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俊留大司馬恪平南冀州遣慕容評及中尉侯龕帥。癸巳至。及早魏車騎將軍張溫潛入傳冉閔遺命。魏大將軍蔣幹、侍中繆嵩、詹事劉及溫護太子智棄城西奔民衆十數萬攜家相隨經壺口關退入上黨。冉操領軍先據襄國再入而稱魏王。聞平至閉城拒守。庚寅燕王俊遣廣威將軍慕容軍、殿中將軍慕輿根、右司馬皇甫真等帥步騎二萬助慕容評攻城外皆降於燕。未十日冉操糧盡舉城降。
---------引言摘述
看着沉入暮色的白馬山慕容垂皺着眉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座高山在淺黑中依然顯得雄壯偉峨瀰漫着一股宏遠的氣勢。一條小河-烏尺水從白馬山南側山腳流過奔流數十里後匯入到沱河。正因爲烏尺水緣故一條蜿蜒悠長的穀道出現在連綿的羣山中北可通沱河谷可以向西直上新興郡定襄向東直下常山郡真定;南可達孟縣然後可以沿坦途越壽陽直至幷州晉陽。
這是一條非常隱秘的小道很少有人會從這裡出冀州。因爲自古以來並、冀兩州的要道都是井和葦澤關這條小道是慕容垂花費了數年時間從山民和採藥人那裡悄悄打聽出來也派人悄悄走過兩回爲得就是能夠在關鍵時刻揮兵直入幷州腹地佔據晉陽。
但是現在這條路被前面的那座寨子給擋住了。這座山寨叫狼孟亭依白馬山而立。原是後漢末年黑山賊用山石所壘剛好扼守住天險真地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自己的五萬人馬在這裡打了整整一天卻一點便宜都沒佔到。
“五將軍這仗打得真***憋氣!”前鋒校尉慕容直領着前鋒兵馬撤了下來見到慕容垂的第一句話就是抱怨。
“狼孟亭前那段谷地寬只能並三輛牛車我的五千兵馬上去卻只能展開三、四百人人家站在石牆只管拿箭射。拿石頭砸。我們根本連邊都靠不上。五將軍。你看看我這五千兒郎。四百條性命都是我燕國的精銳全***折在這個破寨子下了。”
聽到這裡慕容垂慢慢地把目光從慕容直的身後移了過來。在慕容直地身後數千燕軍軍士們正三三兩兩地從前面退了下來。他們不管有沒有受傷臉上都是極度地疲憊。他們或者互相攙扶着或者拄着手裡地長矛。緩緩地走着除了腳步聲就只有旁邊的烏尺水嘩嘩的聲音。他們經過時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慕容垂然後慢慢地走入到後面的黑色。
“我都看到了!”慕容垂點點頭淡淡地說了一句。“今晚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戰。”
慕容直嘴巴張了兩下最後只是“哦”得應了一聲垂下頭跟着自己的部屬走向後面。
慕容垂擡起頭。繼續盯着前方的白馬山和狼孟亭。在越來越沉的夜色中白馬山就像一隻盤踞地威虎而狼孟亭就是那隻最鋒利的虎牙。
真是一座雄關。一座能讓衆多世人爲之感嘆的雄關但是一座雄關再險要如果沒有鐵血男兒扼守其上也算不上是雄關了。狼孟亭雖然是一座有一百多年曆史的山寨歲月早就讓它破舊不堪。但是險要的地勢卻彌補了這一切只要那堵石牆還在只要那後面的北府兵還沒死絕它永遠是一座自己無法逾越的雄關。
慕容垂已經知道這座山寨只有不到一千人的北府兵而且是緊急抽調來地民兵因爲最近地府兵還在壽陽城根本不可能在五天內調上。但是就是這一千北府兵讓五萬燕軍的幷州之行停在了這裡寸步難行。
自己在柏嶺那個小縣前待得時間太久了。慕容垂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孤懸冀州”的小縣居然讓自己五萬大軍停了一天一夜。當慕容垂看到那個衣衫破爛卻一臉平和地北府柏嶺縣令在自己面前從容對答然後更從容赴死的時候他心裡有些猶豫了這次奔襲幷州的行動可能失敗。
要是自己能夠按計劃從柏嶺順利而過就不會有讓孟縣接到情報調集了一千人守在了必經的狼孟亭。要是能夠計劃順利孟縣早就攻陷大軍直指壽陽城。到那時西可以進取晉陽東可以從西面合攻葦澤、井關那樣的話這個與四哥東西呼應的計劃就算完成了燕國佔據中原、河東的把握就更大了真是可惜了。
慕容垂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更不會把猶豫和擔憂顯示在臉上。他的骨子裡還有慕容家的高傲。做爲慕容家的俊傑慕容垂跟他的父輩和幾個哥哥一樣都是以平天下爲己任。英姿、高才、家世這都足以慕容垂感到驕傲。但是自從魏昌一戰被俘後慕容垂就不再是那個滿是高傲和意氣風的年輕俊傑。他變得少言和深沉在他妻子段氏遭可足渾氏陷害身死之後慕容垂就更加深沉了讓一向看重他的慕容恪爲之嗟嘆不已。
這次慕容恪和慕容垂定下重入中原的計策慕容恪負責冀州、豫州和冉閔慕容垂負責的是幷州加上劉悉勿祈、賀賴頭這步暗棋爲了就是拖住了北府的手腳讓燕國以最快的度攻佔中原然後迅地整合這裡的力量這樣燕國纔有能力與北府一戰爭逐天下。
慕容垂知道四哥已經率軍把冉閔包圍了進據魏國指日可待但是自己這一路卻一開始就厄運連連這以後的路途真的會順利嗎?
慕容垂看着狼孟亭慢慢地在黑暗中現出數十個火光在呼呼的夜色山風
不已。他最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轉過頭來對道:“傳令下去。全軍好好休息一夜。明早卯時三刻開飯然後全軍分成十隊每隊三千人輪流上陣時刻不停地給我攻打狼孟亭傷亡再大也要給我攻下來!”
傳完令後慕容垂隨即轉身闊步走回自己的大帳。
狼孟亭裡。狼孟亭守將、孟縣都尉顧耽正在巡視着狼孟亭各處。整頓守軍。這一千餘人中有六百人是緊急徵集地孟縣民兵。其餘四百餘人則是由孟縣巡捕、退伍軍士、里正民夫和縣學學子等組成爲了籌足這支隊伍孟縣縣令常約和顧耽幾乎把孟縣能徵集的青壯徵集一空。
民兵的軍械裝備倒是齊備的有長弓四百張腰刀六百把長矛一百支。其餘的人除了巡捕有腰刀、退伍軍士有長弓之外只好取長木杆削尖爲兵。顧耽帶着這一千人剛將狼孟亭大略收拾一下就碰上慕容直率兵攻打。憑着天險和一股熱血。北府守軍咬牙激戰了一天終於將燕軍打了下去但是自己損失也是慘重的傷亡兩百餘人箭矢用去了三分之二。但是顧耽知道現在最關鍵的是把這支由“各路人馬”整合編制好這仗還要打上一段時間光靠熱血還是不行。必須組織有序。進退有度這樣才能減少傷亡堅持到最後。
顧耽將八百多人分成三隊。民兵和其他人手六百餘人分成兩隊各自負責南北兩段石牆餘下兩百多人多是以民兵爲主的精銳做爲預備隊在緊急地時刻投入到關鍵位置。
顧耽將軍士們編制好再指定好各自地防區然後又派出百餘人在石牆上地長弓手的掩護下潛出山寨收拾箭矢和軍械。
忙完這些後疲憊不堪的顧耽拖着沉重的身體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那裡也是狼孟亭臨時指揮部。剛進院子裡就聽到一個哭聲在迴盪:“陹6兄我不如你!我不如你!”
顧耽連忙一看看到兩個人正跪在地上抱頭大哭。左邊那個人顧耽知道是晚上剛偷偷逃進來的柏嶺縣都尉府的一名軍官以前在樂平郡治沾縣進學時見過面。右邊那個人顧耽更是熟悉他是孟縣地教諭蒙滔他應該跟孟縣縣令一起堅守在孟縣。
顧耽連忙上去扶起了兩人一邊安慰一邊諮詢詳情。
在蒙滔哽咽的聲音裡顧耽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柏嶺縣縣令萬眺是蒙滔在梁州學堂的同窗兩人一齊被分派到幷州爲官。只是萬眺更有才幹很快就過一直爲教諭的蒙滔直升到平陽郡守府任計度從事。但是去年犯了錯誤被記了一個處分然後降到柏嶺這個孤懸前線的小縣爲縣令以示懲戒。蒙滔知道萬眺是因爲操守不正被處分的於是甚是鄙視了他一把還寫了幾封信冷嘲了一把這位同窗。
就是這位同窗在燕國驟然來犯時臨危不亂一邊組織軍士殊死抵抗一邊派人迅向孟縣報信。正因爲有了柏嶺縣的報信和抵抗才能讓顧耽有時間調集軍士到這狼孟亭。
這位依靠數百人和險要地勢抵抗了一天一夜的萬眺在面對燕軍地團團包圍和慕容垂地親自勸降時從容地說了一句:“北府軍民有死無降!”然後拔劍自殺。
那位軍官躺在死人堆裡聽到了這一幕含着眼淚忍到天黑後沿山路逃回狼孟亭。
“有死無降!陹6兄不守操行卻有氣節!”說完這些蒙滔不由地又頓地嚎啕大哭。
顧耽含着眼淚勸住了蒙滔待他安靜後又勸道:“教諭夫子你還是回孟縣吧。”
“什麼!你讓我回去!這裡有我的學生有我的同僚你讓我退回去!”蒙滔聞言高聲厲呼起來“我受大將軍信任身負孟縣教化之職。我教學生要謹守操行忠君愛國恪行氣節現在你卻叫我竊守後方置身危外!你還不如叫我直接羞死算了!”
說到這裡蒙滔幾乎是在咆哮他拿出身後地長弓高高地舉起:“我雖然是個文人但是也拉得動弓揮得動刀我這腰囊不但能放書也能放敵人的頭顱!”
顧耽默不作聲站在那裡傾聽着四周圍滿了聞聲趕來的軍士。他們靜靜地聽着蒙滔地話每一個人的眼睛裡都有一團火在燃燒。
“我北府軍民有死無降!”蒙滔幾乎是在一個字一個字的咬出來一樣高呼着。
聽到這裡不但整個院子就是整個狼孟亭也都陷入一種沉寂中只有火把還在那裡噼裡啪啦地燃燒着。
過了好一會不知是誰吼起了北府百姓最愛唱的“秦腔”:“金沙灘直殺得山搖地動好男兒拼一死決不偷生!”
聲音在濃濃的夜色中越飄越遠。在太行山的羣山中迴盪着。
第二日。從早上到晚上。三萬燕軍分成十隊時刻不停地輪流攻城。震天的喊殺聲響了半天便消失下去了攻防雙方都已經疲憊不堪只是依着身體的本能揮刀張弓刺矛舉石。所有地人都喘着氣、咬着牙堅持着。他們不顧身邊地戰友一個接着一個倒下只要自己還活着就要消滅前面地敵人。他們在暗暗比着看誰能堅持到最後一刻現在已經不是體力上的廝殺了而是意志力的較量了。
在黃昏的時候燕軍終於頂不住了他們在石牆前已經變黑的山坡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屍體。黯然地撤了回來。三萬燕軍損失了兩千多人。但是依然沒有達到目的-佔據狼孟亭。
北府守軍損失也
不管傷有多重能拿着兵器上石牆地不到五百人了。知道這座城還要守三天還要再過三天樂平和晉陽的府兵纔有可能趕上來。
是夜除了石牆上點着火把狼孟亭裡面卻沒有一點火光所有的人在黑暗中告別自己逝去的戰友收拾好殘缺的兵器然後在黑夜中靠着石牆內側默然地等待着等待天亮或者是敵人攻上來。
第三日的戰鬥更加殘酷慕容垂親自壓陣膽敢後退者一律就地處斬。燕軍呼嘯着涌向狼孟亭他們在狹窄的谷地裡排着擁擠而綿長的隊伍。北府守軍地箭矢不多了除了對爬石牆地燕軍射擊外他們已經沒有更多的箭矢來壓制射擊了。
燕軍的木梯到處都是補丁和綁繩它們被推了下來然後匆匆修補一下又架了上去。由於上面地鮮血沾得太多這木梯已經沒有一點木頭的顏色完全變成了黑色。燕軍攀着木梯依次而上。他們小心地躲着上面飛下的箭矢和石頭。現在這石頭比箭矢更密集也更危險。箭矢是有限的靠着白馬山的狼孟亭卻不缺石頭。
好容易能看到石牆的上端如林刺出來的木杆卻總是讓燕軍功虧一簣。站在木梯那個狹窄的地方燕軍很難防備從左右刺出的木杆一旦被刺中削尖的杆尖照樣能在你身上鑽個窟窿出來。
血戰從早上一直打到黃昏陰沉着臉的慕容垂卻絲毫沒有收兵的意思。不敢後退的軍官將領們只好命令軍士舉着火把連夜攻打。過了半夜苦戰許久的守軍終於疲憊不堪石牆上的防線岌岌可危。有數十名燕軍已經登上石牆開始與守軍廝殺掩護更多的同僚上來。
這時只見一名青衫短袍漢子舞着長刀滿臉是血的殺入這數十名燕軍之中身後跟着十幾人看上去年紀卻都不大但是他們的刀卻舞得無比的歡快。燕軍措手不及被這新生力軍連同石牆上的守軍壓着打。但是他們都是燕軍的精銳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呢?只見刀光在跳動的火光中飛舞高喝聲、慘叫聲在黑夜中混在一起。
只見那十幾人有的被打斷了長刀卻依然撲了過去一把抱住燕軍用手掐用嘴咬然後一起從石牆上滾落下去。他們沒有頭盔也沒有鎧甲。不一會綁住頭的布帶鬆開了長披散在他們肩上青衫短袍不但破裂不堪還變得黑紅色。在黑夜和火光中他們有如厲鬼讓面對的燕軍都不由地爲之氣短。
燕軍終於被趕了下去他們士氣也終於在這個時刻降到了最低點。看在眼裡的慕容垂只好下令收兵。
顧耽抱着渾身是血的蒙滔淚流滿面剛纔要不是蒙滔帶着十幾名學生衝了上來這狼孟亭可能已經被攻陷了。
“蒙夫子!”顧耽輕聲地呼喊着。
蒙滔微微點點頭然後吃力地擡起右手指向旁邊。顧耽順勢看過去那裡躺着一個人瘦弱的身子跟其他死去的烈士一樣滿是傷口和鮮血帶着稚氣的臉上滿是血跡和灰塵。
“真是可惜了。”顧耽聽到了蒙滔的嘆息。是啊這些學子再過幾年就成才了成爲北府一筆寶貴的財富。
“顧都尉吼兩句!”蒙滔最後輕輕說道。
顧耽擡起滿是眼淚的臉然後用盡力氣吼道:“金沙灘直殺得山搖地動好男兒拼一死決不偷生!”
在吼聲中蒙滔安然地閉上眼睛。在吼聲中慕容垂望着狼孟亭默然不語。看來這世道已經變了一羣這樣高吼着去死的人你是沒有辦法打敗他們的。漢人什麼時候找回了他們久違的剛烈和熱血了?
接下兩天的戰鬥雖然激烈但是卻沒有了前三天的慘烈因爲不但燕軍的士氣被奪就連慕容垂也知道時機已過越的猶豫和三心二意了。
第五日樂平郡校尉常連普帶着三千府兵和民兵趕到了狼孟亭在他的身後有更多的府兵和民兵在幷州都督馮保安下正源源不斷地趕過來。
狼孟亭上剩下的人不過百餘人但是他們都堅持着站在石牆上手裡緊握着長刀和木杆。
常連普終於在石牆上找到了自己的部下顧耽他靠在石牆的女牆上手裡握着一把有十幾個缺口的長刀。胸口上一個長長的刀口讓他的呼吸非常困難。
看到常連普顧耽臉上一陣驚喜掙扎要起來卻絲毫動不了身。常連普連忙扶住了他。
“稟校尉孟縣都尉顧耽奉命守狼孟亭任務完……”顧耽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
“顧都尉你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狼孟亭已經由我接管!”常連普含着眼淚答道。
聽到這裡顧耽露出欣慰的神情剛纔還緊張僵硬的身子一下子變軟了好像全身的力氣一下子都消失了。
常連普知道這是顧耽勉強支撐了數日早已經是燈盡油枯的時候。現在交接了狼孟亭他沒有了支撐性命逝去自然就在這一刻。
常連普緊緊地抱住了顧耽他看到顧耽嘴巴張了張連忙附耳過去傾聽聽得兩聲淚水頓時像洪水一樣涌出。
不一會在殘豔如血的夕陽中數千人齊聲高吼道:“金沙灘直殺得山搖地動好男兒拼一死決不偷生!自古忠良千千萬爲國爲民保河山!”在那一刻整個天地都被這吼聲震動了而雄壯的白馬山也在這吼聲瑟瑟抖。
慕容垂聽到這吼聲默然許久最後下令連夜撤兵退回常山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