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一把火
京城。
比起小鎮,京城的夜晚無疑要熱鬧許多。今日天暖,落日之後,街邊更是涌出許多攤兒,賣麪皮兒的,賣餛飩的,賣糖糕兒的……爐火支起來,熱水熱油滾起來,空氣中滿是食物誘人的味兒,將這早春之夜烘襯的愈發地溫暖起來,讓人們流連其中,不想歸家。
直到下半夜,這股子熱鬧溫暖的勁兒才散了,街面上終於空曠了。
“準備!”
本該幽靜的暗香來的牆角下,突然出現了許多人影。人影忙碌來回,將一桶桶暗色液體傾倒在牆根之下,又拋入圍牆之中。稍遠一些,一個人撐着一個火把,默默觀看。
很快,液體拋倒了個乾乾淨淨,空氣之中涌動出一抹古怪刺鼻的味兒,迅速地彌散起來。
忙碌的人影聚集在執火把之人身邊,拿起準備好的火把,引燃起來。
昏暗的角落裡,剎那變得十分光明。
火把隨着
“放!”
隨着那人一聲低喝,人影迅速跑散開來,並隨着那人的動作一起將火把同時遠遠近近地丟入了院牆內外!
火光瞬息蔓延而起。
“撤!”
人影們迅速撤離,留下身後漫天的火光,映照了整個夜空,宛如白晝。火舌翻卷,瞬間烤焦了周圍的花草植株,並一起燃燒了起來。
“噗!”
遠在京城外破廟之中的花襲人猛然噴口一口鮮血。當即昏死過去。
“喂!”宋景軒顧不得其他,當場雙目通紅,抱住花襲人。對其他人匆匆道:“這人交給你們,我立刻回京!來人,備車!”
怎麼會這樣?!
她之前雖然是面色蒼白,但言笑自如,精神尚可,問話也在平靜中進行不曾再有波折,她怎麼突然間如遭受了重創一般!
宋景軒探了一下花襲人的脈息。發覺其脈息已是若有若無,心中一驚。連忙向花襲人輸入內力。只可惜,他的內力進入花襲人體中,彷彿如石沉大海,像是沒有起半點作用。
宋景軒心一涼。將懷抱中的人兒抱的緊了些。
在他等候備車的那點兒功夫,之前那個很有眼色給花襲人讓座的中年人湊過來對面色陰沉的宋景軒道:“公子,之前我們來這裡附近摸排的時候,在旁邊村子裡見過一個年輕大夫,是從江南來暫住在村中的,傳聞醫術十分不錯……公子是不是先將這位小公子送去看看?”
“小公子情況不好,怕是受不得車馬顛簸。公子先讓那大夫試試,同時再讓人快馬去京中尋覓良醫,這樣更穩妥一些。。”
宋景軒一直摸着花襲人的脈搏。
這陣子。她的脈搏雖然很弱,斷斷續續的,但到底是沒有斷。宋景軒鎮定了一些。微一沉吟,道:“待我去找那大夫。”
這人說的很有道理,花襲人如今這樣,真的不合適劇烈移動。有個大夫,只要不是那蠢不可及的庸醫,能稍微穩一下她的病情。等京中的大夫過來,就足夠了。
“你叫什麼名字?”宋景軒吩咐了人進京找大夫之後。問那中年人道。
“小的高滿倉,給公子見禮了。”那中年人神色中驚喜一閃而過,彎腰在前面疾行引路。
村子不遠。
他們很快就到了地方,在村頭一座三間的院子前停了下來。遠遠的,就瞧見那屋裡有燈,顯然人並未睡。
高滿倉上前叩門。
堂屋內很快出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廝,隔着門問了一聲情況,高滿倉連忙表明來意,態度急切卻也有禮。
小廝沒有回去稟告主人就給他們開了門。
宋景軒抱着花襲人正要朝正屋而行,卻見那小廝指着右手邊兩間廂房中的一間,道:“請公子這邊來。這邊是我家公子專門給人看病的地方。”
宋景軒頓了一下腳步,便跟着小廝走。
那小廝打開廂房門,宋景軒先是一嗅,覺得其中僅有一些淡淡的藥草味兒十分清新,心中就滿意了一分。再借着燈籠的一看,屋內有桌椅,靠牆有一軟榻,軟榻上鋪着淡青色的軟布,很是乾淨。再往裡,便是幾個藥材架子。
高滿倉點了燈,隨着小廝去找主人家。
宋景軒稍一遲疑,將花襲人平放在軟榻上,接下披風披在了她身上。
這麼看着,她真的很瘦弱。尤其是此時面脣皆白,就像是紙片兒似的。宋景軒瞧着,不免懷疑,若不是有他的披風壓着,是不是從屋外進來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跑了去。
原來沒有了平日厲害能幹的樣子。
宋景軒有時候會懷疑,當日比今日更小一些的她,是怎麼將他從一羣地痞之中救下來,又將他背到了那酒樓之中的。而後,她又……
宋景軒抿了一下脣,微定了一下心神,指尖在花襲人的手腕上遲疑不動。
門口傳來一陣動靜,宋景軒回神,打量了一下來人,便道:“拜託這位先生了。”他並沒有爲見到的人僅有十七八歲如自己一般大小而吃驚。世間俊傑何其多,這少年人如此年紀就敢行醫,想必是有過人之處。
“鄙姓吳。”
少年大夫對宋景軒點了點頭,目光投在花襲人身上,怔了一下,又迅速回神,坐在踏邊凳子上替花襲人把脈。
他足足品味了約一刻鐘的脈象,才收回了手。
隨着他的動作,這房間內原本寂寂無聲有些凝固了的氣氛也再次流轉起來。
“吳先生,如何?”高滿倉當先開口問道。
吳大夫沉吟道:“不知她是如何有此一劫的?以在下看來,她這並非是病症,倒像是修煉了某種力量不當而引起的重創反噬。”
宋景軒心中一驚。
他和靖王早就認爲花襲人可能精通某種特殊的能力,類似於武功內力,又有不同。如今聽這位吳大夫一說,便了然點頭,問道:“可有辦法醫治?”
“武功內力,多有不同。而她體內的力量又格外奇異一些,不同尋常。”少年大夫搖頭道:“想要恢復,只怕只能等她本人清醒後運功治療。目前,在下只能用銀針疏導其體內爆裂之氣息,促使她早些時日甦醒。要不要施針,還請公子決定。”
“有勞先生。”宋景軒並未猶豫多久,就做下了決定。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此人年紀雖輕,但談吐之間自信從容,病因也說的有理有據,一定是有真本事的。
那吳姓少年見狀淡然點頭,離開牀榻轉身在一銅盆內洗手,一邊道:“請公子除去外衣,露出中衣。”頓了一頓,他又道:“公子若是不便,讓下人去村中請一婦人也是可的。”
宋景軒遲疑了一下,搖頭道:“不必。我來就是。”
高滿倉和小廝聞言避到了屋外。
吳姓年輕大夫也轉過身並不注意宋景軒的動作。
宋景軒將花襲人身上披風拿開,將人從榻上扶起來,頓了一頓,開始動起了手。
花襲人穿着男式的衣裳,一個交領三層厚布的長袍,很實在暖和;裡面又是一見細密軟布的內襯……宋景軒正要將那內襯除去,才解開領口一個緞帶結,手突然僵硬了下來——
在他手下,竟然就是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那微微的溫度,卻幾乎讓他覺得如烙鐵般燙手,不斷細微的顫抖起來!
宋景軒之前怎麼也沒有料到,她居然只穿了兩層衣服。如他這麼不怕冷的人,如今也是穿了三四層的。女子衣裳更是繁複,就是夏日,也有穿五六層之多的。
他的小指肚突然間意料之外地輕輕觸碰在那一片如雪肌膚上,彷彿被黏住了一般,僵住了。
似乎有什麼又古怪又奇特地感覺從小指肚上傳遞過來,讓他一時心神恍惚,不能忘懷。
房間內突然傳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將宋景軒驚醒回神。
他漫不經心地朝那少年醫生看了一眼,只間他正背對着這裡,正極力隱忍,但依舊咳得十分辛苦。
醫者難自醫。
宋景軒回神,輕輕將那潔白的緞帶重新系好,又替花襲人整理了一下領口,掩飾住那微微泄露的一點白玉頸脖,待那吳姓醫生咳嗽稍歇,纔對他道:“先生可準備好了?”
那少年轉身,點頭道:“可以開始了。”
少年人身上有着長期浸染而形成的藥香,身體消瘦,眉宇之間有些許病態。他整肅了一下心神,從醫包中抽出一根細長的銀針,在燭火上烤制起來。
他的手很穩。
行鍼的過程中不見神色嚴肅,心無旁騖。
宋景軒站在一旁默默觀看。他其實準備着若是這少年人一有咳嗽的跡象,就立即出手,將人拉開,以免扎錯了地方。
但直到扎針結束,一共三十六根銀針都顫抖抖地紮在了花襲人的身上,他收手後退之後,纔再一次悶聲咳嗽起來。
見宋景軒望過來,少年人微微自嘲道:“天生不足……想我吳濟努力十幾年讀書破萬卷,醫得了許多人的病,卻醫不了自己的病。正如我這名字一般,百般努力,也無濟於事。”
“或許,先生機緣就在近前了。”宋景軒看了一眼花襲人,見她面色已經微見平復,少了許多痛苦之色,就知是這少年人銀針有用,於是就對少年人說了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