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
眼前的徐成君身形一僵,擡起頭來,彷彿忘記了害怕,只直直地看向蕭衍。
寂靜中,蕭衍脣角淡然一勾,語中溫和如初道:“崔氏如今與謝家是姻親,又是忠勇之家,此次崔氏離世,陛下必會派人前去悼念,以示天恩,你要做的,便是代替馮維,成爲這個人,至於到了崔府——”
蕭衍語中微微一頓,隨即滿不在乎的鬆下了徐成君的手腕,轉而負手走向那扇微微打開的窗戶,聲音低沉而冷靜道:“自有衛氏輔助於你。”
“輔助我什麼?你又想做什麼?!”
聽到徐成君語中的防備與冷意,蕭衍溫和側首,笑着一步一步走過去,竟是引得徐成君不由雙手緊攥,一顆心再一次升了起來。
而下一刻,蕭衍走至近前,並未開口,而是緩緩湊向女子的耳畔,就在徐成君反射性想要躲避時,卻被耳邊那再溫和不過的話語生生怔住了。
察覺到身前女子的僵滯,蕭衍不徐不疾地站直身子,眸中平淡而滿懷溫和。
“爲什麼是我?”
徐成君冷冷看向眼前的蕭衍,語中除了顫抖便只有恨意。
“你刻意想將我也牽扯進去,將來便不得不爲你掣肘?”
蕭衍聞言哧然一笑,隨即挑眸看向眼前的女子,語中滿是嘲諷。
“徐姑娘未免,將自己看的太重了。”
徐成君聞言眸中一冷,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怒意,對面的蕭衍卻是絲毫不爲所動,反而頗爲閒散道:“衛氏與崔府常有往來,行動間只會惹人注意,至於我,莫非你覺得我去崔府時,周圍的眼線會少?”
看到徐成君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蕭衍便越發徐徐道:“可你便不同了,你從未去過崔府,你若是在衛氏的幫助下,稍加換個裝扮,崔府上下的人便認不出你,那後面的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話音落下,蕭衍也不再多言,只在一旁含笑等待,不徐不疾,倒像是置身事外一般。
徐成君低着頭,神色沒在陰影裡,看不出什麼,而下一刻,便能看見她緩緩擡起頭來,脣角微微勾起,極爲平靜道:“我爲何要答應你。”
蕭衍聞言淡然一笑,可那笑卻凝在嘴邊,未達眼底。
“我從未強求你答應我,你若不應,便是你的事情,只是三年之後,崔謝聯姻便是定局,如今做的一切都白費罷了,若說可惜,便只可惜了崔夫人一條命,而你,仍舊做你的女官,看似風光無限,卻是身如浮萍,這池水朝哪推,你便得朝哪飄,哪怕前面會粉身碎骨,你也得坦然的去受着。”
話音一落,蕭衍陡然間擡起手,將徐成君惶然間跌落下來的髮絲撥弄上去,在其防備之時,便已悠然落下手來。
“你要記住,沒有你,我蕭衍的路也不會改變,可你若沒了我的幫助,你以爲還有誰可以依仗?難道是謝昀?”
蕭衍說着便不由笑了起來,隨即溫柔出聲道:“聽聞,謝昀與長孫妃顧氏極好,且謝家又是極重聲明底蘊的世家,當初你祖父與昭懋長公主暗中勾結,妄圖動搖國本,這件事可不會因爲昭懋的死和徐家的敗落而被人淡忘,既然如此,你覺得顧氏還會接受你?若是連顧氏都不能接受你,你又憑何得到謝昀的庇護?更莫說是整個謝家。”
眼睜睜看着蕭衍毫不留情的將最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徐成君漸漸變得平靜,這一刻的她,就像是被蕭衍將心中最軟弱無能的那處傷疤血淋淋的揭開,冰冷而疼痛。
“我不能幫你得到謝昀的心,但至少可以幫你進入他謝家的門,至於後面的路便看你自己的造化。所以你無需與我談條件,因爲你還沒有這個能耐。”
男子的聲音冷淡而平靜,下一刻,徐成君便眼睜睜看着蕭衍朝外走。
細微的腳步聲下,蕭衍已然要離開屋子,就在此時,他的身後便再一次響起女子故作冷厲的聲音。
“我可以答應你,但在兩年之內,你要助我進入謝家。”
蕭衍聞言微微側首,隨即緩緩溢出一個字來。
“好。”
話音落盡,蕭衍走出了這間屋子,殿外的夏蟲仍舊不知憂愁的吟叫,徐成君默然地松下身子,怔怔然靠在身後的櫥架上,微微側首間,便能透過那條窗戶縫兒看到外面皎潔的月色。
漸漸地,靠着櫥架的女子一點一點攥住雙手,彷彿是自虐般將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印出極深的印跡來。
無聲中,一滴淚水從女子閃爍如星的眸中溫熱滑落,卻是漸漸冰冷。
此刻的徐成君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去面對自己。
嘲諷,鄙夷,還是可憐——
從前,她也曾是一朝閣老的孫女,世人口中的第一才女。所到之處,除了豔羨便只有仰望。
她似乎從生下來,便站在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就像是飛翔在天上的鴻雁,只看得到高高的明月,看不到腳下的濁泥。
可如今,她卻是生生跌落在這一灘爛泥之中,被人恥笑和嘲諷。
爲什麼偏偏讓她遭受這樣的變故?
徐成君的雙手越攥越緊,眼中劃過一絲悲涼。
她也曾是那個如崔家姑娘般單純而期盼着良人的閨閣少女,若論身份與名望,那個崔家女又如何能與她相提並論!
如今她算是明白,什麼叫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可她徐成君的人生中從來沒有認命二字。
娶妻當娶才,只有她才配得上陳郡謝昀。
已經失去了徐家的庇護,如今的她絕不甘再將謝昀拱手與人。
是她的,她便一定要得到!
……
夜幕中,京郊的山林落下重重暮影,偶爾聽得幾聲老鴰啼鳴,在這冰涼的夏夜裡更顯得悽清。
而就在一山谷處,只見一個人影如虹般從高高地樹枝上落下,只一眼,便能看出是常年習武之人。
“如公子所想,小的沿着車輪發生劇烈偏離的地方向上面的樹林尋找,發現那一處的樹枝隱隱有斷裂的痕跡,應是承受重力的緣故。”
隨着那人手指的方向,身穿月白衣衫的男子將頭微微擡起,那美如謫仙般的容顏在月下隱隱添了幾分靜謐。
果然,是人爲。
寒冷的山風吹的衣袂翻飛,謝昀一雙眸子凝視着那一處,越發沉靜,也越發冷然。
究竟是誰,會對身居後宅的崔夫人下手。
如此,是衝着崔家,還是衝着謝家。
思索間,謝昀的眉頭越發緊緊的皺起,滿含複雜。
他無法想象,若這一切真的是因爲謝家,他該怎樣去面對崔尚書,又該怎麼去面對知晚。
默然間,謝昀緩緩闔眸,心中卻是再也平靜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