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茶盞在杯身上徐徐的颳着浮沫,四個年紀加起來差不多快兩百六十歲的老人仿若突然對茶杯中的茶葉感興趣起來,拿出了極大的勁頭研究,渾濁的眼裡仿若閃着精光,卻被沉重的帶着褶子的眼皮給遮擋的嚴嚴實實。
“好了,大家都不要裝了。這些年來,青林鎮只知有秦家,何曾有前些年的輝煌。四大養花世家?我看都快成爲陳舊的歷史了!”
最先開口的是性格本就有些暴躁的花家當家花天下,他也是這羣人裡最年輕的一個,也是對現今情況最不滿的一個。尤其是他最得意的孫子花滿樓又不願接替他們的位置,反而去擺弄那些冷冰冰的古怪東西。
“是啊,這四大養花世家都快成爲笑柄和空談了,明明有那麼多年的積累,卻偏偏被一個秦家後來居上,掐住了咽喉。”王大當家也是一臉的回憶與氣氛,他當時確實沒有將秦家看在眼裡,卻不曾想到原來那秦家竟是爲了養花特特來到青林鎮的。
青林鎮雖小,交通也不是非常近便,但是養花的名氣倒是不小,因爲這裡的天氣和土壤條件造就了這裡出產的花卉就比其他地方的多了一絲精氣神般,所以即使偏僻一些,拿到外面一說也是有些臉面的。
其餘兩家的當家人張着嘴脣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出聲,只是長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有什麼用呢,人家秦家雖然行事是有些劍走偏鋒,可是人家的養花技術也是實實在在的,那新品種就是比他們培育的好。
尤其是那綠牡丹,明明是王家最先養出來,最後人家還不是隻知道秦家的綠牡丹,何曾說過是王家的榮耀。
“不過,那個王家花圃這段時間好像是元氣大傷,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那可是花瘟哪?多少年沒見了!”李當家囁喏了一陣。仿若感慨般的說了一句,話裡有着同情,可眼裡卻精光一閃。
那既可以說是佛花又是魔花彼岸花,聽說可是開花了的!就不知道王家花圃這次能不能給守住了?
另外一個吳當家雖然對秦家有着忌諱。可對王家花圃卻沒有,他淡淡的譏笑了一聲,顯然消息比旁人要靈通一些。
“什麼多少年沒見了?我聽說縣裡可是有家花圃就因爲這花瘟搞的是全軍覆沒。只差家破人亡了!”
“當真?”其餘三人不敢置信,異口同聲的說道,心裡都在暗自想着怎麼就那麼湊巧,不知道會不會波及自家的花圃,更在心裡算計着彼岸花的歸宿。聽說就只有那麼十株的樣子,要是被花瘟給感染了,恐怕世上真的很難再看到彼岸花了。
被他們這樣一問,吳當家當即有點不高興。吹鬍子瞪眼了一番,這才一邊摸着自己已經白透了的長鬚,一邊慢吞吞的說道,“雖然風聲隱瞞的很緊,但是還是被我給知曉了。要不是這次王家花圃出了同樣的事情,我還不知道這個花瘟居然跑到我們青林鎮了!”
看到他們不似作僞,他的表情帶着點洋洋自得,接着說道,“不過,那個小丫頭和小子做事情還比較靠譜和仔細謹慎,聽說並沒有將那些名貴花種養在一起。倒是讓那些花躲過一劫!”
恐怕你在意的就是那些彼岸花吧,三人齊齊露出這樣的眼神,吳當家先是不好意思,然後又孩子氣的瞪了回去,難道你們不是?
三人訕訕,還是王當家最先回過神。眼神訕訕的摸着茶杯上的花紋,這是鬥彩杯,杯身上是一隻神氣活現的五彩大公雞,那一雙眼睛更是活靈活現的。
“先不說這些了,你們說我們是雪中送炭的好還是......”
還是什麼。王當家沒說可其餘三人都心知肚明的互望着對方,心裡也在想着到底採取哪種法子比較好。
“先瞧瞧那邊王家的態度吧?看他們幾時想到跟我們求助,我們再決定怎麼做?不過這個時機可得把握好,要不然就結仇了,那彼岸花恐怕也就不能倖免了!”最終還是吳當家斟酌的說出了自己的意見,他雖然覬覦那些彼岸花,可恍惚是聽過那王家花圃的背後也是有人的,但勢力估計不是很大吧,所以纔會在秦家面前次次都是落於下方。
“嗯,吳當家說的是!”三人齊點頭,只是眼裡的神色不盡相同,晦暗不明。
於是,關於王家花圃的態度就在這些語嫣不清的話語中決定了,而這一切仍然在焦頭爛額想着辦法的王靜香和小石頭一無所知。
不過同時打着彼岸花主意的秦家,秦老爺和秦池珏是截然相反的態度,一個堅持着趁火打劫,如上次的火舞黃沙一般;一個堅持順其自然,言明上次已經聽取過秦老爺的意見,這一次無論如何不想行那麼卑鄙的手段。
所以,書房裡的氣氛一時就僵了起來,恰在此時,清脆的敲門聲篤篤響起,傳來的是秦家官家的聲音,“老爺,大少爺,江大師求見,說是有重要事情相商,您看是不是......?”
“那就請他進來吧,不,還是我親自迎接的好!”秦老爺換上一副笑臉,狠狠地瞪了一旁的秦池珏一眼,暗罵一聲逆子,這才春風拂面的打開房門,將立在院子裡的江一白親自給迎進了書房。
“江大師不知是所爲何事?”
江一白看到那個少有情緒的少年居然倔強的站在那,絲毫不加掩飾的表達着自己的不滿,稍稍愣愣神,然後恢復了自身的風流。
“江某已經在秦家逗留了太久,而且我也是個直性子的人,所以就直接對秦老爺說了。”
“這次我來是跟秦老爺辭行的,上次火舞黃沙的賞花會,我見到了王靜香那個丫頭,總覺得她似乎對火舞黃沙瞭解的不少。聽說她的花圃出了事,又是極難對付的花瘟,所以想去看看長長見識,更何況她花圃裡的彼岸花也是十分稀罕,要是能得一見此生無憾!”
拳拳真摯,江一白說得很是誠懇,他知道秦老爺不會輕易地放他走,可還是想盡力試一試。
果然,秦老爺那春風拂面的表情停頓了一瞬,然後又掛起更加溫柔的笑意,“江大師真是愛說笑,要是您實在是好奇那個花瘟和彼岸花,我想以你的身份王家花圃恐怕盼望不已。同爲種花惜花之人,我也爲王家花圃的遭遇痛心,所以對於江大師去幫忙,我沒有一點意見。可是能不能請江大師在滿足好奇心之後,繼續回到秦家呢?”
江一白皺眉,自己已經把去意說得這麼清楚明白,爲何這個秦老爺卻故作不知。他不知道秦老爺的心裡也冒着汗呢,因爲上面那個人可是說了一定要把江一白給留住,雖然秦老爺不知道爲什麼火舞黃沙都已經培育出來並能很好的種植之後,留下這個江一白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秦老爺這點小小的疑惑並不能找上面的人解答,所以只得裝瘋賣傻的迴避着問題。
“爹,讓江大師走吧,留得住人留不住心。”這樣死命的留下來有什麼意思,畢竟對於江一白這種人只能尊着捧着,要是得罪了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還不如就這麼做個順水人情,你好我好大家好,以後見面也有個情分在,相信以江一白的爲人讓他幫幫小忙還是可以的。
再說了江一白去對王家花圃也有好處,就算不能治好,能將那寫名貴珍惜花種給留着也不錯。
所以,秦池珏纔會出聲勸解,打破秦老爺的裝瘋賣傻,不顧他那瞪視過來的兇狠眼神,表情冷淡的說道。
秦老爺此時竭力維持着自己的春風拂面,可心裡卻是怒火翻騰,這個池珏果真是長大了,居然一次又一次的逆着自己的心意。
“池珏說得對,是爹糊塗了。本是因爲不捨得江大師,卻不曾想到這一層,還望江大師勿怪。不過,江大師要是覺得滿足好奇心之後,還想在青林鎮呆的話,秦家的大門永遠爲您打開!”
得到這樣的答覆江一白滿意的離開了,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準備收拾行禮趕到王家村,見識見識彼岸花的風采,不知道跟火舞黃沙比起來又是何種的風情。
“你這個逆子,你明明知道江一白對我們秦家花圃是何等重要!你,你......居然......”
再也忍不住怒火,秦老爺難得的一巴掌扇到了自己一向引以爲豪的大兒子臉上,看着那即使捱打也沒什麼表情變化的兒子,他忽然有絲害怕。
什麼時候自己的兒子居然成長至此了?
他無力的揮揮手,“好了,你下去吧!”竟然是看也不想看秦池珏一眼了。
“是,兒子告退!”秦池珏有禮的行了禮,心裡也爲這樣的父子親情感到揪心,卻不知道如何改變。
從爹一心想回到京城開始,從家裡得到那個神秘人的竭力幫助開始,他就知道他和爹總歸會有這麼一天。
靜香,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爹再不好,總歸也是爲了秦家的未來,爲了我這個兒子的前程。但願你這次能夠平安度過這個劫難吧!