼前的一切都很寧靜,可只有那些小廝才知道,在這府邸的不遠處守候着多少錦衣衛的“大爺”們,而他們便像是隨時被撕裂的獵物一般。
此刻魏國侯府內的正屋前也侍立着許多下人,穿着打扮看起來竟比之富貴人家還要好些,靡靡的音律之聲透過緊閉的房門,盤旋在整個院子中,偶爾屋內還能傳出女子嬌笑之聲。
守在門外的人猶如聽不到一般,對此似乎早已習慣,可他們此刻心中更多的是害怕與忐忑。
他們無法理解,到了如今這個關頭,他們這位主子竟還有興致尋歡作樂,偏生他們想逃卻是逃不得。因爲到時候,只怕還沒走出這個巷子口,便要被錦衣衛們請進詔獄,能不能活着出來尚且還是問題。
想到此,他們只覺得當初跟錯了主子,卻是隻能悔不該當初。
穿過房門走進去,濃郁的瑞腦香味與女子的香粉味裹挾在一起,隨着地龍的暖意撲面而來。只見這屋內擺設華麗而奪目,數名樂姬或抱琵琶,或彈古琴,身穿極爲精美的綾羅,絲竹之聲幾乎溫柔的將人溺入其中。
另幾個身穿薄紗,身子妖嬈而嬌俏的女子則鶯鶯燕燕的環繞着同樣衣衫不整的郭慎儀,只見郭慎儀發冠微微斜了幾分,髮絲凌亂的散開,手邊擺着數壺倒盡的美酒,身上是難以入鼻的濃郁酒味,此刻他眼神渙散,頗有幾分醉薰的意味,癡癡地看着眼前環繞的佳人而笑,隨即毫無徵兆地撲倒身前的一碧衫少女,引得身旁的女兒笑的更歡。
眼前的一切奢靡而香豔,一旁奏樂的樂姬們皆臉色一紅,卻又無從躲避,只得低下頭去。
“侯爺,這麼晚了,奴婢們伺候您歇息吧。”
懷中的女子嫵媚而勾人的聲音讓郭慎儀精神仿似一振,隨即笑着拿手點着眼前幾個美人道:“好,讓我來看看,今日誰來伺候我,到時候重重有賞。”
話音一落,郭慎儀隨意從最近女子的腰間扯下繫帶,女子當即嬌嗔輕呼,郭慎儀卻是頗爲放蕩的將繫帶遮住雙眼,那些姬妾頓然明白其意,皆悄悄起身,卻是時不時輕笑幾聲,將步履毫無方向的郭慎儀引了過去。
“侯爺,奴家在這兒呢,快來啊——”
郭慎儀聞聲轉而將雙手探過去,嘴中更是調qing般粗口道:“小騷狐狸,讓本侯抓到,就別想跑了。”
話一說,郭慎儀的手便一把抓去,那女子佯裝要躲,卻還是故意摔到其懷中,感受到手中的嬌軟,還有少女氣喘連連的求饒聲。
郭慎儀笑着要將矇住眼睛的繫帶扯下,卻是陡然聽到“哐當——”一聲,隨即房門便被毫無徵兆地推開。
郭慎儀被唬的一跳,幾乎是反射性的腿一軟,險些沒一屁股坐下去,可當看到進門的管家鄭光時,郭慎儀當即又驚又怒道:“混賬東西——”
“侯爺,聖旨,聖旨到了——”
郭慎儀的話還未說出口,卻是被鄭光驚慌失措而又氣喘吁吁的聲音給嚇了回去。
幾乎是腿軟癱下去的同時,手持聖旨,一身品服的馮唯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而身後則是帶着凜冽之氣,眼神冷而如鷹一般的錦衣衛們,只見馮唯談笑自如般,佯裝客氣的拱手道:“侯爺真是好興致啊。”
話一說完,馮唯若有所指的掃了一眼屋內的鶯鶯燕燕,看到眼前笑意親近的馮唯,郭慎儀卻是覺得如索命的無常一般,不由有幾分膽寒與畏懼,而當他看着其手中的那封聖旨,更是覺得頭皮發麻。
“侯爺,接旨吧。”
馮唯站直身子,淡笑的看着腳下抖抖索索的人,也懶得再多說什麼,當即打開聖旨,以不高卻也不低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唸了出來。
原本還尚存一分希望的郭慎儀在聽到馮唯宣讀的聖旨時,幾乎猶如雷劈,這一刻他竟是懵了。
他原以爲自己會被長兄郭慎宗連累,可如今他卻是被蕭康連累?
他何時與淮王勾結謀逆過?
奉縣,他更是從未去過奉縣!又哪裡知道什麼私自冶煉兵器的鬼礦場!
直至聽到押送詔獄的那一刻,郭慎儀的寒毛幾乎都要豎起來了。
鄭光不是給他出主意,只要他這些日子舉止越荒謬,便能打消皇帝對他的懷疑,讓皇帝覺得他不過是個無用的廢人嗎?
他如今樁樁件件都在照做,爲何現在竟還是逃不過詔獄?
郭慎儀的手漸漸顫抖起來,當他轉而看向鄭光時,腦中突然想起什麼來,當即不顧在場的人,氣的鬍子都要飛起來,幾乎跳起來追着鄭光廝打道:“我想起來了,你這個狗奴才,是你,是你爲了得利拿我侯府的錢投進了淮王的礦場!是你!是你!”
鄭光被打的哎喲連天的直叫,此刻聽得郭慎儀的話也不再躲避,當即忍着疼反委屈的高聲揚道:“侯爺,當初是您叫奴才私下與之相交的,現如今怎能將這屎盆子扣在小的身上?”
聽到鄭光倒打一耙的話,還是當着馮唯和一衆緝拿他的錦衣衛的面,郭慎儀幾乎胸口一滯,一口氣沒上來,當即背過去。
眼前的馮唯就當自己是不花一個銅子兒便看了一場郭家的好戲,看着眼前草包一個的郭慎儀,更是覺得郭家祖宗的棺材板兒只怕都快壓不住了。
而身後的錦衣衛們,此刻看到舉止粗魯無狀的郭慎儀,心中更多了幾分鄙夷。
(注:因爲埋線比較長,可能大家有些記不住,如果有些忘了的,可以看看第二百零一章,就大概明白這是蕭譯和阿九的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