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譯——”
此刻的顧硯齡再也顧忌不得旁的,竟是坐起身來,跪在牀榻之上,探手間,緊緊攥住蕭譯的袖子,彷彿稍稍一鬆手,眼前的人便會就此離開。
守在外面的檀墨,醅碧和絳朱似乎察覺到裡屋有些細微的動靜,對視間,默然將那扇門關上,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對不起,是我不該瞞着你——”
身後的聲音帶着無措與緊張,讓蕭譯不由眉宇一皺,眸中化開幾分無奈。
“不要走,好嗎——”
熟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話語卻是讓蕭譯微微一震,默然之中,讓他再也邁不動步子。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他的妻子,他的齡兒是高傲的,這一切不是來源於地位,身份,而是從她的骨子裡便是如此,彷彿生而有之。
他很清楚,這短短的一句話,於她而言已有多少不易。
這樣的選擇,猶如讓他放下他生而便懷揣的志向和雄心,甘於向對手服輸一般。
沉默中,察覺到攥住他袖子的那雙手越收越緊,近乎執着的不肯放棄絲毫,蕭譯默然嘆息一聲,凝重的眉宇漸漸鬆開,而那雙黯然而複雜的眸子也一點一點拂開溫和的波瀾,再轉身時,便看到溫暖的光芒下,那個熟悉的身影穿着單薄的寢衣,就那樣倔強而執着的跪在牀榻上,雙手緊緊拉着他的衣袖,一頭雲發溫順地披散在身後,鬢邊零碎的髮絲更添了幾分動容,少了平日的沉靜。
“外面冷,這樣跪着,會傷了你的身子——”
溫和的話語溢散開來,蕭譯似是嗔又似是無奈般,傾身上前,將錦被拉過,輕輕包裹着眼前的人,小心翼翼地便要扶着顧硯齡躺回去。
默然間,顧硯齡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看着那一如既往溫柔的容顏,看着那雙毫不掩飾擔憂與關心的眸子,脣角勾起間,眸中凝出笑意,卻是又毫無徵兆地滾下淚來。
就在蕭譯察覺間,正要開口時,卻感覺到身前的人陡然靠近,而下一刻,便將頭安靜地靠在他的懷中,雙手也在同時,自然地環在他的腰間。
就在此時,牀前高几上的一盞燭火陡然作響,“噼裡啪啦——”炸開燈花,隔着燈罩在牀前灑下幾分搖晃的影子,懷中的人依賴地動了動,似乎在他的懷中蹭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再一次靠上去,而那雙環住他腰間的手更是近乎貪婪般,收緊了幾分,彷彿生怕他再一次離去。
懷中的溫度與熟悉的氣息讓蕭譯再難生出旁的情緒,默然間,只見他的眸中無奈而又滿帶寬容,雙手寵溺地將身前的人緊緊裹在懷中,傾身之時,在顧硯齡的耳畔低語呢喃。
“你總是能讓我丟盔棄甲,甘願認輸。”
話語看似無奈帶着幾分埋怨,顧硯齡卻知,這是蕭譯只有對着她,纔會有的包容與妥協。
心中既是欣然,又是升起愧意,顧硯齡環住蕭譯的雙手交握,脣角甜蜜地揚起。
“這樣會傷着孩子的——”
蕭譯似是有些擔心,小心翼翼地想要將顧硯齡環住她的雙手解開,誰知此刻的顧硯齡一反冷靜的一面,倔強的將雙手握的更緊,語中更是多了幾分小女兒的情態。
“咱們的孩子知道,今夜他的母親惹他的父親不高興了,所以會體諒的。”
聽到這句有些孩子氣的話,蕭譯眸中更添了幾分溫柔,不再強求,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避讓着顧硯齡凸顯出來的小腹道:“今夜你的確錯了——”
聽到蕭譯的話,顧硯齡默然靜聽,原以爲蕭譯會輕聲嗔她,誰知,隨後而出的話語,卻是讓她心中更軟了幾分,那汩汩的暖流幾乎包裹着她的心,將她的全身都暖遍了。
“齡兒,記住——”
蕭譯的話語低沉而帶着毫不掩飾的情愫,在她的耳畔輕而真摯道:“你我是夫妻,我也是你這一生一世的夫君,不論何時,你都要顧着自己,莫要爲了我去犯險——”
察覺到懷中的人似是要開口分辨什麼,蕭譯卻是第一次沒有退讓,而是繼續認真道:“即便如今日,看似一切都沒有危險,可你和腹中的孩子卻是禁不起一絲一毫的變故,一旦你們出了任何的事,留我一人,你可曾想過,這條路我一個人又該如何走下去——”
聽到蕭譯越來越認真的話語,顧硯齡默然了,輕輕鬆手間,離開了那個懷抱,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那雙真摯的眸子,她竟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於他們而言,生離尚有歸期,還可以去等待,死別便只有無盡的孤獨了。
她是自私的,因而在她的私心中,她更希望日後的她能走在蕭譯的前面,免受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苦心相思卻求而不得的痛苦。
正如她不敢去想有一日失去蕭譯一般,她也無法去想,若是她離去了,蕭譯又該如何獨自支撐。
這個問題是殘忍的,是她這一生都不敢去回答的。
感受到眼前人眸中漸漸泛起的淚意,蕭譯卻也深知,自己對這個問題一直以來,也都因爲害怕而去刻意去逃避。
擡首間,蕭譯輕輕撫過顧硯齡的背,溫柔的安慰般,下一刻,脣角溫和,話語輕而溫暖。
“答應我,以後不論何時,都不要瞞着我,這一輩子,在這個皇宮住了太久,看的太多,經歷的也太多,那些暗箭,那些毒計似乎也變得習以爲常,沒有什麼可懼的,可自從遇見了你,自從有了這個屬於我們的孩子,我就知道,我蕭譯一生,除了母親他們,最怕的便是失去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話音雖落,話猶在耳,感受到這些話中的重量,顧硯齡久久未能說出話來,直至擡起頭來,靜靜地對視間,蕭譯便看到眼前的顧硯齡的脣角牽起溫柔,眼角化開暖暖的笑意。
“好。”
恍然間,在這凜冽徹骨的冬日,彷彿春花遍地,一蹙一蹙的開滿了彼此的眼眸,蕭譯默然勾起脣角,下一刻,便眼睜睜看着眼前的人湊身攬住他的脖頸,將溫柔的脣瓣覆了上來。
短短的怔愣下,蕭譯的眸中化開溫柔,雙手環住顧硯齡的腰,小心避開那凸顯的小腹,甜蜜地迴應着。
此刻的顧硯齡是幸福的,也是愧疚的,即便她如此,蕭譯依然那般包容她,而今日蕭譯惱她,不是因爲她的欺瞞,更不是因爲何院使爲姨母所用,只是因爲擔心她與孩子的安危。
這樣的信任,是她前世從未擁有的。
她知道,她這一輩子嫁對了人,更愛對了人,蕭譯在用一輩子去保護她,包容她,她也想用這一輩子,去保護蕭譯和孩子,不受絲毫的傷害。
哪怕,是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