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 落雪
今年雖然尚未落雪,但夜裡已經開始結冰,太液池的水面也不再任誰行船,好爲年前最後一場熱鬧最準備。
這幾日的熱鬧,被稱爲“冰會”。
因爲太液池緊鄰皇宮,有水道相連,所有到了最熱鬧的那幾日,連宮中的貴人也會觀賞。少年皇子們下場滑冰玩鬧的,也幾乎是年年都有,更別提那些少年公子們了。
熱鬧誰不想瞧。
任少元當即笑道:“行,到時候我帶你過去玩兩日,一定給你佔個好位置。”
他沒有多想,只當任少容是想去瞧熱鬧。
但沒想到任少容卻是搖了頭,道:“年年都看,又有什麼意思。哥,我想要自己換上冰鞋下場玩。自己溜起來才快活呢。”
“不行!”任少元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了。
從沒聽說有誰家小姐們穿了冰鞋當衆下場的。
體會臉面這些都不說,只說萬一,嬌小姐們一個不好摔了,更甚至於有冰面突然裂了這種危險,加上各種的突發狀況,她們身嬌體貴的,哪裡能成?
冰會上滑跳的女子,就同中秋節花車上的女子一樣,都是那種地方出身的。也只有那種地方出身的,纔會爲了銀子爲了人氣拋頭露面。正經人家的女兒,就是小門小戶的,也都只能是看客,萬沒有登臺表演的。
若任少容到時候在場上被認出來,那她名聲還要不要,成了什麼人了?
“就知道……”任少容小臉塌下來,口中嘟囔着,格外沮喪。
“太危險了。你知不知道?”任少元心中不忍,但卻堅持勸道:“冰鞋上安的是刀片,爲了能在冰上滑行,做的比利刃都還要鋒利。”
“你看那些舞姬在冰上跳舞漂亮,卻不知道她們背後付出了多少!就是去年,有幾個舞姬一起訓練的時候不甚跌倒,結果冰鞋卻滑過了另外一個人的脖子!”
血冒出幾丈遠。灑了滿場。那舞姬一時半會兒還沒死掉,在地上爬了好幾步遠……
任少元不敢直接說得血腥,卻也道:“那個受傷的舞姬當場就死掉了……”他對任少容嚴肅地道:“哥哥絕不是嚇唬你。這都是真的。滑冰就不是嬌女兒家玩的,我若是感答應了你,我不僅不是個好哥哥,而且若是母親知道了。絕對輕饒不了你我。”
任少容想象着任少元口中舞姬受傷的場面,小臉有了白。但卻不服氣地道:“哪有那麼倒黴的。”不過她也是怕了,不待任少元多說,就道:“那哥哥你陪我滑雪去。”
比起滑冰,滑雪顯然要安全多了。雖然其實依舊有很大的危險。
任少元才拒絕過任少容的一個要求。此時見任少容妥協了,自己便不好再說“不”,就道:“行。待下雪了。哥哥就陪你去滑雪,打雪仗。瘋玩一回。”
任少容便就高興起來,笑的就像是偷腥得逞的貓兒,眯着眼睛道:“不許反悔的。”哪裡還有半點沮喪。
“你呀。”任少元此時哪裡還不知道任少容是動了點兒小心機:滑冰十分危險,而滑雪的危險也有三分,且更要出城去郊外山披上去,雪天難行,她若是直接提了,他只怕也不肯答應的。
“會動小心眼兒了呀……”任少元倒也沒有不高興,反而有些小欣慰。
“哼。我又不傻。”任少容得意地揚起下巴。
花襲人教的法子果然管用。真厲害。任少容心中想。
任少容便開始盼着下雪。
老天也不負所望,到了冬月初十的時候,就開始飄起了小雪花。小雪飄過了一日,次日就變成了大雪,一夜間就將地面埋了半尺深。才下的雪並不好滑雪,要多凍幾日,再多反覆蓋上幾層才更好,更結實。
不過,大冬天的,既然老天已經開了個口子,那接下來還會少了雪嗎?任少容盤算着在新年之前一定能痛快地玩一場,心情很好,就很有耐心,一點兒也不着急。
而且另外有一件讓她高興的事。
《西遊記》上架,賣的格外的好。
據管事說,頭版三百冊,沒兩天功夫就賣完了。書局沒有想到,連忙抓緊連夜印刷。而印刷的這些天裡,不斷地有人來問,更有外地的書商們看見了商機,下了不少的訂單。
“襲姐姐,我就說它一定能賣的好!”
任少容也不管天冷道路難行,興沖沖地拉着花襲人出門,要去書局親眼瞧一瞧。
“之前頭版的那些,定價二十文的,沒買到的都肯出價二兩銀子購買呢!這可惜會買書的都不是缺衣少食的,沒人肯賣!”任少容興奮地道:“書局掌櫃的故意押後幾日才賣第二版,是準備印到一千本一起賣,日子就定在今天!”
“所以今天肯定熱鬧!”
她裹了一件胭脂紅色遍地錦繡的披風,雙手攏在銀白色的狐皮暖袖中,手中握了一個精緻的銀質百花鏤空的暖球,腳蹬小鹿皮的靴子,一點兒不會覺得冷。
花襲人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只是披風是杏色的。
兩人擠在馬車中,很快到了話閒書閣前面不遠,聽到外面果然十分熱鬧,兩個人便讓車伕將車停在路邊,準備走過去。
話閒書閣離翰墨書局很近,同在富貴大街上。雖同是以賣書爲主的,但光聽名字,就知道翰墨書局和閒話書閣經營不同:一是大雅之堂的四書五經詩文註解,連筆墨紙硯都是正正經經的上等貨;另一家則主要是賣各種閒文話本野史軼事,各種畫筆顏料等等。
翰墨書局彷彿是郭家的產業。
話閒書閣居然會是武陽侯府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置辦下來的。
這世上,科舉讀書人肯定沒有識得幾個字閒來看看雜書消遣時光的人多。因而,閒話書局怎麼也不會少了生意做。
路面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乾淨,露出凍得乾淨錚亮的青石地板。花襲人和任少容到的時候,就見書局門前已經停了不少車子,聚了不少人,正議論紛紛,所談大多都是《西遊記》上的內容橋段。
真正有學問的人看《西遊記》,能從中看出許多東西來。前世的時候,花襲人就沒少看到各種對於名著的解析,比如說佛與道,比如說權勢與人情等等等等。
大梁的讀書人中自然也有明銳者,自然也能說的頭頭是道的。
因而,當有人因其中某一點而爭執的時候,花襲人並不意外,任少容卻是瞪大了眼睛,聽的眼睛中直冒星星,又有些犯暈。
她是屬於純粹看故事情節看的熱鬧的人。
也幸好,不多時,拉着新的書冊送貨來的騾車到了,掌櫃的出來團團抱拳,宣告新書到了,衆人才記起來的初衷,涌向了書局內,搶購起來。
任少容一時間倒是站在旁邊不敢進去了。
“我們走吧。”花襲人笑道:“瞧眼下這熱鬧場面,說不定賺的銀子不僅僅能買朵珠花,說不定能給你買副上好的頭面呢。”
“啊?”任少容回神過來,沒有接花襲人的打趣,卻是一下子抓住花襲人,問她道:“那個,襲姐姐,剛纔那個人說,孫悟空的師傅菩提老祖其實是佛祖如來化的,是不是真的?”
花襲人啞然,搖頭笑道:“我哪裡知道?”
“你寫的,你怎麼會不知道?”任少容急了,有些不能理解。
花襲人無奈笑道:“這本來就是個故事而已,幹嘛要想的太多。他們爭來爭去的,這書豈不是能賣的更好?是不是?”
“那你就是故意不說明白的?”任少容瞪着眼睛道。
“我……”花襲人解釋不清,只好轉移話題道:“南順侯入住了新侯府,麗娘邀請我們先去瞧瞧,替她看看各處的佈置,你去不去?”
“我和麗娘都是鄉下長大的,不比容兒妹妹你懂得多。她讓我一定請你過去幫忙四下裡指點指點呢。不然,若是幾日後他們府做喬遷之喜,客人上門,有哪裡不好的,或是下人不懂規矩出了笑話,那就難堪了。”
花襲人對任少容道:“容兒妹妹,你就幫幫麗娘吧。麗娘膽怯着呢,連親自向你張口都不太敢。她說了,若是容兒妹妹你肯幫忙,她拿不出別的道謝,一定用心做套衣裳給你,如何?”
韓清元終於承了南順侯的爵位。
韓母從南順侯府的一介奴僕,到普通鄉婦,終於成了侯府的太夫人。就算沒有真個受到朝廷封誥成爲有品階的“命婦”。
而韓麗娘,也成爲侯府的大小姐。
她如今所能結親的對象,也再不是如柳成志這樣僅僅是鄉村中格外有出息,在村民眼中已經算的上是“出人頭地”的人。
一切都不同了。
多日不見她,也不知她如今過的怎麼樣了。花襲人一邊同任少容說話,一邊在心中感慨着。
任少容聞言便不再糾結孫悟空的師父到底是誰這種問題,被花襲人一說果然覺得自己責任重大有義務幫助麗娘這個朋友,便一口答應下來,準備到南順侯府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