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公子回京
如願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宋景軒臉上依舊陰雲如墨。
到了村口,他鑽進了一輛外表普通的馬車,盯着同喜將那盆橘樹搬進車廂內擺好,目光深沉。
車廂內的佈置同車廂外表一樣普通。普通到並沒有佈置過一樣,只有兩個粗布做的,厚實的軟靠。
同喜放完了橘樹,不敢立即下去,跪縮在車門邊上,不敢稍作動靜。車簾是厚實的油氈布,將絕大部分的光線擋在了外面,使得車廂內光線顯得有些昏沉。
“還剩多少銀子?”宋景軒道。
“回公子,只有不到三百兩了。”同喜小心翼翼地答道。
只怕那些村民們隨也沒有想到,他瞧着那麼闊氣地掏出了一大把銀票,貌似隨意地從中數出了幾張給那位小娘子之後,剩下的那些銀票,不過都是五兩十兩這樣面額的,加起來都沒有三百兩,連給那小娘子的一張都抵不過。
那小娘子也真是神了。
她是怎麼知道三千兩是公子底線的?若是她再要貪心擡價,她不僅賺不到這筆錢不說,而且更要惹怒公子了!至於惹怒公子會有的下場……
同喜想起昨天公子命人將幾個大漢削掉雙手切去子孫根時候的那種冰冷平靜,他縱使是自幼就跟在公子身邊的,也要情不自禁地打冷顫。
“趕車,我們回京城!”宋景軒冷冷地道。
“是,公子。”同喜認真行禮之後,鑽出了車廂,坐在了車轅上,才鬆了一口氣。他將手心的細汗往衣服上一抹,抓住繮繩用力一抖,拉車的老馬便“得得”地走動了起來。
這幾年,公子生的越來越貌美,脾氣也越來越難捉摸了……恩,他身爲公子的小廝,只要聽話就好了吧。
後面有十來個莊戶後生趕着牛車高談闊論,歡聲笑語不斷。
同喜聽到他們說起“京城貴人”“小娘子大方”“五百兩銀子”“席面”之類,耳朵捕捉那些談話聲,動了幾動。但當他難免聽到“生的好看”這樣的字眼時,心中一哆嗦,連忙甩起馬鞭往那拉車的老馬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鞭。
老馬吃痛,立即就加快步子跑過起來。馬車同牛車之間的距離如願越拉越遠。直到馬車拐上了另外一條去京城的大路,同後面牛車分向而行,才終於鬆了口氣,放下了心。
也許……公子坐在車廂內,沒有聽到那些村民們談論吧……同喜心想。
但同喜卻是想錯了。
宋景軒是習武之人,一向耳聰目明,僅僅一道車廂,絕不至於讓他就成了聾子。
但他並沒有同喜想象中的暴怒不已。
相反的,村民們的那些稱讚他“生的好看”的話,就像是拂面的微風一樣,並不能讓他在意。此刻,他放鬆地靠在後車廂上,瞧着眼前這一盆長得格外精神的橘樹,目光閃動。
她居然拿出了五百兩去請全村人吃席面?
倒是大方的很呢!
眼前閃過那小丫頭片子狡黠閃爍的眼睛,那眼睛之中分明寫着的“美人兒”二字,宋景軒咬牙切齒,情不自禁地冷哼一聲。
從蒲城縣到京城,有三百里地。
京畿官道平整,連日都是晴天。雖然拉車的是匹老馬,但卻有一股韌勁兒,一日能穩穩走上七八個時辰,第三日正午便從京城南大門進了城,最後七拐八彎,停在了醉月樓的後門前。
同喜上前叩了兩下門。
之後便轉身打開了車簾。
宋景軒下車之後,那扇門也正好打開來。開門的小夥計見到宋景軒,連忙垂下了腦袋,彎腰請安道:“軒公子。”
“去告訴你主子,本公子回來了。”
宋景軒淡淡說罷,冷着美人面從那小廝身邊從容走過。同喜抱着那盆橘樹,低眉順眼地跟在了自家公子後面。
二人輕車熟路地上了四樓,推開了其中一扇房間門。
頓時滿屋的的奢華撲面而來。
宋景軒面色從容地走進去,從那紫檀木的衣櫃中取了一套大紅灑金色的銀袍並一套月白色裡衣,走進了內室。不多時,同喜便聽到了內室傳來了輕輕的流水的聲音。
同喜將橘樹輕輕放在那波斯商人遠路帶來的玫瑰織金價值千金的地毯上,低頭瞧了瞧,不禁嘖嘖稱讚——這橘樹在車廂內悶了三天,葉子果子都居然還是油光水亮的,擺在這麼名貴的地毯上一點也不見拙,反而愈發地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果真不凡啊。
不愧是花了三千兩買下來的。
同喜想了想,又將那小娘子贈送的那包說是“肥料”的東西,輕輕放在了紫檀木矮桌上,退到了房門口,在門檻上抱膝坐了下來。他趕了這幾日的車,他也很累的。
當大梁風姿卓卓英武不凡的靖王出現在門前,踢了他一腳時,同喜面上並沒有任何意外,爬起來,躬身相請。
靖王推開了門,呵呵笑道:“喏,本王的寶貝美人兒終於回來了!快讓本王瞧瞧,吃苦了沒有?消瘦了沒有?嘖嘖……美人兒這張臉,真是讓本王時時刻刻都驚豔啊……”
悠長的腔調,甜膩膩的**的語氣,讓人聽了要起雞皮疙瘩。
宋景軒卻是動都沒動,依舊擺弄着他手底下的物事——
就在他面前那紫檀木的茶几上,散着好幾張各種顏色不一的銀票子,幾塊大小不一的散碎銀子,還有估摸幾十枚新舊不已的銅錢。尤其是銅錢,放在這樣名貴的茶几上,實在顯眼的很。
靖王挑眉在宋景軒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道:“喏,你這一趟出門辦事,居然花費了……讓本王看看,”他說話間用手中扇尾扒拉了一下那些銀票子,頗爲詫異地道:“你居然將三千兩都花出去了?只給自己剩下了這麼一點兒?這不像你吧?”
靖王說話間向椅背靠了靠,眼中滿是探究,問道:“你替本王買了什麼了?趕緊拿出來給本王開開眼。嘖嘖,真沒想到,你軒美人也大方了一回呢。”
宋景軒聞言終於有了反應。
只見他一邊將桌面上的小額一張一張整理起來,一邊擡了一下眼,譏諷道:“靖王的眼睛壞掉了嗎?就在你面前多了那麼一盆橘子樹,你瞧不見?”
靖王也不在意,哂然一笑,應道:“這不是軒美人生的比任何別的寶貝都吸引人嗎?不止是本王,怕任何一個人來到這裡,一時都不能將目光從軒美人身上移開吧……”
宋景軒往這裡一坐,再富貴堂皇、再新奇淫巧,無論是什麼,都只能輪爲襯托他存在的背景板。靖王一開始沒有看到橘樹,實在並不奇怪。
靖王說話時候,還是將視線投向了宋景軒所說的橘樹,當即便詫異地道:“軒美人,我沒看錯吧?你就爲了這一顆小橘子樹,捨得砸下三千兩銀子?!”
靖王說話間還彎腰摸了一下那種樹的方形陶盆,挑眉道:“這盆也不過是粗陶製成的!只怕都不值三兩銀子!而你軒美人一向摳了吧唧的,居然爲了這個花了三千兩!本王不是還沒睡醒,正做夢呢吧!”
宋景軒黑沉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