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心懷鬼胎
旺兒目光略閃了閃,笑道:“爺剛頭叫了我去,特特的說,以前就瞧着媽媽是個妥當的人,故此才把廉哥兒託付給媽媽照管,雖說如今哥兒去了,卻仍記得媽媽的好,如今前頭正用人,二孃三娘雖也算能幹,手下幫扶的人卻不多,讓我來尋媽媽過去,幫着二孃三娘料理些事,也免得怠慢了外客,讓人笑話了去。”
李婆子一愣,心裡暗道,二孃三娘房裡各有兩個管事媽媽,況,雖說如今正在老太爺的喪事中,裡外這麼些人,哪個不比她有體面,怎巴巴想起她來,更不要說,顧家內宅的事雖面上交給了二孃三娘手上,正經拿主意的還是爺,爺雖行徑上有些荒唐,手段卻頗利害,手底下幾個管事小廝,自這旺兒打頭往下說,哪個不是十分能幹,百般伶俐的,偏讓她去拔找個尖兒作甚,豈不招人記恨。
旺兒多精,一見她猶疑的眼色,便知這婆子心裡想的什麼,只如今她想留在這裡,卻萬萬不能,旁的都好說,若妨礙了爺的好事,哼哼,恐落不得半點好去。
李婆子自然也知爺的脾性慣來不是個好相與的,便只得道:“如此老婆子多謝旺管事照拂了,既讓我去,這徐大姐兒……”她剛提到徐大姐兒,旺兒嘻嘻一笑道:“媽媽自管去,爺哪裡早吩咐下了,知道徐大姐兒前些日子受了好大的驚嚇,不定這魂兒還未回來呢,好生養着纔是,讓莫派活計給她。”
徐苒一聽心裡暗暗高興,平白得了幾天病假,誰還不樂意,旺兒見徐大姐兒喜上眉梢,心裡暗道,被爺盯上算計了,也不知是這徐大姐兒的幸還是不幸,又一想,橫豎不關他的事,爺如今雖惦記上這位,卻在老太爺的喪期裡頭,便是荒唐些,這會兒也斷斷不會幹出什麼香豔事來,怎樣也要等過了老太爺的五七,才能得手,得手之後,估摸也會新鮮些日子,這麼算着,兩月之內,爺不會往外頭院中去了,倒是省了他們幾個的腿腳奔波。
一邊想着,一邊催李婆子快去,說前頭還等着呢,李婆子無法兒,只得收拾了,臨走瞧了徐大姐兒一眼,嘆口氣,自己這一走,這院裡可不就剩她一個了,這孩子命苦,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
徐苒待李婆子跟着旺兒去遠了,便關了院門,上了門閂,橫豎這院平日無人來,她一個人倒更自在。
徐苒在院裡溜達一圈,便仍回了自己的小屋,打了盆水,把屋裡僅有的兩件破爛桌子炕櫃過了一遍水,掃了眼牀上的被褥,想着是不是拆洗拆洗,做被子她倒是會,只那水井,離這院並不很近,況,這會兒前頭不定多忙亂,不如還是夜裡去吧!提不動水,乾脆拿過去,在井臺邊上洗好了,再回來晾上便是了。
打算好了,尋了把剪刀把炕上的被褥都拆了,裡兒面兒堆到一邊,把裡頭被套那出外頭晾曬,把院子掃了一遍,便到了晌午,又不覺犯起難來,這小院雖清淨,有燒水的小竈,卻不造飯,今兒的早上飯還是李婆子順道給她拿來的,晌午就得她自己過去了,她是真有點怵頭,徐大姐兒在這裡彷彿人人都能欺負似的,回頭她去端飯,不定遇上個珍珠那樣的丫頭,平白惹一身是非,倒不好了,畢竟初來乍到,萬事謹慎些爲好。
忽想起昨晚上那個管事來,也不知是這府裡管什麼的,瞧着倒算好說話兒,只不知什麼時候還能遇上他,想這些做什麼,這會兒晌午飯都沒着落了。
正爲難呢,忽聽院外有叩門聲,徐苒過去把門打開,是一個年紀不大的清秀小廝,手裡提着個食盒,見了徐苒道:“這是程管事照顧大姐兒的飯食,這會兒竈房裡正亂呢,怕沒留大姐兒的飯,讓小的送了來。”
“程管事?”徐苒想了想,哪裡出了個程管事?卻也不會跟自己肚子過不去,道了聲謝,接在手裡,那小廝倒也沒二話,轉身去了。
徐苒提着食盒放在葡萄架下的石頭桌子上,打開,只見兩層食盒中,上頭一層是一碟子裹肉餡的酥餅,下面一層是一碗肉燴菜,旁邊放着兩個白麪饃饃,這一盒子飯食,連晚上都有了。
徐苒就着肉菜吃了一個白麪饃饃,喝了半碗水,就覺飽了,把酥餅仍擱在食盒裡,提到陰涼處放着,留待晚上果腹,進屋去睡了一大覺,醒過來,窗外已是一片黑漆漆,這屋裡沒個鐘錶,徐苒也不知具體幾點,卻聽外頭更鼓敲了兩下,已是二更時分,想來外頭已沒什麼人了。
徐苒起來,洗了把臉,把外頭晾曬的被套抱了進來,把拆下的裡兒面兒一股腦塞在木桶裡,提着出了小院,今兒晚上是個半陰天,月亮被雲彩遮住,沒什麼光亮,四周黑漆漆一片,過了良久,徐苒才略適應了眼前黑暗,摸着黑往井臺那邊行去。
再說顧程,自昨兒夜裡到今兒一整日,心不在肝上,若不得空還罷了,只若得些空閒,便不由想起那徐大姐兒來,抽空吩咐了旺兒,給徐大姐兒送些吃食過去,免得喪事中瞎亂,餓到她,又特意囑咐說程管事讓送過去的。旺兒知意,打發手下的狗兒送了去。
老太爺停棺三日,需孝子賢孫守靈,顧程昨兒夜裡守了一夜,只在靈前略打了個盹兒,天就亮了,忙活應酬來弔唁的朋友親故,到了晚間,二孃玉芳見他臉上仿似有些疲憊之色,便勸道:“我跟慧蓮兩個還有個替換,只你夜裡白日都不得歇,只怕熬壞了身子可怎生好,這會兒你且去後頭歇兩個時辰,待燒雞鳴紙的時候,我讓丫頭去後頭喚你便是。”
顧程倒不是疲累,他是惦記着徐大姐兒呢,今兒一白天都沒見出來,想來晚間必還會去井臺提水,竟是忍不住想見她,心裡百爪撓心一般,這會兒得了臺階,哪有不就坡下的道理,便應了玉芳,起身往前頭書房裡,特特向旺兒借的一套衣裳換了,才匆匆去了井臺邊上等着。
不想,左等右等等不着,直等到打了二更鼓,連個人影都沒見,心急起來,使旺兒去望,旺兒一路尋過去,剛到了小院拐角,就見徐大姐兒,跟個半瞎子一樣,提着個笨重的木桶,一步一步往井臺那邊挪,旺兒遠遠跟着她,見她到了地兒,纔在外頭守着聽動靜。
徐苒一到了井邊,就見井臺上早早立了個人影,這半夜三更黑影幢幢,真把徐苒給唬了一跳,手裡的木桶都沒提住,咚一下仍在地上,顧程只得出聲道:“是我。”
聽到他的聲音,徐苒才聽出,是昨兒個晚上那個管事,便問:“這個時辰,你來這裡做什麼?”
顧程目光微閃,暗暗挑了挑眉,心道,不是你這丫頭勾的爺心癢癢,爺哪會半夜跑到井臺上來呆着,嘴裡卻道:“今兒的飯食可吃了?”
徐苒這才明白,白日送飯小廝嘴裡那個程管事,就是眼前這位,這位能使喚人給她送那些吃食過去,想來是個頗有地位的,不禁底細瞧他,今兒沒有月亮,比昨兒夜裡還要黑些,好在旁邊樹杈上掛着個手提的燈籠,有些光亮暈染而出,只見他穿了一身,跟早起來尋李婆子的旺管事一樣的青布衫兒,想來不假,可這時候等在這裡,難道是爲了等自己不成?
想到此,徐苒也不藏着,直接問他道:“你是在等我嗎?”顧程不想這丫頭如此直白,忍不住低笑一聲:“半夜三更,這裡還還有旁人嗎?”夜色中,他的眸光晶亮非常,倒令徐苒有些微微臉紅,也不過一瞬而已,徐苒就回過神來,在心裡都有點鄙視自己,不就是個長得稍微端正些的男人,說了句曖昧不清的話嗎,自己臉紅什麼,又不真是十八的小姑娘,認真算起心理年齡,眼前這個小子,說不準還得管她叫聲姐呢,職場混了這麼多年,怎麼越混越回去了。
說到職場,徐苒不禁心生警惕,想這男人既是管事,自然有些體面,這顧家大小丫頭不定多少,比她漂亮周正的多了去了,況,她還頂着這麼個尷尬的身份,有些頭腦的都會避她遠遠的,哪有自己找上來的道理,這男人若不是爲色所迷昏了頭,就根本不是什麼管事。
雖說這徐大姐兒生的不賴,可也沒到讓男人見了,就不能罷手的地步,那麼就剩下一個,可,若他不是管事,那麼,他又是誰?
顧程見她瞧着自己,半日不動,便只得先開口,指了指她手裡的木桶道:“你是來這裡洗衣裳的?”
徐苒回過神來,暗暗搖頭,橫豎自己怕他做什麼,管他是誰,自己暫且裝一個糊塗,使喚他幫點忙,反正也不會少塊肉,至少能解決目前的難題,過後的事兒過後再說吧!
想到此,對顧程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把被褥都拆了,想着提水回去麻煩,乾脆就在這裡來洗好了再拿回去倒便宜,只我力氣小,也不會使喚這轆轤,既然你在這裡,勞煩你幫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