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屋兩個孫媳一個孫女纔要陪老太妃用早餐。
大鍋熬的薏米紅棗粥一桌子的點心老太妃自己居中坐着將寶如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指着一碟藕粉桂花糖糕道:“這是你愛吃的東西我特意交待小廚房做的,嚐嚐,可還合口味?”
寶如因爲牙疼忌甜口有些日子了,既老太妃特意給的,當然不好推辭於是挾了一塊。桂花甜口糯米粘粘,中間攙着脆脆的藕片極好吃。
老太妃小廚房裡的點心這麼多年一直都做的很好就是太甜了點。
尹玉卿也挾了一塊笑道:“昨兒我不過唸叨了句我爹打肅南帶回來的乳酪好吃,可惜吃完了。眼看入更少源非得要差人到我家去取,我就勸了一句何必呢後兒我爹五十整壽,橫豎明天我們要回去的,何不等去了再吃?
這不,他打回大理寺以來沒有休息過,明兒特特休沐一日,要陪我回孃家給我爹祝壽呢。”
老太妃笑道:“去吧去吧。你爹難得回京述職,又逢五十大壽,你們回去敬敬孝道,是應該的。”
齊國公尹繼業和李代瑁,打寶如記事以來就相互看不順眼。
一個文臣一個武將,先帝在時,李代瑁還曾因爲尹繼業佩刀上朝,太極門前不下馬,在朝堂上當衆搧過尹繼業耳光。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與突厥開戰之後,尹繼業擁兵自重,權勢滔天,倆人當然更加不對付。直到公主和蕃一事時,尹繼業立薦李悠悠,保下悠容,再把掌上明珠嫁給癱瘓在牀的李少源,帝國的輔政大臣和封疆大吏,纔算和解了恩怨。
也是因此,尹玉卿在榮親王府,比李悠容還驕縱自在。有那樣一個爹,在這府中,連李代瑁都要給她三分薄面的。
她咬了口桂花糖糕,將剩下半塊放進了盤子裡,撇了撇嘴角道:“祖母小廚房裡這幾個廚子也該打出去了,放這麼多糖,都甜到齁了,想打死賣糖的不成?”
人在年青時口味淡,老來舌頭麻木,吃食的味道自然要重些。
老太妃嚐了一口,究竟嘗不出甜來,臉色黯黯,轉身看寶如:“寶如也覺得甜的齁人?”
寶如一笑,將整塊餅都吃了:“我倒不覺得。”
尹玉卿噗嗤一笑:“她?打幼兒鑽糖眼兒裡面的,能知道甜不甜纔怪。”
尹玉卿站了起來,一笑道:“二嫂,後兒就是我爹的五十整壽,咱們府裡娘不在,你就是長媳,你是跟我一同去,還是等正日子一早上門去拜?”
齊國公尹繼業在邊疆擁兵自重,恰是因爲五十大壽才還朝的。每一年他大壽,滿長安城的權貴們皆要窮盡天下奇珍異物給他祝壽,誰去了,送了什麼他或者不知道,但誰沒去,沒送什麼,叫尹繼業知道,手下一條好狗是尹玉釗,必定咬的他一年之內大傷元氣。
所以便是各大王府,爲了尹繼業的五十大壽也是絞盡腦汁,幾位王爺想必也要親赴。
寶如初初入府,雖季明德答應她只在府中住三個月,但這三月之內,與尹玉卿之間,只怕又得一場好鬥呢。
她一笑:“祖母怎麼說。”
她是想試試老太妃的態度,畢竟當初,可是老太妃請她入府的。把孫媳婦請進來,再叫人欺負,只怕不好吧。
人老了,活的便是兒子的臉面。朝廷都得倚仗尹繼業,老太妃自然也要給尹玉卿面子,出口便是商量的口吻:“寶如珠算打得好,我這屋裡的帳,也有積年沒算過了,明後兩天,我想讓她替我盤盤帳,你爹的壽宴,讓悠容代祖母前去,如何?”
尹玉卿懵懵懂懂,其實也不知道朝政複雜,更不知道那些陰私,但打小兒叫她欺負慣的,今日終於揚眉吐氣,眼見得寶如和老太妃皆一臉簌簌,心下暗笑,道:“我也不過說說,二嫂也是辛苦,這打珠算的手藝,我記得還是爲了能嫁給少源,邊哭邊學的呢。
那會兒,少源爲了逼你學珠算,沒少往你手上放戒尺吧?”
一清早就戳人的痛處,寶如一笑道:“世子妃這話說岔了,佛家有句話,叫明心見性。無論珠算還是讀書識字,皆是爲了充實自己而學。
打個很好的譬喻,我讀過書,所以我知道,與人相談,要推其長,諱其短。而世子妃不曾讀過書,所以當面將長嫂與丈夫相提並論,面上也毫無羞色。
這,恰是讀書與不讀書,學與不學算盤的差別呢。”
拿自己丈夫的舊事來取笑長嫂,確實有點兒太過了。
尹玉卿是武將世家出身,讀書只爲妝門面,聽寶如長篇大論了一通,聽來聽去總之自己沒理,氣不過,不知該如何反駁,又道:“我嫁過來那日,說起自己識字少,不能出口成章,怕要惹公婆厭憎,母親當時就說,讀書是男子的事。
便是要理家,有個好管家婆子便可,女子一雙細手就該好好養着,何必費着勁兒習字繡花,打算盤,那可都是下等人家的婦人們,迫於生計纔會做的事呢。”
李悠容頗不好意思,小聲提醒道:“二嫂,母親的珠算就打的極好,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尹玉卿自知道季明德是李代瑁的長子之後,攢了好些日子,只待寶如入府之後,將當年所受的羞辱統統還給寶如,也要叫寶如知道自己如今在王府中翁姑疼,丈夫愛,過的不能再好。
明知說錯了話,她還不改口,又道:“二嫂當年想必就是學珠算學的太辛苦,乍乍然親事不成,惱羞成怒,纔會千里使僕投毒,害少源的吧。”
千里投毒這件事,至今寶如還揹着黑鍋呢。
她擱下粥碗,見老太妃也一臉肅沉看着自己,笑了笑道:“世子妃,曾經我和世子爺訂婚的事情,滿長安城的人都知道,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
我千里路上寄過一封信給世子爺,既入了府,黑鍋我也不打算背,那封信,不請你轉告世子爺,叫他拿出來,咱們當面一對,不就什麼都清楚呢?”
那封信,其實早叫李少源給哄走了。但拿到信之後,李少源不曾鬧過,也沒說什麼,顯然顧氏做的絕密,矇混過關了。
想到這裡,尹玉卿一笑道:“正好呢,今晚我就叫少源把信拿來給二嫂看看。否則二嫂總說冤枉,非我不是,也成了我的不是。”
她說罷,帶着自己的丫頭們離去。
老太妃輕輕嘆了口氣,道:“寶如,少源癱瘓於牀整整一年多,於一個正值青茂的少年來說,你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麼。那封信我也看過,果真是你的筆跡了。
你和少源都已各自成家,一府之中和爲貴,我看此事就算了,那封信,也別看了,那件事就這樣過去,好不好?”
寶如笑了笑,柔聲道:“祖母。雖說一府之中和爲貴,但家和不是和稀泥,若大家心中皆有芥蒂,面和心不和,早晚不得被那根刺捅到頭破血流?
此事,我必得較個真兒不可。”
既入了榮親王府,趁着這三個月,當初的冤屈,就必定要洗涮乾淨。
至於得罪不得罪尹玉卿。榮親王府別人怕尹玉卿,要寵着縱着,寶如打幼兒就沒有給尹玉卿慣過毛病,如今當然更不會忍。
小皇帝李少陵早晨上朝不過點個卯。只待文武百官早朝拜罷,兩行大太監和禁軍侍衛便會把他護送回延正宮。
纔不過十歲的孩子,雙眼格外的大,與李少瑜有些肖似,但不是李少瑜那般嬉皮笑臉的無賴像。
他遙指內侍搬來杌子,笑道:“朕昨夜聽二叔說,二哥曾是秦州解元,還娶了朕的寶如姐姐,如今再不論當年,你能回朝,認祖歸宗,於我大魏皇廷,便是莫大的幸事。”
官話說的滴水不漏,說話時兩目定定望着對方,有點刻板,不像個才十一歲的孩子。
季明德見內侍奉了蒲團來,起身再行三拜九叩的大禮。
禮罷,隨小皇帝出了交泰殿,在遊廊間踱步。
李少陵又問了幾句土蕃與秦州之間的狀況,聽季明德說起邊境上的磨擦便皺起了眉頭,兩隻小拳頭一握,恨恨道:“顯然,朕的一個姐姐和蕃,並不能一勞永逸,解決土蕃這個難題。朕只恨自己身體孱弱,不能提槍上陣,與土蕃那等蠻子對仗一番。”
季明德拱手道:“皇上尚且年幼,若果真有此心,臣自願請纓,代您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