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丙辰,石鑑弒石遵而自立。十二月己酉,使持節、都督徐兗二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徵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鄉侯褚裒卒。以建武將軍、吳國內史荀羨爲使持節、監徐兗二州諸軍事、北中郎將、徐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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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傳令官等曾華終於從歡喜中恢復過來之後,才一一上前稟告:“回大人,快報還有建康明詔行文,並丹陽尹劉大人手書一封。”
好容易才鎮靜下來的曾華連忙翻身下馬接過明詔行文,粗略一看,不由皺起眉頭來,再接着展開劉惔的手書一看,神色越發的凝重了。過了許久纔對站在旁邊的王猛說道:“景略先生,你剛好就在這裡,爲我謀劃一下。”
說罷,轉身對封養離說道:“大個子,給我拿兩張馬紮來,我於景略先生有要事商量,你們散開戒備。”
身材魁梧的封養離答應了一聲,很快就送過來兩個馬紮,展開放在曾華和王猛旁邊,然後將風火輪和王猛的坐騎牽走,領着數百親衛遠遠地散開,圍成一個警戒森嚴的大圈子。
曾華和王猛在據說是從北方傳來的馬紮上坐下,整個寬牛皮做成的馬紮面非常的舒適。曾華順手把明詔行文和劉惔手書遞了過去。
王猛接過來便仔細地翻閱起來,只見明詔行文上的東西很簡單,說此次曾華收復關隴失地,居功甚偉,故而明詔回建康,於廟堂明殿上領天恩封賞。
王猛接着再繼續看劉惔的手書。劉惔的手書就沒有那麼正式,字句中滿是殷切的關懷之意,手書中劉惔開門見山地說這次朝廷此次詔曾華回建康並無它意,叫曾華不要多想,如果戰事不緊張的話就趕快到建康走一趟。劉惔還在信中說道,朝廷終於願意尚桂陽長公主於曾華,也算是了了他一樁心願。
“景略先生,你說我是回建康還是不回?”曾華沉聲問道。
王猛心裡一愣,大人今天怎麼了?這麼明顯的事情都沒有想明白嗎?但是王猛看到劉惔後面幾句話,心裡一動,有點明白曾華心裡所想了。
“大人,依屬下看還是不去的好。”王猛很直白地說道,“儘管建康這次明詔傳大人回建康並無二意,但是大人這個時候離開長安關右,恐怕不妥。而今關右內部初定,人心不穩,外有強敵環視,稍有不慎就會全局牽動,一發不可收拾了。”
“而且建康朝廷的真正用意只是牽制大人不要直入河洛,爲朝廷正師北伐拖延時間,在他們心目中,能不能收復河洛固然重要,但是誰收復河洛更重要。在他們眼裡,收復河洛也是一個籌碼。當然,這河洛對於我們來說也是一個籌碼。”王猛越說越直白了。
“既然如此,大人只要回表說關右現在危機四伏,不是輕易可以離身的時候,也向朝廷明確表示關右現在是不可能有能力出兵河洛,那麼大人回不回建康對於朝廷來說也無關緊要了。大人不必爲了一個名而輕易放棄數百萬百姓殷切期望,讓數萬將士的血汗赴之東流。”王猛轉道:“大人,你忘記偵騎處傳來的軍情嗎?七月,河北大亂,二十餘萬百姓準備渡河歸附朝廷,誰知道褚裒已兵敗還朝了,沒有人接應,結果被北趙縱兵大掠,死亡略盡。大人,你不希望關右也出現這種情景吧?”
曾華默然了,他知道如果沒有自己在長安主持大局,剛剛打下來、還沒有正常運作起來的關隴是經不起什麼衝擊的。而自己去建康不是一、兩月就能回來的,這路途數千上萬裡,就是再快的馬也沒有局勢變得快呀。到時自己要是兵敗退回梁州,又將是一場慘劇。
“景略先生,我深知離開長安的危險,只是……”曾華說到這裡,不願再說下去來了。
“大人,我知道你和真長先生的感情。真長先生已經病重,此次去建康可能是最後一面,但是如果因爲這樣而讓長安關右有失,那麼真長先生又豈能安心?”王猛勸道。
曾華黯然地點點頭,劉惔最後幾句話深深打動了他,此次不見,恐將來再見就是九泉之下了。他也從桓溫的書信中知道劉惔病得不輕,已近燈盡油枯之際。
曾華思來想去,最後還是長嘆了一聲,幽幽地說道:“人生之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有喜必有憂!”
第二日,曾華回到長安,於車胤等人商量的結果也是一致認爲不能輕易去建康,不是別的原因,光是關東慢慢西移的蒲洪和姚戈仲兩大部衆就已經給了潼關一線很大的壓力了。還有涼州的張家,也開始對河南之地蠢蠢欲動,要不是寒冬臨近,這會早就幹上了。
於是曾華就叫車胤又妙筆生花一把,上表推辭:“今關隴新定,百姓新安,其心惻惻。現內有北趙遺孽,跳梁宵小,不服王化,聚嘯於三輔四鄰之地,禍害百姓,作亂地方,雖有大軍彈壓,但千里長堤潰於螻蟻之穴,稍有鬆懈便是星火燎原之勢。而西涼張氏現已僭稱丞相、涼王、雍、秦、涼三州牧,不臣之心赫然昭之,並屯兵金城河北,窺視河南之地,恐開春之際便是涼騎南踏之時。北地屬匈奴、羌人遊獵之地,部衆不計其數,時而縱騎南下侵掠,無甚防治。關東枋頭蒲洪、灄頭姚戈仲,已受鄴城僞詔,受領征討關隴逆命,揮師東移,虎視關右。如此履冰之勢,臣身不敢輕離,恐爲一己之名而絕百萬復民之心,流數萬將士之功。故而乞請留鎮關右以待不時,撫民安貧,吊孤寧寡樂,嚴守邊關,整頓兵甲,保西京於危機,存復土於萬難。云云”
辭表已經說的很明白了,現在的關右並不太平,東、西、北都有威脅,隨時都可能強敵打過來。而內部有作亂頻頻,非常不穩定,要是這個時候做爲主帥的曾華擅自離去回建康,一旦發生西京得而復失,關右又落入胡人之手,這個責任不知該誰來承擔了。既然關中這個樣子自然也沒有能力出師河洛了,這個重任還是由朝中更有才能的大臣去完成吧。
隨着辭表隨行的還有幾名使者,他們將帶着曾華給劉惔大量從西域和西羌之地找到的珍貴藥材及其他貴重物品星夜向建康趕路。他們中間還有一名著名的畫師,這名畫師擅長人物肖像畫,將奉曾華之命畫一幅劉惔的畫像帶回長安。
十月中,曾華的辭表送到建康,朝廷覺得雖然有點遺憾,但是這辭表說的都是理,這麼大一個關隴好容易打下來,在天下百姓的熱乎勁還沒消失前一不小心又給丟了,這個責任曾華承擔不了,朝廷也承擔不了。好了,就這麼着吧,反正這辭表話裡話外都明說了,這河洛姓曾的是沒有能力去打了,你們誰愛就去打,他不稀罕。
於是朝中的決議很快就通過了,曾華加鎮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使持節、都督雍、秦、樑、益四州諸軍事、領雍州刺史,封北地郡公。其他功臣如曾華上表所請,甘芮加前將軍領梁州刺史,封漢平伯;毛穆之加左將軍領秦州刺史,封漢豐侯;張壽加後將軍領益州刺史,封德陽伯;車胤加輔國將軍領京兆尹,其餘不等。
再誥命曾華夫人範敏爲武陵郡夫人,並以侍中俞歸爲使節、尚親使,護送桂陽長公主北上,宣詔行封並賜婚尚親,看來司馬昱是鐵了心要把曾華拉進晉室女婿俱樂部。
劉惔得知曾華的辭表之後,不由長嘆一聲,默然半夜,然後手書一封,交於最敦誠的長子劉略精心保管,不到時間誓死不得公佈於衆。再手書一封,推薦自己最機敏的三子劉顧爲曾華的參軍,即日啓程,反正他沒有成家。
安排好了之後,他對妻子華亭公主-晉室的一名王爺的女兒嘆道:“家事國事,我只能安排如此了,最後如何就要看造化了。”
十一月,在晉國上下爲收復關隴而準備過一個熱鬧年的時候,鄴城又開始動盪起來了。
石遵覺得實在無法忍受石閔的專權了,這一夜召集義陽王石鑑、樂平王石苞、汝陽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諸王重臣在他老媽鄭太后駕前商議大事,密謀除去石閔。
石遵首先發言:“石閔不臣之心已經非常明顯了,我們再不動手恐怕就會受其所害,不如商議好聚兵發難,一舉拿下這個賊子如何?”
石鑑等人對視一下,齊聲道:“可以!”
但是看着石閔長大的鄭太后卻說道:“李城舉兵討逆,沒有棘奴爲先鋒,怎麼會有我們母子今日?他只不過是驕橫了一點,教訓一下便是,何必殺他呢?好歹他也是先帝的養孫呀。”衆人頓時無語,看到這個情景,石遵無奈,只好又宣佈第一百二十一次倒閔會議散會。
誰知石鑑卻動了心思,他不想這種僵持的局面再繼續下去,於是派心腹宦官楊環偷偷地奔告石閔。
早就有了充分警惕的石閔立即派兵把兩位實權派人物-李農及右衛將軍王基請來,共商大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三人也知道沒有退路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派宿衛軍將軍蘇彥、周成帶領甲士三千人,衝進內宮南臺。
石遵正在給幾個女子彈棋戲樂,看到有兵士衝進內宮,知道大事不好,便問道:“誰在造反?”周成答道:“義陽王鑑殿下順應天意,當立爲帝。”
石遵不由大笑:“我都如此樂,石鑑又能活到幾天?”
蘇彥、周成也不多話,按照石閔的指示開始大開殺戒。石遵被殺於琨華殿,鄭太后、張後、太子石衍、孟準、王鸞及上光祿張斐一股腦全被殺樂。
石鑑馬上即位,大赦天下。加武興公石閔爲大將軍,封武德王,司空李農爲大司馬,並錄尚書事。郎闓爲司空,秦州刺史劉羣爲尚書左僕射,侍中盧諶爲中書監。又是一番新朝新氣象。
新趙主石鑑也不是吃素的主,他暗結樂平王石苞、中書令李鬆、殿中將軍張才趁石閔、李農上殿面事的時候,埋伏於琨華殿,準備一舉殲賊。誰知道石閔、李農早就一百二十分的警惕,身穿厚甲,左右多帶甲士,頓時一舉粉碎了這次突發事件,內宮頓時大亂。石鑑知道事情不能敗露,一旦讓石閔知道自己是主謀,自己一家老小估計就得和石遵去相會了。當即毫不客氣將石苞、李鬆、張才這幾個不中用的人給殺了,暫時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很快,鎮守襄國的新興王石祗聯合蒲洪、姚戈仲等各藩鎮,傳檄四周,起兵共討石閔、李農。石閔和李農也不示弱,假石鑑的名義以汝陰王琨爲大都督,張舉及侍中呼延盛爲左右將,率領步騎七萬餘人,也是傳檄天下,征討逆賊。
但是鄴城裡的叛亂一伏接一伏,先是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啓、前河東太守石暉,後來是龍驤將軍劉銖、武衛將軍張季。尤其是劉銖和張季叛亂,從鳳陽門殺到琨華殿,橫屍相枕,流血成渠。
石閔傳令城中道:“近日劉、張構逆,支黨伏誅,良善一無預也。今日已後,與官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敕城門不復相禁。”
此令一下,百里之內的“趙人”紛紛衝入鄴城,而羯胡等人紛紛奔出鄴城。石閔終於知道羯胡“國人”跟自己不是一條心,就傳令內外:“趙人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門。”
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殺胡令。
一日之內,竭胡被斬首有數萬之多。石閔親自帶領帥“趙人”殺白鬍羯胡,無論貴賤、男女、老幼一律斬殺,死者多達二十餘萬,屍體遍佈城外,讓野狗豺狼很是飽餐了一頓。石閔還手書給各趙人領軍將領,要求他們將軍中羯胡盡數斬殺。頓時,整個中原颳起了一股殺胡風,有許多長得高鼻、多須、膚白者也紛紛被殺,各地的羯胡、白鬍紛紛結隊西逃。但是他們西逃的道路卻正是曾華的關中地區。
十二月,聞知鄴城殺胡令的曾華傳令,關隴地方,凡膚白、高鼻、深目多須者一律聚集關押,辨明身份,而各關卡中一旦發現此類胡人,也是一律扣押,送往指定地方,辨明身份。與此同時,深刻揭發羯胡暴行的運動在觀風采訪署的指揮下,越發轟轟烈烈地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