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閒扯
“那你的出身也真夠悲涼的。”
九陽老人淡淡一說,完全不顧花襲人暗自裡的咬牙切齒。接下來,他居然煞有模樣地仔細看了花襲人的面相和手紋,甚至又讓花襲人當場寫了個字,而後又沉吟半晌,才嘆息一聲。
“怎麼?”花襲人眯着眼睛道:“道長可是有結論了?”
九陽老人點頭,道:“幸好,老夫還沒來得及將我那半個徒弟與你湊成一對兒……”
聽到他這麼一說,花襲人放心之餘,又不禁覺得是瞎扯:難道她與郭桓難道還能是什麼“八字相剋”不成?她纔不信這樣的鬼話。
但偏偏九陽老人非要很嚴肅地說着“鬼話”——
據他的意思,花襲人這個人呢,前世今生都是模糊的生辰八字,且無父母之緣(花襲人也不真的當任平生爲父親一樣敬重,便是不算),算是天生地養之人。這樣的人,往往是命運悲苦之人,但偏偏花襲人有些不一樣。
“老夫從未見過如你這般命格旺的。”九陽老人搖頭晃腦:“簡單的說,你會帶旺身邊之人。比如你待過幾年的韓家,比如跟你有交集的太子,你當做朋友的郭桓郭家,再比如說你現在名義上歸屬的武陽侯府。”
扯去吧。
花襲人心中不以爲然:說什麼命格興旺是個福星,那還不是因爲她有能力。她有足夠的能力去幫助她想要幫助之人,也有足夠的能力去懲治她不喜的人。這老道,說的像是那麼一回事兒,去不過都是廢話。
不過,花襲人也沒打斷他,想要聽一聽他還能說出什麼來。
九陽老人捋着鬍鬚,感慨地道:“但你的運勢是如此深厚,以至於一般的人家一般的人,都會無法長久承受你的福澤。就像那韓家韓清元,後來就有許多坎坷折磨,甚至差點兒送掉性命。”
“幸好,你離開韓家離開的早。”
“同樣的,郭家雖然有富貴的底蘊,郭桓一生福氣本也很不錯,會是個富貴鄉中過一生的,但他卻還不足以承受你帶來的福澤。若是你們二人成親,只怕郭桓那小子會死於非命,難以長壽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會折壽’之意?”花襲人壓根就不相信九陽老人這一篇鬼話,眯着眼睛問道:“拜託道長不要告訴我,我的命格貴不可言,將來要當皇后什麼的。”
歷史上這傳說還少了嗎?
花襲人道:“我雖然說不上喜歡太子妃,但也並不討厭她,絕沒有取而代之的意思。而若萬一我真的入了那皇宮,一個皇后不過是一羣女人的頭頭罷了,前面還有一個男人壓着呢。”
花襲人輕飄飄地道:“一個皇后哪裡能算的上貴不可言?”她微微一笑:“若真貴不可言,那得是做了皇上才勉強算的上吧。”
想忽悠她,也不怕將自個兒給嚇着了。
九陽老人果然微微愕然,但到底是個老道人,很快就平復下來,看着花襲人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你果然心夠大。”
而後,他又語重心長般地道:“你這般心大,正是說明,尋常男子,根本不能與你並肩。”
九陽老人又看向花襲人,神態間有些意味深長:“老夫其實也能斷你一句貴不可言的……丫頭,你想要這個嗎?”
這老牛鼻子!
他居然又反而來威脅自己!
憑這老牛鼻子的威望身份,若他真的去同萬元帝,去同太子說什麼她是“貴不可言”的命格,這二位主宰大梁江山之人搞不好就相信了!
若是他們相信了,搞不好真的要讓她做一個太子的女人之一!即便不這麼,也爲了那“萬一”打算,要了她的命一了百了!好吧,到時候,自己不願意引頸就死,就就得反抗吧?而反抗……
她真的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去做個女皇!
只因這個老傢伙的一句話,就會有這麼多的麻煩紛紛不勝其煩,實在是划不來!
花襲人心中只差要唾這老道士幾口,面上卻訕訕,搖頭道:“我就是個鄉間市井出來的小丫頭,哪裡當的這幾個字。聽說道長您當年也是一心爲大梁立國做下許多事的,您心懷天下,別臨到老了不甘寂寞,折騰這大梁天下了。”
她雖然訕訕,卻也不肯真的完全認輸。
九陽老人哈哈笑了幾下,道:“這天下大勢,焉是哪一個人就能決定的?包括老夫當年,也不過是在衆多浪花之中選了最有可能的一朵去追逐罷了!”
他也不再提什麼“貴不可言”之類,搖搖頭便結束了與花襲人的閒扯,將目光投向了冷焰。這會兒,冷焰的睫毛動了動,從入定中醒來了。
當着花襲人的面兒,九陽老人只是略問了一句冷焰的感受,便止住了話頭。而花襲人聽到宋景軒也是有“仙緣”之人,很是詫異了一下,感慨了一回,雖然不願意,在心中又爲宋景軒添上了一分。
宋景軒如此多活些時候,他們結了伴,在一起的時間便能長一些,不至於一個人先離世了,剩下一個人長日難捱。
又知道宋景軒說動了九陽老人暫且不走了,花襲人便提出讓九陽老人在冷焰這小院子中住下來。所謂大隱隱於市,九陽老人活了這麼久,對於身外之物已經不會刻意追求,便答應了這個安排。
只是吩咐他們,輕易不要將他在此的事情宣揚出去。
這一點,不用他吩咐,花襲人和冷焰自然答應,只對院子來往的下人們稱,這是給冷焰專門請的西席,讓人稱其爲“楊先生”。
這邊安排妥當,花襲人便回到了武陽侯府,也沒讓誰送,就是從車行叫的馬車。
她才一進二門,本來想着直接回到歸花院中去,再打發人稟告清和郡主一聲便可,哪知就在二門處遇到了正院的寶珠,說是清和郡主請她一回來就到正院去見她。
花襲人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這一陣子,她與清和郡主之間算是彼此和氣井水不犯河水的,她也沒有對清和郡主在外偶爾不替她維護面子而心中不爽快,清和郡主有什麼事情找她這麼急?
花襲人心中琢磨着,同寶珠一同,到了正院。
正院裡有幾株茶花開的正鮮豔。花襲人看了一眼,從茶花上的精神勁兒,她大約能斷定這正是從暗香來出來的花兒。
因爲珍品定然要耗費心思,花襲人經受傷之後一時不願意再花那心思,而花芽最近也收心不知在倒弄什麼,所以暗香來已經很少再推出罕見珍品,只是些尋常的品種,只是依舊開的比別處的精神些。
就算沒有了珍品,京中富貴人家已經習慣了看暗香來的花兒,生意一直很穩定,收入不錯。
花襲人念頭轉了一下,在門口婢女打簾之後,走進了室內。
清和郡主正端着一盞茶,目光落在了桌面上的一個冊子上。應該是賬本子,以至於清和郡主看的有些出神。
聽到花襲人進來,清和郡主擡起頭,目光中有什麼一閃而逝,遂神態溫和地道:“襲兒來了,坐吧。在我這裡,不必客套。”之後,她又對室內服侍的婢女道:“你們也下去吧。”
四兒詢問地看了一眼花襲人,花襲人便對她點了點頭。
衆婢女都離開了之後,清和郡主不待花襲人詢問,便說起了請她過來的緣由:
“我倒是不知道,原來郭家夫人對你如此看重。”清和郡主的確有些詫異。之前有個崇安侯府的二夫人另眼相看已經讓她意外了,如今又多出一個郭家的當家主母。這兩位夫人,便是在京城貴婦的圈子中,也是極其厲害的人——
一個徐二夫人是當年皇上盛讚過的賢惠之人,一個是商賈出身卻穩穩地做了書香清貴的郭家當家主母,怎麼會是蠢笨不堪的?
這二位,卻是不約而同早早對花襲人另眼相看……難道真的說明她清和郡主是個眼瞎的,一而再再而三地低估了花襲人?
清和郡主心思起伏,也不用花襲人回答,就道:“今日園子裡散了之後,郭家夫人找到我,替你打抱不平來着。”
花襲人愕然,遂道:“啊?我有什麼不平?”
清和郡主微一抿脣,望着花襲人道:“我本來的確也不覺得有對不起你之處……但郭家夫人提起你在徵西商行的分紅銀子。說句實在的,我本來甚至都不知你居然能在徵西商行中有分紅,而且還不少。”
這就是這個人。
每一次,你都以爲自己看清她的,看清楚她的深淺了,但她每每都會在不覺間爆出更多的東西,讓人深深詫異不已。
清和郡主微一嘆息,道:“郭夫人說是我貪墨了這筆鉅款,我不知,便去問了你父親,果然找到了這本賬冊。原來,郭家夫人倒也不算是冤枉我。”
“關於那邊銀子的處置,侯爺已經同我說過了。”花襲人道。
清和郡主淡笑了一下:“大約僅僅只是說過了吧……”估計侯爺就沒有想過花襲人會不會同意不會覺得喜歡呢?他大約覺得,花襲人這個女兒,真的就是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