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長安後,曾華立即投入到緊張的“抗旱救災”中去春雨連綿的二月居然整個月只落了一場小雨,而整個三月更是滴雨未落。這反常的天氣加上冬季少雪天氣,已經向衆人顯示,一場大幹旱將會侵襲關隴大地。
曾華接到報告後,心裡對王猛等人的“神機妙算”敬佩得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看來手下有幾個大才還是很不錯,這種反常的天氣“掐指一算”就出來了。不過曾華知道,這是人家讀書讀得多,利用積累的氣候知識推算出來的,跟半仙沒有什麼關係。
大旱在當時是一件了不得的事件,也是一件巨大的災難。連年的自然災難甚至可以讓一個王朝和政權土崩瓦解。所以,已經看出會有大旱之年的北府早早就開始做好了準備。利用春初雪融的時候,將各處還算不錯的河水通過各處的渠溝排入田地中,北府更下令集中府兵和鎮北軍,大量招募民夫,到處挖池塘,引入河水儲蓄起來。
這個時候,北府花費數年和巨大人力物力修繕的水利工程呈現出巨大的效應來。春初,補充了大量融化雪水的涇水、渭水、河水被密密麻麻的水渠溝壑引入到星羅密佈的水坑池塘裡,當三月份大旱開始明顯,各條河水水位明顯下降,許多支流甚至乾涸的時候,這些存儲的水開始發揮巨大的作用。
它們在各地官府的統一劃配下,先良田後瘠田。放水灌溉。而且當地老百姓在官府地組織下,按照放水的順序統一春耕。他們被告知,每家每戶都會有機會得到水的灌溉,原本當初均田分地的時候,人人就是良田和瘠田“肥瘦搭配”,所以大家都有機會也都有損失。最重要的是官府已經告示北府百姓,今年大旱,肯定會啓動災年賦稅制度。因爲缺水歉收的田地不但不用交賦稅。還會有一筆救濟。只是數目不會很大。
除了咸陽工場,就是南鄭、陽等工場也在拼命趕製水車等抗旱器械,先通過雍樑棧道運到三輔之地,然後通過四通八達的關隴運輸網送到各地,提高當地抗旱能力,儘量能搶種更多的田地。
而各邸報也在轟轟烈烈地宣傳“抗旱”,許多在這次抗旱中涌現出來地“先進事蹟”和“先進人物”紛紛在各邸報地頭版亮相。而觀風采訪署地“宣傳人員”更是沒日沒夜的走縣串鄉,說得口水直飛。做爲長在紅旗下的曾華,這點宣傳手段還是明白的。當然他也知道,很多東西用濫了反而會起負作用,所以象這種鋪天蓋地的宣傳攻勢曾華很少發起,只有在這種重大事件纔會採用。
在北府這種新穎的模式下,北府百姓們已經普遍沒有以前那種在自然災難中天塌地陷的感覺了,因爲北府官方無論是從輿論上還是實際行動上都給了百姓最大地信心。其實很多時候天災還沒有人禍帶來的破壞力大。加上在前幾年北府呈現給百姓們的都是有諾必行。最重實效的面目,所以當北府發出號召和動員後,百姓們都會相信和響應。就是後面那災年賦稅的“遙遠支票”百姓們也深信不疑。這讓北府許多官員深深認識到曾華一直是嚷嚷的-官府和商家一樣,最大的本錢就是一個信字。
北府從二月開始就投入到一片火熱的抗災鬥爭中,不但關隴兩州地百姓盡數被動員起來,就是各地地鎮北軍和府兵能夠調遣的也被盡數調了過來進行支農抗災。所以當桓溫在等待曾華實現答應桓衝的聯合出兵,一舉剿滅周國地承諾時,卻等來了曾華以北府大災爲由,暫停用兵的通知,讓桓溫甚是鬱悶了半天。
不過這也沒有辦法,抗災在當時是大事,誰也不敢馬虎,不管桓溫能不能理解,他必須承認這個事實,至少在永和十年年內北府是不會從函谷關出一兵一卒的。
桓溫集結了荊襄五萬兵馬,在榮陽城與周國的苻雄接觸了一下,發現周國上下一片“兔子急了還咬人”的態度,加上沒有東路王師的牽制,更加可以盡起轄區青壯來跟桓溫拼命。
桓溫在榮陽城下猶豫了月餘,最後還是悻悻地退回洛陽。在留下廣威將軍王濟率領萬餘兵馬留守河洛後,自率大軍徐徐退回荊襄。
而因爲大災推遲的還有曾華的納妾大計。四月份,斛律和竇鄰的妹妹竇淩、烏洛蘭託的妹妹烏洛蘭韻連同豐厚的嫁妝一併被送到了長安,但當時是抗旱最關鍵的時候,曾華怎麼能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呢?於是就向後推遲,反正慕容家的慕容雲還沒有送到,等等一起把事情辦了反而可以省一碼事。
大旱過後有蝗災,這在古代幾乎是一條“百發百中”的規律。當關隴一直到四月份還只是下了兩場只能算是“噴嚏”的小雨後,無數的蝗蟲開始在安定郡、北地郡等地“集結”,準備向臨近的扶風郡、天水郡等郡席捲而來。接到相關郡縣告急之後,曾華立即下令一面開始繼續動員百姓,進行人力滅蝗,另外一方面下令集結“鴨兵雞卒”,組成“吃蝗大軍”開赴前線,討伐蝗蟲。
到了五月中,北府已經陸續調集了數十萬雞鴨對蝗區進行了“大縱深”的掃蕩,終於壓制住了可能會釀成大禍的蝗災。
在三個月的扛旱治蝗鬥爭中,最讓曾華心焦力瘁的卻是“舊派名士”藉機造謠生事。這些人以天災論及人禍,矛頭直指北府和曾華的“亂政”和“窮兵”,聲稱正是這樣老天才會降臨天禍到關隴頭上。這些名士的藉口很“強大”,那就是連周國這樣的“不臣”之國都沒有被降臨天災,而唯獨北府關隴地旱災和蝗災來勢洶洶。這已經充分說明了天意要懲罰“某些人”!當然了河東地區的旱災只是要輕微一些,造成的災難性後果卻遠勝於北府,但是這些都被舊派名士們自動過濾了。他們考慮只是天災的規模,那纔是天意的代表,至於官府抗災得不得力,從災難中救下多少百姓就暫時不是他們考慮的範圍。
這股謠言比自然災難還要來勢洶洶,讓曾華和北府上下憤怒萬分外加委屈萬分。這些舊派名士一天到晚喊着天意,宣稱只要在旱災和蝗災面前虔誠“改過”就能得到天意的原諒。這災難也會自動消失。而他們言語在百姓中的影響也不小。許多百姓都受到了這樣地蠱惑。一時許多地方地官吏和百姓都人心惶惶!
不過幸好所有地輿論機構都掌握在北府和曾華手裡,要不然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在曾華的授意下,各邸報除了大肆刊登北府如何組織得力,如何率領百姓取得抗旱治蝗偉大勝利,剩下的版面基本上變成了郝隆、羅友等新派筆桿子的專刊
這些新派名士學問不比舊派名士差,引經論據也不比他們差。在這些人的筆下,大災大難歷朝歷代都有。只是賢明者領民御災,無能者才推卸責任。甚至文中直接不客氣地指出,這些舊派名士不顧百姓死活妄論天意是一種推卸責任,是真正的人禍。爲官者以民爲重,時順者富其民,時逆者濟其民,要是什麼事情都賴給老天爺,還要當官地幹什麼。不如直接多派幾個“半仙”向天祈福就行了。
聽到“新派”如此強詞奪理。舊派名士氣得不行,但是卻發現自己沒有進行反駁的地方,就是那些以前對他們還比較容忍的《提學邸報》等之類的學術報刊也藉口發佈救災指令等拒絕了他們的文章發表。
這個時候他們認識到輿論的力量。在各大邸報的引證下,在觀風采訪署人員的活動下,舊派名士地思想並沒有擊倒北府地威信,至少關隴各地百姓在各級官府的指揮和組織下各項抗災治蝗工作都正常地進行着。
但是舊派名士並沒有就此退縮,他們繼續堅持自己的信念,並通過各種途徑宣揚自己地“天懲論”。由於以前思維的慣性,使得這些佔了“天理”的舊派名士處宣傳的劣勢而效果居然還不佔下風,竟然還能與佔盡優勢的“新派”拉鋸一番,這讓曾華不由地感到一陣後怕,要不是自己是深受教育的好同志,認識到輿論的力量,自己的一番事業可能就在這次自然災難中毀於一旦或者倒退好幾年。
到了五月,雖然經歷了一系列的損失,但是旱災和蝗災在北府終於被抑制住了,尤其是邸報“別有用心”地將關東在比關隴小多了的旱災中造成的慘重損失如實報道過來之後,北府衆多百姓開始意識到自己在這場大旱災中是幸運地躲過一劫,而且是在官府上下的率領下躲過一劫。不管換上是江左朝廷直接管理還是周國、魏國,都不會有這些抗旱治蝗的手段,也不會有這種結果。只有對比才會讓百姓意識到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到了這個時候,曾華也知道民心可用了,而且他還想最大程度地對舊派勢力進行打擊,讓他們對北府的影響力降到最低點。於是曾華通知聖教大主教團,可以開始行動了。
五月,聖教開始宣稱這次災難不是什麼天災,也不是什麼老天爺對北府的懲罰,而是上帝對那些不信他爲主的百姓的警示。但是上帝並沒有因此趕盡殺絕,還給百姓留了一條活路,北府那有效的扛災措施就是例子。
爲了證實聖教的宣傳,北府的首腦曾華宣稱自己是在去年得到了上帝的指示,這個指示預示了明年的旱災和蝗災,也提供瞭如何避免這些災難的措施。曾華還轉達了上帝撂下的一句狠話:“不信他者還將受到警示!”
如此一來,北府震驚。經過數年的努力,北府上下信聖教的佔了三分之一。在這次大災中,憑藉他們對上帝的信念,相信上帝不會拋棄他的子民,加上教會的協助,這些教民是北府抗旱治蝗行動中最堅定的一撥人,執行各項指示也是最徹底的一羣人,所以相對那些不是心甘情願或者半信半疑的民衆來說,這些教民的損失可以說是最小。如此一對比,聖教的宣傳得到了極大的認同。
而一場原本屬於“新舊思想”鬥爭的輿論爭戰結果變成了一場宗教大行動。在宗教那可怕的能量面前,“舊派”名士發現他們的“天懲論”在已經被上帝神蹟“征服”的民衆面前開始失去市場。經過一場生死攸關的大災難,百姓們寧願去相信比較實在一點的神,也不願意去相信聽上去非常深奧的天意。
世俗的思想終於戰勝了以前不可一世的主流思想,曾華利用宗教改變民衆思想和習俗的目的終於開始頗有成效的第一步。
到了六月,姍姍來遲的夏雨終於緩解了關隴地區的旱情,而北府百姓們從各邸報上和宣傳人員口中得知,他們終於取得了一場偉大的勝利。至少今年北府不會顆粒無收,到了秋天還能收成一些麥子,加上歷年的積蓄,今年不會有災荒。一場沒有真刀真槍的戰役終於打完了,但是曾華和北府上下官員卻感覺到比一場魏昌戰役或者漠北戰役還要累。
在這場戰役中,獲利最大的應該是聖教。它從初期就和北府官府通力合作,然後到了後期纔開始跳將出來,它不但將舊派名士的威脅彈指消除,更是讓上百萬原本半信半疑的民衆投入到了他的懷抱,使得它的勢力在永和十年頓時擴大了一倍。不過這直接造成了曾華以適應擴展的藉口開始對教會實行第一次大改制。
獲利第二的是北府官府,它在北府百姓中的威望達到了一個新的頂峰。通過邸報和各處宣傳人員對這次抗旱治蝗行動的“解釋分析”,不但北府民衆,就是天下百姓,尤其是江北百姓認識到北府立府之時就提出的“以民爲本”不是一句空話,而是實實在在的行動。
當然輸得最慘的是舊派名士勢力,一場原本可以讓他們擺脫劣勢,重返主流的自然災難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們的喪鐘。他們嚷嚷的“天懲論”被北府宣傳部門大肆渲染一番後成了幸災樂禍的表現,這讓許多“劫後餘生”的百姓們“回過神”來以後感到萬分的憤怒。這直接的後果就是舊派名士勢力全線敗退。
除了一些堅持自己意見的名士,許多舊派名士非常惆悵地退回江左或者在北府隱居下來。不過北府在曾華的嚴令下沒有爲難他們,而且他們在各大學堂擔任教諭的職位也沒有被剝奪。曾華對此在《武昌公府邸報》發表了一篇讓天下士人震驚的文章:“我反對你的意見,也會同此做鬥爭,但是我不會因此就要把你從肉體上消滅。因爲如果我這樣做的話就是承認你是正確的,而我是錯誤的。”
經過“此役”,無論新舊兩派都意識到輿論的力量。這次“戰役”不是北府始終掌握着輿論工具,估計就是和教會聯手也難以輕易戰勝舊派名士們。於是無論是北府官員還是百姓,或者是商會軍隊,都對邸報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也紛紛開始重視起自己手裡的邸報或者是能看到的邸報。
也許算是因禍得福吧,在六月底,爭戰結束後,曾華正式宣佈舊派邸報《玄學邸報》在申報三年後終於得到了批准,這些宣揚“有生有滅變幻無常”和“崇有”“獨化”的江左舊派(玄學派)在北府終於有了自己的邸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