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相對
花襲人一邊惋惜,一邊不斷放肆地瞄着宋景軒,心中隱隱有些小緊張,時刻準備着看他黑臉。
一秒,兩秒……
花襲人當真覺得自己說的夠放肆夠赤果果的了,宋景軒居然還沒有太大的動靜。直到花襲人說不下去之時,他才挑了一下眉,認真地道:“然後呢?”
嗯?
這個人,怎麼不循舊例?
花襲人有些狐疑,心中有些忐忑不定,但依舊強撐着道:“正因爲軒公子你太過俊美,有道是物極必反,這個優勢呢,就要打一個大大的折扣了……”
“爲何?”宋景軒不解地問。
“我的理想,是過比較簡單的小日子。”花襲人收起玩笑的心思,對宋景軒解釋道:“你容顏絕美無匹,又與太子親近,將來前途光芒萬丈的……從太子殿下冊封的那一刻起,軒公子的人生註定要波瀾壯闊,與簡單無緣了。”
“軒公子應該承認這一點吧?”花襲人認真地問他道。
真的很可惜。
花襲人當真覺得,她說出這些的時候,心底的某些部位正在隱隱作痛,又彷彿聽見似乎有另外一個自己因爲惋惜而在不斷哀嚎,傷心不已!
這個男人,好看到天怒人怨!
他說心儀自己,自己卻拒絕了!
這種行爲,簡直更加的天怒人怨!想讓人暴打她一頓不可!
花襲人貪婪又流連地盯着宋景軒的俊臉,想將這份完美最後銘記下來,留作以後慢慢欣賞。大約,這一次過後,她再想看到他的機會就是極少極少的吧……
宋景軒一直蹙眉。
他沉思片刻,認真地道:“我並不認可你這種說法。”
“簡單的日子。並不是單純地因爲身份地位的高低來決定的。”宋景軒道:“我應該可以認爲,想當初,你不願意承認自己血脈出身。是不想入大宅門之中了?”
“是這樣。”花襲人承認道。
“或許,經營暗香來的這種生活。對於你來說,是理想中的簡單小日子。”宋景軒搖頭道:“但你想一想,你若真是一個無依無靠的賣花女,僅僅一個薛世光,就能將你逼入絕境!又談何簡單小日子!”
世間生活,本就艱難。
尤其是對於一個女子而言。
若將花襲人換成任何一個其他少女處在她當時那樣的境地,絕對會輕易被一個如薛世光這樣身份的貴公子給逼迫到無路可走,而後只能無奈認命!
“今日是中秋節。你卻想離開就離開,並不懼怕家中長輩……”宋景軒道:“你一個外室女,能得如此自在,只是因爲你表現出了足夠的能力,你足夠強大,強大到任何人都無法輕視,纔有了你今日的自在!”
“而不是因爲你的不爭,你想過簡單小日子!”
“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
“只有你擁有了足夠的地位和實力,你才能想如何就如何!”
“想顯赫就顯赫!想簡單就簡單!”
宋景軒漆黑的眼眸中閃過道道凌厲的光芒,完美的脣角有了一個堅毅的弧度。他看着花襲人。輕聲問道:“這樣的道理,難道你會不明白?”
花襲人不知不覺坐直了身子。
她怎麼不明白。
她當然知道,要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然。她若一直被動軟弱,不必等到薛世光出現,只韓母就能逼她給韓清元鋪路做妾。她並不認爲,若是她真的一直都表現軟弱的話,韓母會發善心放過她。
而且,韓母會強硬地告訴她,只有留在韓家,有其照顧,纔是她最好的歸屬。
只因爲她從來都強硬。也有足夠的依仗讓韓母忌憚,韓母才任由她從韓家自立了出來。
所以。宋景軒說的對。
但花襲人並不是就因此沒了話說。
花襲人直起了身子,開口道:“那軒公子也就一樣知道。我有了今日的地位和實力,便就有了選擇將來生活的權力!”
“或許,軒公子能夠請動太子殿下,直接壓迫侯爺和郡主,同意你我親事?”花襲人聲音中暗含着一些嘲諷。
宋景軒的強勢,她會欣賞;但她自己的氣勢也決不能弱!
宋景軒聞言緩緩搖頭,道:“我並不會那麼做。”
“我更希望能打動你。”宋景軒神色坦蕩,道:“當然,在這之前,我也會告誡侯爺和郡主,在你的婚事上要格外慎重。”
宋景軒心中真正的意思,是說,在他沒有放棄之前,任平生和清和郡主不能再將花襲人許給別人。
花襲人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心中覺得有些惱火,面色隱隱有些不善——
她既然住進了武陽侯府,以後的親事就註定不能繞過侯爺和郡主二人。這個時代,結婚可不是後世那樣拿着身份證去官府扯個本子那麼簡單的事情。
而宋景軒得到了她“父親母親”的支持……
說是要“求得她的同意”,還不是已經將她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還說什麼會“求得她的同意”!如此假惺惺的!指望她還能因此而感動嗎?笑話!
果然,就如他剛纔所言,他有了足夠的實力地位,便能想怎樣就怎樣?
而她實力身份不夠,就只能幹冒火卻毫無辦法?
花襲人心中惱意翻滾,惡狠狠地瞪了宋景軒一眼,低下頭不再同他說話了。此時此刻,她心中憋着一團火氣不能發作,只暗暗做着深呼吸。
這種時候,就是宋景軒生的再好看,她也不想再看了。
宋景軒眉頭微皺,似乎不明白花襲人爲何突然間惱了。他微微張了一下脣,想說什麼最後沒有說,漸漸陷入了沉思。
接下來一路上的行程,車廂內就出現了這不尋常的安靜。
冷焰最後打量了二人幾眼,握緊的小拳頭鬆了下來,乾脆修煉起來。
聽了這一場談話,他也有了收穫。也就是說,一個人,必須強大有實力,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因而,他必須努力。
太陽西下的時候,他們便到了新江縣城。
今日中秋節,新江縣城也格外的熱鬧,絲毫看不出之前這個縣城被叛軍攻佔過的痕跡。
花襲人微微挑起了簾子。
高滿倉一路穩穩前行,偶爾將車速放緩一些問了一下路,像是很清楚韓清元人在何處一般。
花襲人查探了一下,沒有做聲。
韓家的馬車一直都跟在後面。此時縱然那拉車的騾子十分神駿,也跟的有些吃力了。
進入縣城之後,高滿倉很快就尋到了一家醫館前面。
花襲人擡頭看了看匾額,正是她安置韓清元的“孟回春堂”。孟回春堂是新江縣城規模較大口碑不錯的藥鋪,生意自然不錯,幾丈寬的門面內,坐了兩個坐堂大夫正在看書,有三五個病人家屬正在抓藥。
車子停穩之後,高滿倉躬身掀開了車簾。
花襲人領頭走了下來。冷焰緊緊跟着她。宋景軒落在了最後一個。
此時,夕陽只剩下了最後一抹餘暉,紅彤彤的掛在西方的天上,全沒了正午時分刺目的光和熱。
韓麗娘扶着韓母也下車,走了過來。
“就是這裡?”韓母身體竟然在不住地顫抖,看向藥鋪,露出些不安來,很怕一進去之後,就會得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花襲人見她如此,心中升起憐憫,柔聲道:“這的確是我安置韓大哥的藥鋪……要不,伯母在這裡稍等,我先進去問一問?”大約這世界上,再沒有誰能比做孃的更擔心自己兒子吧……
韓母忙道:“我和你一起進去。”
“都到這個時候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韓母嘆道,眼中又起了淚。
花襲人忙安慰道:“伯母放心,韓大哥不會出事的。或許,他已經離開這裡了也說不定呢。”
說着話,花襲人同韓麗娘一左一右攙扶着韓母走進了藥鋪。宋景軒不動聲色地跟着,並不言語,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樣,彷彿他會來此僅僅是因爲陪花襲人一般。
花襲人環視一眼,很快認出了兩位坐堂大夫之中,有一位正是那日被從夢中叫醒給韓清元做了診治的大夫,便走了過去,問他道:“孟大夫,不知您還記得我嗎?大約七八日前的夜裡,我送了一個少年人來找您看病……”
花襲人記性不錯,還記得這大夫姓孟,這間藥鋪正是他的家傳產業。不過,他才三四十歲,並未接管藥鋪,還在坐堂磨練醫術。
孟大夫打量了一眼花襲人,從她價值不菲的衣料上很快認出了她來,忙起身道:“這位小娘子說的是韓公子吧?”
“就是他!”
花襲人還沒來得及說話,韓母一把抓住那孟大夫的衣袖,焦急問道:“他怎樣了?他現在在哪?”
孟大夫摸了一下鬍鬚,對韓母和顏悅色地道:“這位夫人別慌……韓公子的身體已經大好了……”
韓母聞言立即鬆了手,雙眼卻是落淚,口中念念,直稱“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之類的。她一口氣鬆下來,立即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幾乎要攤倒了。
韓麗娘撐住了韓母,也擦了一把臉上的淚,問大夫道:“不知大夫可知道他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