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惱人
商行是當初牽頭成立的。
其中的乾股,一般人只知道戶部佔了三成。而這三成給戶部帶來的收入,已經是讓戶部上下十分的開心,在各個衙門要費用的時候,也再沒有像從前一樣急吼吼的跳腳罵人,態度好的太多了。只是銀子依舊難討就是了。
至於其他的股,人們猜測到有一部分是直接進了萬元帝私庫。至於剩餘的,幾乎所有人都認爲,應該全部都在太子殿下手中。因爲一來太子當初有這個財力組建這個商行,二來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其實私下裡打聽過了,都沒有參合進去。
恐怕誰也想不到,花襲人居然會有一成乾股這麼多。要知道,她那時候纔是一個小小的市井商女,在京城這片深水裡,絲毫翻不起浪花。
就是他自己,也是聽到太子偶爾提了一句留了心,才知道了,從來沒有往外說起過。至於清和郡主,若非郭夫人過來提,她也是一直被蒙在鼓中。
這一成乾股,代表着太子對花襲人的看重。
鬧到太子那裡,太子只會以爲是他逼迫的。他收着那筆銀子,有幾次太子身邊的那個羅大總管,幾次就開玩笑地提醒他不要貪心。那未必就不是太子的提醒。
想到這裡,任平生更加着惱,一時間覺得花襲人果然是長在市井的,居然同父母長輩耍心機。又如此的難纏。
“太子殿下未必願意商行的股份外流出去。”任平生耐住心思對花襲人道:“出不出讓,你一個人決定不了。”
好吧。
這是一個強權凌駕於律法之上的社會。
花襲人聞言無法再堅持了。她也瞧出來了,這坐在上首的兩位,臉色可都有些不好看了。應該不是因爲她將補償算給了任少容而面色不好。至於爲什麼,她一時沒有想到。
但貌似她這個提議,有些不對勁兒。
花襲人見狀便聽從了任平生的意思。笑道:“是我思慮不周。那就請父親替我問一問太子殿下吧。我是真心想分些東西給容兒妹妹的。”
“我們知道。”任平生擺擺手,道:“夜了,都各自回去休息吧。起風了。路上仔細些,別滑了。”
有了這個差錯。這一家人的飯後溫馨時光也到了頭。他和清和郡主都沒有心思在應對下去。
小輩們的先後離開之後,清和郡主終於重重地放下了茶盞。茶盞底兒磕在紅木清漆的桌面上,發出“砰”的一聲響,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的沉悶。
任平生皺起眉。
起風了。
風從院子中盤旋經過,嗚嗚地直響。
一聲清脆的“嘩啦”聲音夾在風的嗚嗚聲中傳了進來。
“怎麼回事!”清和郡主高揚起聲音,是有些氣急了的尖銳。
一個婢女連忙跪在了門口,俯地不敢出聲。只是一個不能進入內室侍候的三等丫鬟。李媽媽從她身邊繞進來,忙請罪道:“是這個小丫頭不利索。不小心摔了盤子。郡主恕罪。”
“怎麼連個盤子也端不好!”清和郡主怒道:“我這院子不留這樣沒用的人!罰她去廚房做事去!”
李媽媽一愣,有些遲疑。
這個小丫頭,是同她拐着彎兒關係的人。她是幫着安排進正院來,卻並不敢安排的太明顯,讓她從粗使丫鬟做起,做了三個月才提拔成三等丫鬟,而後再一步步地提上去……只要她不出大錯兒,是個機靈的,誰也挑不出她的理兒。
李媽媽安排的穩妥,這丫頭也算個有眼色肯用心的。平日裡表現很好,不知今天怎麼失手打碎了盤子。
打碎盤子本不過是小事。
又不是多麼名貴的瓷器,且也不是給主子用的。只是她們自己用的瓷器,能有多大的事兒?
清和郡主平日裡待下人都還算和善,發生這種事情問一聲也就算過去了,怎麼今天罰的這麼重?
“怎麼?”清和郡主見李媽媽遲疑,冷聲道:“難道我還罰不得她?”
“沒。是老奴的錯。老奴這就去安排。”李媽媽聞言知道這是這丫頭倒黴,逢上了清和郡主不高興的時候,忙應下來,躬身行禮後退,到了那小丫頭身邊低斥了一聲。而後便見那小丫頭默默地磕了三個頭。爬起來摸了眼淚同李媽媽一起離開了。
走離了正房很遠,李媽媽纔回身道:“眼淚擦擦。哭有什麼用。”
“媽媽救我,我不想去廚房啊……”那小丫頭邊擦眼淚邊哀求道。
李媽媽又訓斥了她一聲。嘆道:“是你不走運,恰巧遇上了郡主心中着惱又發不出來的時候。你也別哭了,去廚房待上一陣子,我再替你想想法子。”
“縣主身邊的兩個大丫鬟年紀都比縣主大,肯定要放出來嫁人的。她身邊肯定會有缺。世子爺身邊也一樣會有機會,你自己用點兒心多學着,埋沒不了你。”
那丫頭一聽才放下了心,擦乾了眼淚,好奇地問道:“媽媽,今兒郡主這是怎麼了?都遷怒到我們這些人頭上了?”
“怎麼說話呢!”李媽媽訓斥道:“要不是你自己手笨摔了盤子,主子能找到你?”
“我錯了,媽媽,是我錯了。”小丫頭連忙道歉,心中越發地好奇,撒嬌道:“媽媽給我提個醒兒唄?我總要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吧?媽媽您老一直都在裡面侍候,肯定知道,是不是?我保證誰也不傳……”
李媽媽被這麼個小丫頭抓了手臂一搖,有些心軟,心中的確也憋了一些話想要找人說幾句,就只當是給小丫頭稍微提點兒別不知就裡地惹出更大的禍事,口中輕嘆道:“這個府中,除了歸花院中的那一位,還有誰敢惹郡主不高興……”
但李媽媽並不細說,嘆息了幾聲,見眼前這小丫頭依舊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呢,就輕輕打了她一下,道:“你心中有數就行了,打聽的太清楚,是要替誰操心呢!”
“趕緊下去吧你!”
李媽媽打發了小丫頭,回頭悄悄地走到內室外,聽見郡主正同侯爺說話,便守住了門口,沒有立即進去。
屋內。
清和郡主美目含了水光,惱恨地看着任平生,問他道:“難道在侯爺眼中,我就是這麼個斤斤計較的,舍了那幾千兩銀子的東西就跟割我肉似得,非要想着賺回來!我既然說了給她,那就會痛痛快快地給她,就不會要她一個大子兒!”
“我這不也是看着你付出了這麼多,那丫頭卻連句母親也不肯叫你,心中替你覺得不公?”任平生皺眉,道:“她那麼多的銀子白白地放着不花不用,卻讓你出了私房補貼,這是什麼道理?那是你給容兒置辦的東西!”
“以我說,你也是太盡心了一些。”任平生道:“大面上不丟分子,以京城嫁女的規矩,你出個六十擡像模像樣的嫁妝,已經足夠體面了!”
“侯爺這是覺得,我是自找苦吃?”清和郡主眼中的淚滑下來,低泣道:“我這都是爲了誰?她是你女兒,身上又沒淌着我的血,我巴不得她離的遠遠的,再不回來纔好呢!”
“若不是太子看重她,若不是爲了武陽侯府的名聲,我做什麼要自討苦吃!”清和郡主惱恨地道:“容兒歸我操心,她也歸我操心!”
清和郡主惱花襲人,卻是更惱任平生——
花襲人是誰?
花襲人是他武陽侯任平生的女兒!說句不好聽的,跟她清和郡主沒關係!
今日,她爲了這個府的體面着想,將給容兒備下的東西給了花襲人,以她的私產出息一時半會兒的確有些吃力再給容兒備下好東西……但無論是花襲人也好,還是任少容也好,可都是他任家的女兒!
尤其是花襲人!
任家女兒的嫁妝,什麼時候非要由她這個當孃的全額來置辦了!
任平生既然覺得她吃了虧,若是提出從武陽侯府的公產上、抑或從他自己的口袋裡補償她,她肯定會覺得十分感動什麼都值了!而這個男人去想從花襲人那裡拿錢來補償給她是個什麼道理!
他怎麼會這麼想!
他這是打從心中就沒將花襲人當自個女兒呢吧!
活該被自個女兒將一軍,鬧成如今下不了臺!
清和郡主心中憤怒不已,卻都不好意思說出口!要臉不要臉!
任平生卻是不知清和郡主因爲這個惱了他,只以爲她只是在惱花襲人,見到她眼淚落下來,心不禁軟了下來——
在他印象中,他從未見過清和郡主落淚。他們最開始的那幾年,清和郡主總是開懷大方的,面上什麼時候都總有笑意;後來幾年她冷淡下來,獨立堅持,甚至有些強硬……卻從未落過淚。
任平生心神有些恍惚,不知不覺就拿出了手絹,在眼前這個落淚的女人面上輕輕擦拭。
清和郡主的身軀一下子僵硬起來,所有的眼淚都嚇回到了肚子裡,睜大眼睛看着任平生。
任平生回了神,收回手臂,柔聲道:“清和,這些年,是我辜負了你……今後,我們在一起,日子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